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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风眠谈艺录 美术的杭州[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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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释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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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知道,属于美的,有天然美、人工美,以及创造美之区别。天然美是天生地设不加一些人工而自然美妙动人的;人工美是在天然美之外,加以人工之改造或补充而成的;创造美是完全由人类的力量,在固有的美的对象之外,创造出一种新生的美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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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三种美,虽然在质在量各有不同,却差不多到处都有;杭州自也不能例外。本文就是以此三种美的对象为依据,而谈杭州的过去,现在,以及未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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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谈到杭州,就立刻会想到西湖,唐代的白乐天也告诉我们:“未能抛得杭州去,一半勾留在此湖。”这因杭州的精髓不在城市,而在西湖。所以我们的题目虽是“美术的杭州”,在我们的心目中,则不期然而然地就成为“美术的西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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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美术的杭州之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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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杭州的美,明嘉靖间钱塘田叔禾说:“杭州内外及湖山之间,唐以前为三百六十寺;及钱氏立国,宋朝南渡,增多四百八十二:海内都会未有加于此者。”为什么海内都会没有比杭州西湖的寺院更多的呢?大凡宗教是离不开艺术的,他们时时想利用艺术以组织社会人士对于他们的信仰心理,因为信仰宗教是感情的表现,艺术则是最能摇动人类感情的;如果把艺术放在美的环境中,岂不将使艺术的感动力更有力量吗?所以,杭州西湖之寺观林立,正是杭州西湖比别个地方更为富于天然美的明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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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句话说,西湖也正因为寺观更多于别地,故于天然美的富饶外又增加了一种更多量的人工美与创造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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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西湖之天然美,此地暂且不谈;关于西湖的人工美,也有我们另外的细目;我们此地且先从创造美的过去谈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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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湖,无论一石之微,一亭之小,实在都各有其娓娓动人的掌故。所惜者,掌故是属于历史同文艺的;亭台楼阁因用材不出于草木陶土之故,存者不多;大体尚存或整体保存至今,而足以归入于美术品之列者,就只有较有耐久性的雕刻同浮屠了。然而就这一点也尽够我们留恋不舍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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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湖可归于建筑艺术中的塔,大约尚有六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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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的杭州,我们早就看到了的,是宝石山上的保俶塔。关于此塔的建筑有两说:一说谓吴越王钱镠时,吴延爽请东阳善导和尚舍利,乃建九级浮屠于宝石山巅。到宋咸平年间,僧永保重修导,行人时呼永保为师叔,其塔因称保俶塔。一说谓钱王俶颇得民望,北宋时曾入觐,留京数月,居民因思俶而建塔,名保俶。塔原九级,宋元祐至元至正凡再毁,由僧慧炬建,已至七级,现存的为万历二十年所重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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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保俶塔遥遥相对的原有雷峰塔。这也是吴越王时代的建筑,近年虽已塌毁,但在各处我们都可以看到它的遗影。保俶塔挺秀纤丽有美人之目,雷峰塔则作风古朴端庄,故有“老衲”之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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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高峰原有七级浮屠,建于晋天福年间;北高峰原也有七级之塔一幢,建于唐天宝年间:今俱毁,但留其废址以资凭吊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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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灵隐寺飞来峰前龙泓洞口,现在还有一个小塔,原名灵鹫塔,为晋时西僧慧理所建,今名理公塔。该寺大雄宝殿前左右两小塔,为吴越王所建“四石塔”之残存物。此三塔纯以石建,饰以雕刻,尚可考见两晋五代间雕刻之遗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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矗立于钱塘江边,迈山隔湖而与保俶塔遥相呼应者,厥为宋开宝三年智觉禅师所建之六和塔。此塔原有九级五十余丈,宋宣和中,毁于方腊乱变,绍兴二十二年僧智昙复将其改为七级,至明嘉靖三年又毁,今存者当为嘉靖后之重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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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湖之古代雕刻甚多,其尤令人注目者约有三处:烟霞洞石罗汉,相传晋时已有六尊;至吴越王时,又补十二尊,共为十八尊;其洞口千官塔,据《西湖新志》引《定香亭笔谈》云:“吴越千官塔在西湖烟霞洞口,乃就岩石凿成”云云。然此种塔像及罗汉,其作风有远不及洞口近代所刻之观音像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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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忠肃公谦之墓,在西湖三台山旁,于为明英宗时人,《西湖游览志》谓其祠建于弘治七年。于墓前有石人石马各数只,其较久者刻风深沉精练,远为后世所不及,不知此物果为明时物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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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湖雕像最多,精者应推飞来峰。此峰历史颇久,在晋咸和元年,西僧慧理即有“此乃中天竺国灵鹫山之小岭,不知何以飞来?仙灵隐窟,今复尔否?”之语。宋代《临安府志》云:“龙泓洞畔有人凿住世罗汉十六尊。”《西湖游览志》云:“皆元浮屠杨琏真伽所为也。”盖此处之雕像,宋时已有,而元代亦有补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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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西湖古代建筑雕刻之保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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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湖的古代美术品,自不止如前节所举之寥寥;如果照最近过去那样的置之不顾,则上举之寥寥数端,恐亦将凋零不能久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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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来峰的雕刻可以说是西湖的精粹,其临灵隐寺之一面,自麓至顶,自表至里,满布以宋元以来的大小雕刻物。过去呢,在洞中的,有些被人凿去了头面,有的被无识的僧侣满涂以金漆;在洞口上者,已为大自然的力量侵凌到几乎泐破的地步;在对灵隐寺天王殿之一面,则满盖了杂树荒草,有些竟因植物根部逐渐膨胀,弄得手裂腹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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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墓的石人石马,不论其年代如何,总算是纯中国风的雕刻佳品。过去也因无人保护,有些地方竟旦旦为村儿樵夫所凿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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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隐龙泓洞口之理公塔,过去是善人们焚毁字纸,及清道夫焚烧树叶的处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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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峰塔,昔年屡有重建之说,至今仍未见诸事实;如果再有若干年不修,恐连现在尚可常见之原塔摄影也将不可复见了,彼时将何由保持其原有作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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