1700018525 二、拉德克利夫－布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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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18527 拉德克利夫-布朗[81]1881年出生于英国伯明翰，幼年丧父，家境不算宽裕的他依靠哥哥的资助，在剑桥三一学院完成了大学学业。在哈登的指导下，他于1906—1908年在位于缅甸南海岸的安达曼岛进行了田野调查，研究成果就是于1922年出版的著名的《安达曼岛人》（The Andaman Islanders）。1910—1912年，他在澳大利亚西部的原始部落做过民族志研究。“一战”期间他曾担任海外教育官员。战争结束后，尽管他在英国学界享有很高的地位，但由于英国人类学界的领头羊是马林诺夫斯基，更由于布朗对马林诺夫斯基的功能主义观点夷然不屑[82]。所以布朗一生中有近三分之一的时间是在国外从事人类学教学和研究，足迹踏遍许多国家。比如，1935年，他应吴文藻先生之邀，在燕京大学社会学系担任了三个月的客座教授，其间除讲授比较社会学的课程外，还带领学生进行了短期的乡村田野调查。1937年，布朗回到英国担任牛津大学人类学系教授。由于马林诺夫斯基的功能主义理论逐渐受到质疑，加之马林诺夫斯基本人也于1938年离开伦敦政治经济学院，前往耶鲁大学任教。因此布朗的影响力与日渐增，他提出的结构功能论也成为当时英国学界的主流观点。此时，他的事业也跨入了巅峰时期，1939年他接任英国皇家人类学会主席一职即可表明此点。此后他又到过巴西、南非、埃及等地任教。纵观布朗一生，“他的兴趣主要在于通过人际关系交往，向学生和同事们直接传播思想”[83]。应当说，他在这方面成绩斐然，不但在南非、澳大利亚、美国等地的多所高校创建了人类学系，开展了相关的研究，还培养了众多学生，这些工作对于早期人类学的推广产生了深远的影响。相比他的社会活动，布朗的著述不是很多，除《安达曼岛人》外，还包括《澳大利亚原始部落的社会组织》（The Social Organization of Australian Tribes）（1931）、《原始社会的结构和功能》（Structure and Function in Primitive Society）（1950）、《非洲的亲属与婚姻制度》（African Systems of Kinship and Marriage）（1950）、《社会人类学方法》（Method in Social Anthropology，未完成）（1958）等。但正所谓“山不在高”，《安达曼岛人》堪称民族志经典，布朗主张的结构功能论更是对人类学界产生了巨大影响，成为20世纪40年代到60年代的人类学界最具影响力的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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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18529 （一）社会人类学的基本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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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18531 作为一名社会人类学家，布朗并没有专论艺术的著作，关于艺术的分析散见于他的著述之中，尤其在《安达曼岛人》一书中，有大量论述土著人艺术的文字。我们还是有必要先简单梳理一下布朗的基本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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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18533 布朗师从里弗斯、哈登和迈尔斯等人，这三位都是剑桥大学托雷斯考察队的成员，且治学严谨，他们使布朗受到了严格的人类学训练，并且在多方面影响了布朗的学术思想。里弗斯主张用自然科学的方法研究心理过程和社会过程，哈登强调在田野调查的基础上进行分类和形态学研究，这些观点都体现在了布朗的著述中。当然，对布朗产生最大影响的是法国社会学年鉴学派的涂尔干。涂尔干主张根据社会事实解释社会现象，他认为，诸如禁忌、仪式等社会事实具有外在性和强制性，它的存在先于个人并制约着个人行为，社会现象只能根据社会事实加以解释，社会现象具有规律性，应该采用与自然科学相似的实验方法来揭示社会的一般规律。布朗深入吸收了涂尔干的观点，发展出了大异于进化论和传播论的人类学派别——结构－功能主义人类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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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18535 布朗称他的人类学为社会人类学，他在《原始社会的结构与功能》和《社会人类学方法》等书中，对社会人类学的对象、方法、历史、核心概念等问题进行了详细的论述，下面简而言之，略作概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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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18537 布朗将人类学研究分成民族学和社会人类学，通过对这两门学科的比较，他阐述了社会人类学的基本观点。在布朗看来，民族学大约产生于1840年，其主要任务有二：一是进行人种和文化的分类；二是推测无文字民族的历史知识[84]，亦即历史构拟（historical reconstruction）。民族学使用的主要研究方法是历史的方法；而社会人类学出现于1890年，孟德斯鸠、孔德、涂尔干等人是这门学科的先驱。它的主要目的是发现纷繁复杂的社会现象中的规律性与通则。比较法与归纳法是社会人类学所使用的主要方法，通过不同社会现象的比较，可以找出其共通性与规律性。所以布朗有时亦称社会人类学为比较人类学。他对这两门学科提出了这样的论定：“把民族学一词的使用限于上面描述的历史构拟方法对文化的研究，而社会人类学一词则用来表示力求形成贯穿于文化现象的一般规律的研究。”[85]他在另一处地方指出：“社会人类学是一门有关人类社会的理论性自然科学，它研究社会现象，所用的方法与物理和生理科学所用的方法基本上相同。”