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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20340 阿尔温·托夫勒在其《未来的震荡》一书中认为：“在过去，一个人一生中很难看见某种艺术风格发生重大的变化。一种风格或流派可以延续数代人的时间，这似乎成了一条规律。”[12]事实上，在景德镇陶瓷艺术的发展中也是如此，远的不说，就拿至今还在市场上销售的、由人民瓷厂生产的青花梧桐餐具，其造型和画面都是在清代就开始流行的，到如今已有几百年的历史了（当然，时至今日这种餐具已经开始滞销了，而且，作为生产厂家的人民瓷厂，由于产品缺少新意而没有竞争力，现在也正面临破产的境地）。在历史上这种例子就更多了，许多陶瓷产品的造型和画面，从元代流行到明代甚至到清代都还在流行。但在现代社会，尤其是像在樊家井这类的手工艺陶瓷作坊所生产的东西，是介于产品与艺术品之间的工艺品。正如艺术史家阿洛德·豪塞在描叙艺术风格的转变时写道：“因为技术的迅速发展，不仅加快了风尚的改变，而且给审美标准带来重要的变化，……日常应用的物品连续不断地，日渐加快地被新物品取代……再三调整了对哲学和艺术重新评价的速度。”[13]针对这种现象麦克墨尔在一篇题为《可塑的巴特农神庙》的文章中指出：“传统的评论文学和艺术作品的准则……倾向于强调作品的永久性、独创性和所选择材料是否具有普遍价值。”[14]他认为此类审美标准，在一个用手工操作方法创造出极少的精美艺术品的世界是十分适当的。然而，同样这些标准，无论如何都难以把我们同现实情形适当地联系起来。我们现在是处在一个物品大批地生产、流通和消费的世界里。这些产品简直完全一样，只有一些细微差别。这些物品不同程度上可以消耗、替换，而且缺少任何独一无二的“价值”或内在的“真实”。对于艺术的未来，他认为，“似乎再也不取决于是否能创作出传世的经典作品”[15]，相反，它依赖于艺术家们为创作短期作品而进行的工作。麦克墨尔的结论是：“人类生活加速的变化需要有大量的象征性，这样才能应付不断的变化，稍纵即逝的印象、高效率的摈弃与淘汰。”[16]他说，“我们需要一系列的可以替换，可以消耗的偶像。”[17]以上虽然说的是现代艺术的瞬态化问题，但作为在樊家井村作坊中生产的，只有观赏性而没有实用性的仿古瓷和陈设瓷来说，它也有了某些和艺术品相似的特点。当然，作为商品它不像艺术品那样是单件的孤品，而是批量的，但随着瞬态化节奏的加速，产品的品种越来越多，批量越来越小，甚至为了追求高附加值，有些个别的产品也像艺术品一样出现了单件的孤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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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20342 为了深入了解这种成品瞬态化的现象，笔者在樊家井村及其他一些手工艺陶瓷集散地做了一系列的考察，到樊家井考察共去了两次，一次是在1996年夏天，一次是在1997年4月份。当笔者1997年4月份再次来到樊家井时，第一个感觉就是这里的陶瓷品种越来越丰富和越来越讲究特色了，1996年所看到的那些陈旧的、缺少特点的产品遭到了淘汰。在题材和内容上更加讲究口彩、吉利，如1997年是牛年，凡是有关牛的题材和内容的画面和造型的瓷器都比较好卖，特别是“五牛图”卖得最好。而且，现在纯粹的仿古瓷已不太好卖了，在市面上比较受欢迎的是那种传统画面加上新意境的工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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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20344 比如龙是陶瓷中最传统的画面之一，以前基本上是在白胎瓷上描绘，但现在流行在各种高温颜色釉的瓷胎上画粉彩，题材有“五龙戏珠”、“二龙戏珠”等。为了进一步深入考察，笔者又再次来到了那位男青年余和女青年洪合伙开的店铺里，男青年余告诉笔者说，他半年前创新了一批“五牛图”和色釉粉彩龙瓶，生意特别好，供不应求，但半年以后的今天就卖不出去了。他还说，现在陈设瓷也兴起来了，但因为樊家井一直是一个仿古瓷的集散地，所以这里的陈设瓷很有特点，虽然是陈设瓷，用的却是仿古瓷的形式和仿古瓷的底款。但式样比仿古瓷漂亮、有新意，也有市场。1997年还有一个变化就是国内市场扩大了，以前景德镇的仿古瓷、陈设瓷都是针对国外市场的，但现在许多大城市人们的生活水平提高了，一些比较讲究的家庭也需要这种高档的陈设瓷来装点。