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字猴:1.700055188e+09
1700055188
1700055189 法军在赫贝布瓦和博蒙两地的长时间顽强坚守给第72师的防御提供了有力的支撑点,让第72师得以在23日大部分时间里坚守博蒙到萨莫尼厄一线,而这里的防御又让德军的挺进再次遭遇挫折,这次受阻的是茨维尔的那个军。冯·茨维尔意外发现自己受阻于法军第一道和第二道防线之间的地带,德军战前仔细绘制的作战地图上根本没有标出法军在这里有任何防御阵地,因而事先的炮击根本没有触及这里。这里的工事,其实就是德·卡斯特尔诺将军1月来访之后下令匆忙修筑的所谓“中间防线”,他未来还将在凡尔登战役当中做出更多的贡献。德军狂风骤雨般的攻势出现了难得的几个小时顿挫,给了克雷蒂安将军喘息的时间,后者趁机把新到的第37非洲师调上来,部署在支离破碎的第72师背后。
1700055190
1700055191 但第72师残部的处境迅速恶化,越来越多的传令兵没能到达目的地,那些幸运到达的传令兵带来的消息大多令人绝望:
1700055192
1700055193 第60团3营中尉代理营长致143旅旅部—我们营长和所有连长已经阵亡,本营只剩下大约180人,弹尽粮绝,该怎么办?
1700055194
1700055195 23日上午10点,沃莱上校受够了跟前线联系不上的窘境,决定把旅部前移。他是大战爆发时法军中那种典型的斗士,时年57岁,从行伍间一步步晋升到今天的地位。1914年,沃莱还是一名中校,在“边境战役”中腹部受重伤,被德军俘虏,两星期以后伤口还没愈合就从战俘营逃跑了。他藏身于一所法国监狱,身穿平民服装,手持假证件,伪装成一名快要获释的流浪汉,可是再次被德国人抓住,当作间谍审判,但是被宣判无罪,于是被送往德国境内的战俘营。4个月后,他身体很虚弱,伤势仍然没有好,于是被德国人通过瑞士,作为不适于继续服役的人员遣返回国。沃莱在1915年3月重返军队。自从2月21日会战开始以来,这位坚强的老上校作为德里昂的直接上级,也许是法军各旅里最杰出的旅长。他的格言是“反攻,反攻,永远反攻”,体现了第72师永不屈服的战斗意志。这次正当他走出掩体跟随旅部向炮火纷飞的前线转移的时候,人们看到他消失在一团炮弹爆炸的火焰之中。
1700055196
1700055197 法军指挥官一个接一个地阵亡。沃莱、德里昂、勒努瓦尔死了,贝特朗和其他几名营长受伤,更糟糕的是法军开始成建制地被消灭。守在萨莫尼厄的贝尔纳中校收到的一条命令最能反映当时法军的士气状态。这条命令要求他在阵地背后保留一个机枪组:“对那些忘记军人天职的士兵执行战场纪律。”不过似乎第72师的噩梦快要到头了,第37师勇敢的摩洛哥和阿尔及利亚士兵近在咫尺。当天午夜前不久,克雷蒂安将军命令巴普斯特把部队撤下来,在名叫塔卢山(Talou)和胡椒岭( Pepper Hill)的两道山脊之间的地段整编第72师残部。
1700055198
1700055199 但第72师命中注定还有一劫:萨莫尼厄。给萨莫尼厄守军下达的命令是简单常规的“坚守至最后一人”。该地守军是贝尔纳中校指挥的相当于一个营的兵力,这里的交火非常激烈,遭受的炮击也越来越密集,贝尔纳背后是默兹河,两翼遭到茨维尔手下德军的夹攻。杜飞(Duffet)少校奉命带一个营上来增援,在离萨莫尼厄还有半英里的地方被河对岸的德军炮兵观察哨发觉。德军重炮在援兵跟贝尔纳的守军之间打出一道可怕的火墙,援兵损失惨重被迫停止前进。同时军官早已阵亡的萨莫尼厄守军士兵心惊胆战,纷纷开小差逃离阵地,为了给自己开脱,又在后方散布萨莫尼厄已经失守的谣言,说自己是守军里唯一一批幸存者。谣言传到巴普斯特的师部,师长马上派人向贝尔纳核实,信使带回了贝尔纳不满的答复。他在痛斥“胆小鬼和散布恐慌者”的同时说道:
1700055200
1700055201 形势远非乐观,可我还守在萨莫尼厄……所有战马都死了,自行车也被砸烂了,传令兵不是受伤就是散在途中。我将无法随时向您汇报战况。
1700055202