[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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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18539 在对民族学和社会人类学的比较过程中，布朗对民族学的研究方法与研究意义提出了尖锐的批评。在他看来，以泰勒为代表的进化论学派、以史密斯为代表的传播学派和以博厄斯为代表的历史学派，他们都是在构拟历史，所得结论无法进行科学验证。而社会人类学将自然科学的归纳方法引入进来，将社会现象视为整体的过程进行研究，能够发现社会的普遍规律。“社会人类学作为一门归纳科学，必然是只依靠事实，只依靠得到确切证实的对事实的观察。”[87]这样，就研究方法而言，社会人类学就获有了与自然科学同等的科学性。此外，在布朗生活的时代，出于英国殖民地行政管理的需要，布朗时常受聘对殖民地管理者进行人类学知识的培训。实践经验告诉他，“被我一直叫做民族学的那种重建文化史和民族史的努力，对于土著行政管理或教育工作来说，也绝对是没有任何实用价值的”[88]。在案件审理中，如果法官盯着土著的脑袋思考其头颅的大小，对于法庭审判是有害无益的。因此，布朗的社会人类学研究所体现出的实用主义倾向非常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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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18541 布朗的社会人类学被称为结构－功能主义，与马林诺夫斯基的功能主义有很大区别。马林诺夫斯基认为文化是满足个体生命体的需要，而布朗对此一直坚决反对，他的研究对象是社会整体而非个人。布朗用三个概念来描述社会：社会过程、社会结构和社会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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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18543 所谓社会过程，在他看来，“社会人类学家观察、描述、比较、分类的具体事实并不是一种实体，而是一个过程，即社会结构过程”[89]。社会生活是由人类的各种行动和互动构成的，在各种不同的活动中存在着能够认知的规律，因此，陈述或描写某一特定地区社会生活中的某些一般特征是可能的。这些一般特征就是社会生活方式，它包括共时性（synchronic）研究和历时性（diachronic）研究两个方面，前者是对某一时段上的社会生活方式进行解释，后者研究某个时期中社会生活方式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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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18545 布朗指出，结构是指在某个较大的统一体中，各个部分的配置或相互之间的组合。他将社会结构定义为：“在由制度——亦即社会上已确立的行为规范或模式——所规定或支配的关系中，人的不断配置组合。”[90]因此，社会结构就是单个人的组合与配置，其构成单位是人。布朗以生物有机体类比社会有机体，他认为社会结构如同单个有机体的存在一样是实在的。社会结构的延续类似于生命物体的有机结构延续，是一个动态的延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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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18547 社会功能的概念同样源于和有机体生命的类比。“功能”指局部冲动对整体活动所做的贡献，“一个具体社会习俗的功能，是指它在整个社会体系运转时对整个社会生活所作的贡献”[91]。在布朗看来：“如果说功能主义确有所指的话，那就是它试图把一个民族的社会生活看作一个整体，看作一个功能单位。”[92]布朗反对从个人心理学的角度，依据个体来解释社会的做法。这是他与马林诺夫斯基的最大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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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18549 值得注意的是，布朗很少提及文化，他将文化视同社会生活方式。在他看来，文化就是“一个人通过与别人接触，或从书籍和艺术作品中获得知识、技能、思想、信仰、品味和情感的过程”[93]。文化传统需要进行传承，它本身是一个过程。因此，文化是不可见的。社会人类学应该研究可见的社会结构，而非不可见的文化。他认为，社会、社会制度或社会生活方式的存在属于社会静力学的问题，而社会动力学涉及的则是社会生活方式的变化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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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18551 （二）布朗的艺术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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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18553 安达曼岛位于孟加拉湾东部，由200多个岛屿组成，布朗于1908—1910年在此地做了为期两年的田野调查，那时的安达曼岛是英国的殖民地。布朗于1922年出版了令他享誉后世的《安达曼人》。全书共有六章，前四章分别探讨了安达曼人的社会组织、仪式习俗、宗教与巫术信仰以及神话传说，第五、六两章分别对安达曼人的仪式和神话传说进行解释，另有两个附录，分析了安达曼人的技术文化和语言。舞蹈和文身是该书论及的两种最主要的艺术，不过，它们并不是独立的艺术形式，而是整合在安达曼人的各种仪式以及日常生活中的。出于研究的便利，我们在此将其离析出来分而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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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18555 1．