但因为竞争厉害，所以虽然市场大了，但利润却较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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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20346 女青年洪告诉笔者，她今年比去年生意好了一点，比在厂里当工人有希望，不管大小总算是一个老板。不过心理压力较大，要想总能立于不败之地，就得要不断地创新、不断地改产和增加品种。如去年的品种只有豇豆红、乌金、郎窑红等，今年就增加了仿明的青花、雪花蓝等。豇豆红是她们家的拳头产品，用了一些别人没有的，自己配制的配料和配釉，所以较好销。笔者还到其他一些作坊里去看了看，发现今年还流行一种以前较少看到的霁蓝描金瓶，这些瓶子的造型有，双耳鹿头尊（双耳鹿头）、双耳葫芦瓶（双耳鳄鱼头）、双耳梅瓶（双耳蝙蝠）等。这些造型虽然都是传统的造型，但又都经过了重新的加工。如在历史上梅瓶和葫芦瓶都是非常流行的一种造型，但它们并没有双耳，这里的双耳都是现在的艺人们加上去的。这些造型上的画面也都还是以传统的龙凤图、八宝图等题材和内容为主，但同样也进行了重新组织和加工。我感到今年最大的变化就是，普遍提高了档次，比以前画得更加的精细和讲究了。以前满街都能看得见的“垃圾瓷”，大多数都被淘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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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20348 笔者还重新来到了去年曾到过的荷的店铺里，到了她店里以后，明显地感到，她店里的瓷器造型和去年完全不一样。如，在传统的葫芦瓶上加了盖子，在传统的腰子瓶上加了龙形的双耳，把传统圆形的将军罐变成了八方形的将军罐，在传统的胆瓶下面装上底座等。总之，这些创新都是在传统的基础上进行的某个局部上的创新，是一种缓慢的，既有一点新意，又能让卖主们感兴趣的创新，也是一种为适应市场需要的工匠式的创新。它和现代艺术家们的那种尽量与传统拉开距离，或只吸取其中的某些精华来自我表现，并不以市场的需求为主要目的的创新是不太一样的。而且，在这里还看到了，荷从成型坯坊买来的白胎瓷不再是传统的纯白胎，而是各种各样的进行了釉下加工的白胎瓷，如各种用颜色釉开好场子（景德镇俗语，即瓷胎的四周上满颜色釉，只在中间或瓷胎的某个部分留下圆形的、方形的或其他形状的空白，以便进行釉上加工），另外，还有许多用青花或其他釉下彩的方式开场子的白胎瓷。由于用这种釉上和釉下相结合的方式，使这些仿古瓷、陈设瓷，不仅更加精致漂亮，更加丰富多彩，而且风格上也在发生着某种隐隐的变化，似乎在孕育着一个新的时代的特点。这是一个逐渐的、每天都在一点一点变化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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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20350 除了以上的这些变化以外，还出现了异形的品种，如各种方形的、菱形的、扇形的器皿。这类器皿在历史上也有，俗称镶器，但其无论是品种还是造型都不如现在这么丰富和多样。因为，有许多的品种都是新出现的，还没有来得及为它们取名字，所以，当顾客问到这些新品种的名称时，艺人们都往往一时语塞答不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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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20352 在樊家井还有一种专仿银器的陶瓷作坊，去年笔者来时看到有一二家，但没太注意，这次来却发现了好几家这样类似的作坊。据了解最早从事这一行的是兄弟俩，他们都是厂里的下岗工人，从1995年即前年开始到樊家井开作坊。为了寻找一条独特的路，他们开始用瓷器来仿银器，笔者不知道在景德镇的历史上是否有过这样的工艺。只知道他们开始是在书上找来各种银器的样子来进行仿制，胎是瓷器的，然后用真正的银子熔化后浇在瓷胎上。所仿的造型基本上是属于蒙古人常用的一些金银器。开始生意很好，供不应求，这样，就带动了他们的一些亲友们也从事了这一行当。现在，虽然还仍然有市场，但由于做的人多了，价格已经在开始下降了。这里人告诉我，在樊家井开作坊就是要不断地更新，一个品种做久了，最后不但卖不出去，而且，还要垫本卖，一直不衰的产品极少。现在这些仿银器共有40多个品种，有从书上仿的，也有自己改进创新的。这些式样都是根据顾客带来的信息不断修正。