1700055203 随之而来的是沉默。萨莫尼厄失守的谣言不断地流传着,那天夜里22点,克雷蒂安的副参谋长贝克尔(Becker)少校看到一名骑马的传令兵从身边疾驰而过,大喊着“德国佬打进萨莫尼厄了”。贝克尔回忆道:“我想截住他问问从哪儿得到的消息,他又在执行什么任务,可他不管不顾继续疾驰,我没能拦住,于是拔出手枪向他开了两枪,却没打中。”
1700055204
1700055205 然后灾难性的事件发生了。巴普斯特以为萨莫尼厄真的丢了,按照惯例下达了反攻令。同时在凡尔登城里的埃尔将军下令,刚刚在默兹河左岸瓦谢罗维尔堡背后完成集结的强大的法军炮兵群倾全力覆盖被德军占领的阵地。0点15分,正当贝尔纳派人报告说自己还在坚守的时候,法军155毫米重炮的第一轮齐射就打到了法军阵地上。这次法军炮兵的射击异乎寻常的精准。几秒钟之内,负责警戒萨莫尼厄左翼的法军机枪就被打哑了,守军慌忙发射“停止射击”的绿色信号弹,可是根本没有用。法军炮火持续了致命的两个小时,炸死了德军进攻部队的指挥官,可也打断了法国守军的脊梁。早已守候多时的德军抓住战机攻上来,到凌晨3点,萨莫尼厄的战斗已经结束。德军经过一处被炮击炸塌的洞穴,听到里面法语求救的喊声:“看在孩子的份上,救救我!”德国人停下来想挖出里面的人,可做不到,然后得到命令放下手边的活,继续进攻。贝尔纳被俘,被带到德皇面前。德皇以为凡尔登很快就会陷落,想见证征服的时刻,于是亲自来到前线,此刻正在一处很安全的地方用炮队镜观察前方战事。这位被俘的法军中校不屈地说:“你永远到不了凡尔登。”①
1700055206
1700055207 萨莫尼厄的悲剧结束以后,第72师最终退出了凡尔登战场。用格拉塞的话来说,这个师已经不复存在。经过4天的战斗,第72师损失了192名军官和9636名士兵。友邻部队第51师损失了140名军官和6256名士兵。两个师合计,满编的26,523人之中损失了16,224人。沃莱和德里昂阵亡,贝尔纳、罗宾、斯蒂芬和昆廷都被俘,巴普斯特丧失了荣誉,然后另一批主角粉墨登上了凡尔登战役的舞台—这新的一批人也将很快消失,再换一批,换人的速度快得令人绝望—这种的新旧交替速度即便以西线的标准来说,也是非常罕见的。
1700055208
1700055209 德军阵营里的气氛越来越乐观,他们抓到了大约1万名法国战俘,缴获65门大炮、75挺机枪,而且初战告捷,《帝国档案》里罕见地用上了条顿民族优越性这种陈词滥调,声言“这是德意志民族尚武精神的又一明证”。
1700055210
1700055211  
1700055212
1700055213 1916年2月24日,法军防线崩溃。当德军突破了博蒙和萨莫尼厄之间的“卡斯特尔诺防线”后,法军第二道防线在3小时之内就土崩瓦解,因为这里原本就准备不足,又连续遭受了4天凶猛的炮击。敌军在那灾难性的一天里占领的地区相当于之前三天的总和。那天夜里,整个战争的面貌在马恩河战役之后第一次开始呈现出回到运动战的迹象,再也没有堑壕、带刺铁丝网或者致命的重机枪阵地。福煦、霞飞、黑格这些将领在过去一年半当中屡次寻求的突破和运动战形势,似乎总算是出现了,只不过它出现的方式跟协约国军将领们的期望截然相反。
1700055214
1700055215 克雷蒂安将军为了堵住第72师和第51师之间的缺口,把一个新的师—第37非洲师—以逐次添油的方式派上前线,就像用铁锨铲黏土去填补大坝上的裂缝那样。黑格一听到凡尔登战场24日的战况简报,就在日记中以他一贯用来描述法国盟友的居高临下的口吻写道:“我预计这个师肯定会跟埃纳河战役中我右翼的那些‘摩洛哥步兵’一样逃得无影无踪。”可悲的是,黑格的断言相较事实并未夸大太多。第37非洲师号称法国陆军的精锐,其下辖的朱阿夫兵团由经历过北非不间断的“绥靖战斗”的殖民地老兵组成,而散兵团里尽是来自摩洛哥和阿尔及利亚的凶猛的部落战士,是今天反法反殖战士的父辈。这些法国殖民地部队在敌军中拥有令人生畏的名声(因为他们不愿意抓俘虏),德国人每到一处新战场就会打听“对面有没有非洲部队”。这些优秀的北非士兵在进攻中很勇敢,甚至接近疯狂的程度,可是跟那些顽强的法国北方佬相比,他们太过情绪化,在战斗中并不可靠,这是大多数凶猛的南方种族战士的通病。这个师在23日抵达凡尔登战场时,士兵们人人从头裹到脚,看上去就像中世纪的萨拉森人,他们一到战场就诸事不顺。这个师被分散使用,各部队接受陌生的军官指挥,而法国正规军经常都把殖民地部队视为炮灰。第37师的士兵们一到前线就被命令去防守一道根本没有预设工事的防线。防线上所有可以用来抵御严寒或者炮火的掩蔽部都被德军的炮弹夷平了。北非士兵不习惯北方潮湿彻骨的寒冷天气,一夜暴露在严寒之下让他们的士气下降到了最低点。同时他们防线上到处都流传着令人胆寒的失败谣言,受伤的和患上弹震症的散兵漫无目的地到处游荡,两眼空空洞洞,跟部队失散了,到后方来求庇护,到处散布吓人的恐怖故事,这些人不停地游荡,只有一颗子弹才能让其永远安静下来。