舞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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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18557 对安达曼人来说，舞蹈无处不在，充斥于他们的日常生活之中。如果狩猎满载而归，他们于晚饭之后就要进行舞蹈；平日举办的各类仪式也都需要舞蹈。“对土著来说，舞蹈既是一种娱乐，又是一种仪式。服丧期是以一场舞蹈结束的，所有的服丧者都参加这种舞蹈。过去发生战斗时，战前通常要跳一场舞。两个敌对的地方群体媾和所举行的仪式，也是舞蹈。”[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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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18559 安达曼人的住处是以舞场为中心的。他们的村庄由数个分开的棚屋构成，每个棚屋住着一个家庭，未婚男子和没有孩子的鳏夫住在单独的棚屋里，所有的棚屋都面向一块空地形成环形，那片空地就是村子的舞场。从他们的村落布局，即能见出舞蹈在他们生活中所占据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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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18561 不过，安达曼人的舞蹈非常简单。据布朗的观察，除了成年礼中吃猪、吃龟仪式以及讲和仪式中有专门舞蹈之外，任何部落都只有一种舞蹈。也就是说，服丧期满时的舞蹈，或者战斗之前的舞蹈，与土著们白天猎有所获、晚餐丰盛时纵情欢乐的舞蹈，基本上完全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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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18563 布朗描述了大安达曼岛人的舞蹈场景。他提到，除了与某种仪式有关的舞蹈，其他舞蹈都在晚饭之后进行。村子中央的舞场就是舞蹈的举办地。他们生起两个火堆提供照明。舞场一端有一块木头做成的响板，一名男子用脚在上面打节拍。妇女并不参加平常的晚间舞蹈，只是以合唱的方式参与娱乐。所有都准备好之后，自愿唱第一首歌的人站到响板那里，开始唱歌。唱到合唱之处，妇女们加入，与之合唱，合唱一开始，跳舞者就起舞。每个舞者的舞步都相同，但他们几乎从不尝试摆什么造型。歌手和合唱队累了之后，歌声就停止了，但歌手仍站在响板旁，继续为舞者打节拍。同一首歌要重复唱几遍，歌手可能会唱好几首歌，而且每一首都要重复几遍，唱累了，另一个人才上前顶替。时间较长的舞会，歌手接续上场，歌舞不断，有时可持续五六个钟头。[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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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18565 由安达曼人的舞蹈，我们可以看到原始舞蹈与歌曲的密切关联。安达曼人平常的舞蹈必定伴有歌曲，而他们所唱的每一首歌，目的也都在于伴舞。布朗指出，他们没有传统歌曲，每个男人都自己编歌，在跳舞时从来不唱别人编的歌。他们所有的歌曲内容都与日常事物有关，如打猎、修独木舟等。对于他们来说，每首歌曲重要的不是歌词的意义，而是它的节奏和旋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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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18567 在安达曼人眼中，他们之所以跳舞就是出于爱好，因此，跳舞之于他们就是一种娱乐方式，常常是欢乐的表现。布朗对于伴舞的歌曲表明了自己的观点，他认为，在歌曲发展的最初阶段，它是和舞蹈组合在一起的。此时的歌曲更多具有激发人们共同参与社会活动的价值，其审美价值是次要的。可以看出，布朗的这一观点与格罗塞、泰勒等人的观点并无二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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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18569 布朗将舞蹈视为社会仪式的一种形式进行研究，并从功能主义的视角加以解释。他认为：“安达曼人的舞蹈（连同伴舞的歌曲）可以描述成这样的一种活动：在舞蹈中，通过节奏和旋律的作用，社区的所有成员都能够和谐合作、统一行动；舞蹈要求舞者保持一种持续但又不过度疲劳的紧张状态；舞蹈使参与者产生高度的愉悦感。”[96]作为一种集体活动，舞蹈的功能在于，其一，为个人提供了展示技能和灵活性的机会，从而使个人的虚荣心得到满足。其二，舞蹈能在参与者当中产生一种温暖的友情。因此，舞蹈产生了这样一种状态：“社区达到了最大程度的团结、融洽与和睦，而且每一个社员都强烈感受到了这种团结、融洽与和睦。”[97]在布朗看来，产生这种状态就是舞蹈的主要社会功能。战争舞蹈也能达到同样的功能，它将个人团结成一个融洽的整体，同时使他们真正强烈地感受到作为成员的自己与这一团结整体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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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18571 2．文身与人体装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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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18573 与其他原始部族类似，安达曼人妆饰身体的方法有三种：一是割痕，二是体绘，三是佩戴饰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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