他们说，大多数顾客都是喜欢新颖的、独特的或是古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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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20354 今年的樊家井和去年比较起来，不仅是在造型和画面上有了许多的变化，而且，在釉汁上也比以前丰富了许多。有各种以前较少见的玫瑰紫、窑变花釉、拉丝花釉，还有许多以前没有见过的叫不来名字的漂亮釉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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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20356 还有一个现象，就是在路口上，还发现了一些新的作坊，在樊家井经常会有旧作坊搬走，新作坊搬来。这几家新作坊之所以会引起笔者的注意，是因为这些开作坊的人及他们所制作的品种，都是与周围的人有所不同的。他们和周围作坊老板最不相同的就是，他们是一群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基本上都是毕业于景德镇陶瓷学院、景德镇陶瓷职工大学、景德镇教育学院美术专业。他们所制作的产品比较现代，樊家井其他作坊的产品虽然也常常要进行创新，但那种创新一般都是在传统的基础上加以改变，是一种局部的、个别的创新。但这些作坊的创新却和传统的距离拉得比较开，他们从现代绘画和连环画中吸取营养，有时甚至就直接将那些画面搬到陶瓷上。他们所制作的造型一般都比较简练，没有传统中常见的钮、环、耳等附件。在釉汁上他们采用的是在传统瓶类上不太用的珍珠釉，这种釉汁表面有一种细纱般的颗粒，不便于清洗，且易上灰，所以使用的面极窄，只是在一些动物雕塑的局部为表现一种肌理和质感时才会用。珍珠釉的优点是其表面粗糙无光，画上画有一种特殊的效果，特别适于画大写意。他们为了避免珍珠釉容易脏的缺点，这些珍珠釉的底色尽量不用纯白色，而是用釉多色的晕染效果，然后，以其为背景再画上画或刻上书法。这是一些比较新颖和有创意的陈设瓷，其主要市场是针对上海、北京等大城市。他们的制作一般是以美为准，以人物为主，不受限制，除非有人订货。平时要经常创新，每个月都要设计一些新画面，平均一个月设计四个新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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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20358 他们设计制作这类的产品是从去年8月份开始的，刚做出来时特别好销，后来，周围的一些作坊也跟着模仿，虽然那些人的绘制能力不一定很强，但它们价格低廉，也有一定的竞争力，从而扰乱了市场。所以，他们现在已经开始准备转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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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20360 还有一些受过绘画训练的年轻人，将一些比较好的工笔或写意国画临摹到器皿上，成为现代陈设瓷装饰的一个趋势。其特点是器物造型一般都比较简练，它除去了传统的一些附件，如附耳、吊环等。在装饰上也比较简练，没有了传统的图案边脚。也没有了传统的开场子、开光等表现形式。基本上采取的是通景画。其实，像这种产品瞬态化的现象，不仅在樊家井有，在其他的陶瓷集散地也一样存在。比如，在离樊家井不远的里村，有一家非常有特点的当地农民办的作坊，作坊主虽然只是个没有文化的50多岁的农民，但却比较有创新思想，是当地生意比较好的一家陈设瓷作坊。记得去年在他作坊看到的产品是一些在瓷胎上堆好浮雕，然后在浮雕上再进行装饰的产品，这种方式是比较独特的，所以，买主较多。今年，再到他作坊去看时，发现去年的那些产品已全部没有了。代替那些老产品的是一些将瓷胎镂空，然后再画上图案或瓷胎上贴上瓷片，再在瓷片上结构画面的轮廓。总之，都是一些比较奇特的产品。他告诉笔者说，这些新产品都比较好卖，但由于没有专利的保护，做出来后往往容易被人模仿。他说，模仿的人不一定是本村的（因为本村的人大家都认识，不好意思仿），大多数是樊家井等其他陶瓷集散地的人。他们往往装成买主，到这里来挑挑选选，把装饰方法和造型样式默记下来，有的还甚至买一两件回去照着样子做。一旦类似的样子出现多了，市场就会受到冲击。