1700055216
1700055217 压垮非洲士兵的最后一根稻草是无处不在的炮击。与战斗头两天中德里昂手下的猎兵不同,他们没有既设工事的掩护,也从来没经历过这种形式的战争。当德军步兵像盖满整个乡间的灰色地毯一样铺天盖地冲上来时,一个班的非洲士兵意志崩溃了,接着一个排、一个连乃至整营的士兵都开始惊慌失措地溃逃而去。德国人推进的速度越来越快。胡椒岭阵地上的卢夫蒙(Louvemont)是整个法军第三道防线的关键支撑点,似乎已经失守。法军右翼的北非朱阿夫兵团也发生了类似的恐慌现象。德军第3军的勃兰登堡士兵在占领了赫贝布瓦跟博蒙之后,向杜奥蒙堡方向继续挺进。为了挡住德军,克雷蒂安将军把最后的预备队第3朱阿夫团派上去,给他们下达了惯常的“抵抗到最后一人”的命令。可他们就像早晨的薄雾一样在敌军进攻面前烟消云散。在沃歇谷(Ravin de la Vauche),德军缴获了一组法军重机枪和4门75毫米野战炮,根本没有遇到法军步兵的抵抗。一名生还的法国军官报告说,在山谷和苏维尔的军部之间,他根本找不到一名法军步兵。北非朱阿夫兵团到底经历了什么,直到今天仍是个谜团,法军官方历史对此不置一词。克雷蒂安的副参谋长贝克尔的记载也许能提供一点线索,他说那天早晨北非朱阿夫兵团的一名营长阵亡后,这个营就崩溃了,一名上尉代理营长徒劳地想要重新组织起防线,可是没人搭理他的呼喝命令,最后“一个机枪班向那些跟苍蝇一样到处乱窜的逃兵开了火”。 ②
1700055218
1700055219 这一天,法军遭受了巨大的灾难,但就像法国军事史上常常会出现的那样,在一些局部的小规模作战中,总有一些奋不顾身的英勇事迹可以洗雪这种耻辱。在卢夫蒙,一名非洲步兵营长手下只有一群被打败、惊慌失措的乌合之众,外加自己的营部连,却要担负起防守这个被四面包围的村庄的重担。营部连里的一个见习军士教导排在防御战的危急关头起到了关键作用,当时这个教导排的年轻见习军士们刚刚到达,还没来得及被分配到各个班排。这个排的58名年轻战士当中,当天只有9个人活了下来,可卢夫蒙暂时得救了。
1700055220
1700055221 到24日深夜,法军的士气严重动摇,看起来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法军炮兵大部分时间都沉默着,这当然不是什么好兆头,步兵也因此变得更加灰心丧气。法军炮兵从最初的阵地后撤之后不得不尽量建立起合适的临时阵地,常常根本没时间挖掘掩体,他们的大炮就在这样脆弱的阵地上被德军炮火一门接一门地击毁。凡尔登战场上,法军拥有的两门口径最大的火炮,分别是部署在屈米耶尔(Cumières)和沃堡的240毫米海军炮。它们被各自己成惊弓之鸟的炮组毫无理由地炸毁,这个地区大多数其他远程海军大炮也遭逢了类似的命运。步兵战士的作战信心发生了动摇:难道说炮兵不再支援自己了吗?除了得不到炮火支援外,最影响作战士气的莫过于让士兵们看到成百上千的伤员被弃之不顾。法军本就不擅长组织野战救护,当时在伤员收容站里等待救护的士兵所遭受的苦难简直已非语言所能形容。凡尔登战役最初几天,在那里服役的救护车驾驶员皮埃尔-阿列克谢·莫埃尼尔(Pierre-Alexis Muenier)描述过被担架抬到收容站的伤兵,很多人的伤口又受到了冻伤。尽管炮声轰鸣,那些还能说话的伤员却压低声音谈话,好像害怕被看不见的敌人听到一般。他们喃喃自语:“霞飞会打退他们的,嗯!”被德军大口径炮弹炸得血肉横飞的伤兵们仍然困惑不已,因为他们甚至连敌人的面都没见过(后来这成了凡尔登战场上的普遍现象)。在布拉的伤员收容站外面躺着好几百名等待后送的重伤员,他们被任由暴露在不间断的德军炮火之下。当时一次只能后送其中一小部分伤员。莫埃尼尔那个救护车排的一辆救护车一次运送5名伤员离开这个人间地狱,来回要花费12个小时。几乎所有的道路都变得难以通行了。救护汽车常常陷进弹坑里动弹不得,而马拉的救护车呢,马又会被无处不在的炮火惊到,疯跑起来把车上的重伤员掀翻一地,自己却绝尘而去。凡尔登后方医院里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德军的380毫米重炮打得极为精准,已经切断了凡尔登跟法国腹地的铁路联系,而救护汽车数量又太少,而且要用10个小时才能开过20英里路把伤员后送。