听了他的话以后就更明白了为什么一些艺人，当其出了名以后，就会回到家里或租一个比较大的、较隐蔽的房子做关门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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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20362 十一、旧经验的失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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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20364 在这里我们所看到的不仅仅是产品的瞬态化，而且，就是社会的境遇和个人的境遇也是在不断的流动之中，也呈现出一种瞬态化的现象。当地人告诉笔者说，到樊家井来开店的人大多数都是没钱的和还没打出名的，到这里来一个是房租便宜，另一个是来往的客商多，只要东西做得好就很容易出名，并能认识不少客户。但一旦出名后，要么就到更高档次的陶瓷集散地去开作坊；要么就收摊回去，关门做生意以免技术外流。因此，这里的作坊是流动的，不固定的。而在这里开作坊的或打工的人，彼此之间虽然在一个社区生活，但就像是住在现代的公寓里，大家虽然都是邻居，但平时却很少联系和串门。每个人都不是这里的固定主人，都是随时在流动的过往客人。因此，樊家井只是一个非正式和非组织的聚落点，除了当地的农民，谁也不是这里的固定常客。在这一点上便和那种将工匠们终身固定在一个工种、一个行业、一个社区的、缺少社会流动的传统陶瓷手工业产生了强烈的对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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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20366 在生存的过程中，人们创造性的思维方式和行为方式——两者互相依赖，而且取决于周围的自然条件，人们就是这样在不断地创造文化和历史。在观察这种文化和历史的发展过程时，笔者尤其注意的是那些手艺人们一代又一代的传承关系。在传统社会中，年轻一代人总是要从老一代人那里得到属于他们的社会技能，当然他们必须灵活地掌握这些技能，以适应新的情况，然后又将这些技能再传给他们的下一代。但当传统社会受到西方文化的冲击和西方新的技术被大量引进时，情况开始发生了改变。因为技术、产品和个人以及社会的不断变化和调整，加速和缩短了许多“境遇”的持续时间，这不仅剧烈地改变了手艺人的传统和地方特色，而且还加快了“境遇”通过经验渠道时的速度。同变化较慢的传统社会生活相比较，现在，每一段时间就有更多的“境遇”通过“经验之渠”，——这意味着人们的心理已经有了深刻的变化。由于流经人们的“境遇”之流的速度的增加，从而使整个生活结构变得错综复杂，使人们不得不经常变换所担当的角色，又不得不做出更多的选择。面对这样的情况，一些年龄较大和受传统教育较多的人们便有了一种跟不上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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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20368 也正因为如此，在景德镇这些市郊的村庄开红店（陶瓷彩绘店）和开作坊的大多数都是二十几岁到三十几岁的青年人，在这里不论年龄的大小，也不论工作时间的长短，只要有能力、有资金就可以当老板，有的是父亲领着儿子干，但也有不少是儿子当老板，父母为其打工，和别人一样拿工资，这在中国的传统文化中似乎是难以理解的，父亲是一家之主，开家庭作坊也理所当然应该由父亲来掌管，但在这自由竞争的社会里，市场是不会按照辈分和年龄来照顾谁的。现在一些年轻人思想活跃，学技术进步快，善于抓住信息。因此，在许多方面往往超过了那在陶瓷业中干了几十年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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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20370 如严，今年34岁，高中文化程度。父母都是景德镇艺术陶瓷厂的彩绘工人，母亲画人物，父亲画翎毛（即鸟类）。如严最早也在厂里当彩绘工人，主要画人物，因为厂里效益不好，他就出来搞了一段时间的装修，又开过游戏机店，从1994年开始搞作坊。他觉得相比之下还是办作坊稳定，主要是自己懂技术。他肯钻研，看了一些他设计的瓶类器皿，无论是造型还是纹样都非常精致也非常独特，笔者在他那里坐了两个多小时，见到陆续有十几个抚州人在这里做生意买瓷器，来的一般都是三五人一伙，并且都是二十几岁的年轻人，买的过程较长，主要是在价格上讨价还价，抚州人的价格都压得很低，为几元钱反复争执，理由是现在生意难做，而且还要反复看，不能有一点毛病，只要有点毛病，哪怕是一点也不明显，都要要求卖主降价。