1700055222
1700055223 克雷蒂安将军的那个军已经完蛋了,一个连的预备兵力都不剩。尽管开战之前克雷蒂安一直决心在手中始终保持相当于一个旅的机动兵力,以便发动强大的反攻,可现实迫使他一点点地逐次投入兵力,挥霍掉最后的预备队。21日,他从14个后备营之中,给手下两个师长巴普斯特和布朗热派去3个,第二天又派出去9个营,手中只剩下2个营预备队。第37师在23日赶到,几乎立刻就被分散投入各处的战斗中。36小时后,这个有12,300人的师损失超过4700名,在第3朱阿夫团溃败以后,克雷蒂安最后的预备队也没有了。他手下各个炮兵连没有一个还能剩下3门以上大炮,很多都只剩下一门炮,炮身被火药熏得漆黑。那天夜里10点,巴尔富里耶(Balfourier)将军接替了克雷蒂安的防务,但他是个光杆司令。他手下的那个军前任军长是福煦,该军曾在1914年拯救了南锡,被称为“铁军”,在整个法军中负有盛名,可是这个军仍在拼命地向凡尔登战场开进的途中。前锋2个团在巴尔富里耶到位不久后也赶到了战场,却已经有12个小时没吃过东西了,而且把大部分重机枪都留在后方,每名士兵只有120发子弹。救护车司机莫埃尼尔这样描述这些新到达的精锐部队:“大批人员和骡子围在我们周围……军官和士官们就像在演习中那样大声发布命令,简洁而清晰。部队一举一动都整齐划一。”可是这些疲惫饥饿的士兵们满脑子想的,只是“能有张床躺下来歇会儿就好了”。机枪手们彼此依靠着取暖,抵御零下15摄氏度的严寒,让人想起拿破仑大军团远征俄国时别列津纳河战役的场景。克雷蒂安几乎马上就想把新到的援兵投入作战,但旅长们抗议说手下士兵已经疲惫不堪了。克雷蒂安坚持己见,说当年马恩河战役中部队也是同样疲惫,“可是当军官下达整队奔赴战场的命令之后,士兵的疲惫就不见了”。不过,就算法军当时做出这最后一点牺牲,其实也未必就能争取到足够的时间让第20军剩余的部队到达前线,并阻止整个默兹河右岸阵地的丢失,还有随之而来的凡尔登城的失守。正如战后一位法国历史学家所说:“……在2月24日夜间最黑暗的时刻,敌人通向凡尔登的道路畅通无阻……”可是德国人没能意识到。
1700055224
1700055225 不过,如果说德国人在那天夜里因为己方遇到的一些困难而分心,没有意识到法军的形势有多么危急的话,他们其实也同样没有意识到,自己马上就会迎来这场会战中最大的一次局部胜利。战争中最有戏剧性的一幕即将上演。
1700055226
1700055227    
1700055228
1700055229 ①  在整个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由于通信中断和步炮协同太差,萨莫尼厄这样的悲剧一再发生,不胜枚举。法国专家Percin将军估计,整个战争期间仅因己方炮火误击被打死的法军士兵就达到7.5万人——出自《我们的步兵被屠杀》一书。
1700055230
1700055231
1700055232
1700055233 ②  德军对法军俘虏审讯以后汇总的情报综述基本上证实了北非部队士气的崩溃:“法军中的朱阿夫兵和阿尔及利亚兵的士气完全垮了。战俘在自己的主官和高级军官面前肆无忌惮地大声抱怨,甚至向来自法军其他团的被俘军官吐口水。”(引自von Klüfer, p.73)
1700055234
1700055235
1700055236
1700055237
[ 上一页 ]  [ :1.700055188e+09 ]  [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