笔者在那里的两个小时内，他卖掉了六七只仿清的花觚。每只开价250元，最后还价180元成交，加起来也有1000多元钱。总之他是一个比较聪明能干的年轻人，他开作坊，父母则帮他打工，他每个月付工资给他的父母。他说，在这里，这种现象是很普遍的，并不只他一个人。他说，现在的年轻人很能干，许多开作坊的都才二十几岁。看了这些例子以后，笔者一直在想是不是随着社会境遇之流和个人境遇之流的加速，使年轻人成熟得更快和更早，而持有传统观念的人却更快、更早地遭到淘汰。因此，那种传统的由父亲向儿子传授技术、传授生活经验的时代似乎正在迅速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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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20372 在这里我们所看到的不仅仅是产品的瞬态化，其实，就是社会的境遇和个人的境遇也是在不断的流动之中，也呈现出一种瞬态化的现象。前面已经提到了樊家井只是一个非正式和非组织的聚落点，除了当地的农民，谁也不是这里的固定常客，而只是这里的匆匆过客。正如托夫勒在其《未来的震荡》一书中所引用的美国文学评论家哈罗德·克勒曼的一段话：“我们没有哪一个人拥有安全的寓所——真正的家，我们大家都是随处寄居旅店的人，我们不顾一切，拼命地想要同左邻右合建立起一种心安理得的关系。”事实上我们所有的人都是瞬变时代的公民。托夫勒所指出的是在发达社会美国出现的情景，而现在，在这曾经是封闭和落后的景德镇附近的农村中竟然也出现了这种现象，可见世界一体化浪潮是非常迅速地席卷全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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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20374 因为产品和个人以及社会的不断变化，加速和缩短了很多境遇流的持续时间，在樊家井，这种日益增长的速度迫使作坊主们不仅要跟上流速更快的“境遇之流”，而且，还迫使他们去应付越来越多的、个人的旧经验已不再实用的境遇。那么，在这样的情况下，父辈和祖辈的传统观念以及他们长期以来积累的个人经验也开始失效。正如贝尔所说的：“几千年来——在这世界上某些地区仍然如此，但正在缩小——孩子们踏着他们父母亲的足迹，走上不同的道路，……今天，不仅一个孩子面临着要从根本上与过去决裂的情况，而且还要不断培养他适应尚不了解的未来，而且整个社会也都遇到这样的任务。”[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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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20376 十二、艺术风格的演进与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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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20378 前面我们讨论了生产技术和文化观念的改变，给这个传统的手工行业社区带来了许多重大的社会变迁。同样，这些变化也推动了景德镇陶瓷艺术在风格上的潜移默化，除了上面已介绍的由于艺术的瞬态化所带来的艺术风格的多样化之外，还将分析其艺术风格形式的变化和促使这些变化的内在动力。如果我们仔细地研究了传统的手工艺品的艺术价值所掌握的材料以后，就会发现这些手工艺术品大多数都是技术达到一定高度的产物。技术的成熟和艺术的充分发展，两者之间存在着紧密的联系，当其技术发展到一定的程度以后，装饰艺术就随之而发展。因此，景德镇的陶瓷艺术在历史上能拥有那么高的声誉，与其所具有的那种精湛的制瓷技艺是分不开的。同样，当新技术的介入，改变了人们的部分制作方式时，其装饰的艺术风格也会随之而产生某种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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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20380 另外，传统手工艺品和现代的纯艺术品的最大区别在于，纯艺术品表达的只是少数的天才艺术家对世界的独立思考的结果，他要揭示的是一种人生的哲理，其往往试图用他的作品去解释一些哲学家所要解释的问题。而且常常不用去考虑其作品的接受者，即使没人理解他的作品，他也不在乎，因为他认为他的作品超越了他所处的时代，随着时代的变迁人们总有一天会理解他的。但手艺人的处境却不一样，他们从来也不认为自己是艺术家，也不期待自己的作品会给人们带来什么样的启迪。但他希望人们喜爱它、购买它，并希望它存在于人们的生活范围之内，使其不仅可资赏玩，也具有实实在在的物质用途。因此，他们的作品需要众多的接受者和理解者。这是他们赖以生存的根本，因为，这关系到他们的生活境况和生存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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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20382 正如罗伯特·莱顿所认为的：“与西方社会中我们认可的那种艺术家的形象相比，小型社会中的艺术家和他们的群众并没分离。一般说来，他最多是一个兼职的专家，在很大程度上与他周围的人们具有同样的价值观念。”[19]这里的西方艺术家就是前面所指的现代艺术家，而小型社会的艺术家实际就是传统社区的手艺人。这些手艺人从来就不期待自己要比一般的民众高明，如果人们承认他们的作品也是艺术品的话，那也是一种生活的艺术、大众的艺术。这和艺术家所创作的精英艺术是有区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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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20384 他的这些讲话也同样适合景德镇的陶瓷艺术，这些传统的陶瓷艺术品之所以能够吸引众多的消费者，不仅在于它有实用性和欣赏性，还在于它所表现的内容有一定的寓意性。也就是在它的装饰内容中表达了一般民众所具有的感情价值和理想世界，也正因为如此，它所表现的内容才会随着不同时代人所具有的不同的感情价值和理想世界的改变而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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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20386 传统的景德镇陶瓷艺术是产生于一个非常稳定而又统一的文化背景，这种文化背景只存在于节奏缓慢、社会相对封闭的农业社会。而在人类社会进入工业文明以后，社会结构日益复杂，人们的兴趣日益多样化，而且各种文化相互交叉，社会上各种复杂的情况在不同的阶层中产生形形色色的感情中心。因此，现代人对于陶瓷艺术的需要，不会像传统那么简单和统一，它的需要是多样化的。在这种情况下，景德镇传统的陶瓷艺术开始发生了观念上和风格上的巨大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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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20388 下面让我们来看看这种变化的特征。景德镇传统的陶瓷艺术从表现主题上来看，主要有三大内容。一大内容是有着吉祥如意和美好寓意的纹饰图案和画面。如表现鱼的画面，寓意着年年有余；有表现牡丹的画面，寓意着荣华富贵；还有表现石榴的画面，寓意着多子多福；表现梅花和喜鹊的画面也很多，谐音喜上眉梢。另外，表示吉祥如意的龙凤题材的画面更多。还有景德镇陶瓷中最常见的缠枝图案，寓意着连绵不断、富贵不到头。这样的例子真是数不胜数。另一大内容是元明清时期流行的各种小说戏曲题材的故事画面，如《水浒传》、《三国演义》、《红楼梦》、《封神演义》、《西游记》、《西厢记》等；还有一大内容就是表现当时人们的生活与风俗的。如《耕织图》、《婴戏图》等，还有表现高人逸事、琴棋书画的内容的，如《竹林七贤》、《王羲之爱鹅》、《饮中八仙》、《张旭醉写》、《西园雅集》等。这些内容可以说都是当时人们喜闻乐见的内容，特别是第一种含有某种寓意和隐喻的装饰图案更是源远流长，在景德镇的陶瓷装饰艺术中被广泛运用。这些图案得以流传，不仅是因为其表现形式美，而且还是因为其内容形式的解释以及它所代表的含义，已经在人们的头脑里形成了一种固有和稳定的模式，并得到了普遍的承认，它才可能被广泛地接受。并被作为一种传统的表现形式一代一代的流传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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