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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个问题的答案在于法军自己的失误,那一天法军犯下了一系列错误,而下面讲述的是最后一个。我们知道部署在杜奥蒙堡两侧的两个旅是巴尔富里耶“铁军”的先头部队,他们被告知堡垒足以自卫。25日那天,法军95团牢牢占据着杜奥蒙村,能清晰地对堡垒北侧地区实施监控。然而,匆匆抵达战场的这个团还没能完全搞清楚状况,他们只知道自己友邻部队是部署在右翼某处的一个朱阿夫团(他们会掩护堡垒北面)。整个下午,法军部署在教堂尖顶上的重机枪阵地都一刻不断地扫射半英里开外进攻中的勃兰登堡士兵。当时天降大雪,能见度越来越差。突然,在德军阵地前方很远的地方,出现了一群人,正沿着堡垒的斜堤往上走,离法军侧翼的连队只有200码远。这个连马上开火,可是这些人既没有还击,堡垒里面也没有开火。更有甚者,这些人还直通通地冲进了德军自己的炮火弹幕中。法军连长使劲地睁大双眼,想透过一片灰蒙蒙的雪幕看清远处,对他来说,自己这个连明显是在误击友军,所以下令停火。他甚至赌咒发誓说自己看见了朱阿夫兵标志性的平顶红军帽。结果豪普特和布兰戴斯的两支部队得以不受法军95团任何阻挡,就冲过了斜堤顶端那最关键的几十码并进入了堡垒。(而孔策跟拉德克则是利用东面地形掩护走小路接近堡垒的。)法国人误以为是北非平顶红军帽的,肯定是已经取下尖顶的德军钢盔,德军士兵为了通过凡尔登地区的密林而不被枝叶缠住才拆下了尖顶。佩里卡(Pericard)和杜拉西耶(Durassié)这两位当时法国方面的目击证人都拒绝相信杜奥蒙堡的陷落居然不是因为德军使用了某种木马计。他们直到今天都坚持认为德国人穿上了缴获的朱阿夫军装。可是的确没有证据表明存在什么“伪装的朱阿夫兵”。舍诺那天下午看见的敌人,肯定全都穿着德军的野战灰军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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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国上下因占领杜奥蒙堡而欢欣鼓舞。后来有一名英国战地记者形容说“这是德军在西线战场的最高成就”,是突破马恩河前线以来最重要的胜利。全德国的教堂敲钟庆贺,学校放假。一份德国报纸报道说,在凡尔登后方25英里外的巴勒迪克(Bar-le-Duc)和圣默努尔德(Ste. Ménéhould),居民们已经开始后撤,还有一份报纸的大字标题是:“凡尔登的胜利……法国的崩溃……”即便是总参谋部里的死硬东线派也不情不愿地承认,法金汉坚持进攻西线的决定有可能是正确的。皇帝陛下御驾亲临斯特奈的皇太子集团军司令部,亲自向勃兰登堡健儿的战功表示祝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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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自然要论功行赏。德国人在确认已经牢牢占据杜奥蒙堡之后,自然会用勋章来奖赏这件不世奇功。对于读者来说,勃兰登堡的战士当中谁最有资格领赏是一目了然的,可是战争中经常会发生把战功张冠李戴的情况,攻占杜奥蒙堡的战功也不例外。当时,豪普特派一级中尉冯·布兰戴斯回营部报功,而后者在向营长冯·克吕弗尔(von Klüfer)汇报之后,就请求由自己继续去团部汇报。旅部仅仅根据布兰戴斯的一面之词,就在当晚的作战日记里写道:“在豪普特上尉和冯·布兰戴斯一级中尉的指挥下,24团7连和8连攻占了杜奥蒙堡。这两名军官在战斗中的表现极为突出。”于是这则褒扬被逐级上报到皇太子本人的办公桌上,与此同时,拉德克还没来得及讲述自己在攻占杜奥蒙堡中所起的作用,就在第二天上午法军发动的反攻中身受重伤。他在堡垒的医疗站里躺了一个多星期,然后被送往德国境内的后方医院。他在医院里听说豪普特和冯·布兰戴斯被授予德国最高军事勋章—功勋勋章,而自己什么也没得到(孔策也两手空空)。后来营长冯·克吕弗尔一直试图纠正这个错误,可是德国皇室的继承人绝不会认错。而且皇太子很欣赏冯·布兰戴斯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认为比起外表不像军人的拉德克,冯·布兰戴斯更能反映出理想的德国英雄的典型形象,何况冯·布兰戴斯是贵族,姓氏里有个“冯”字,拉德克只是平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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谦逊的豪普特,他的所作所为完全配得上至高荣誉,后来很快也湮灭无闻了。冯·布兰戴斯则不然,他很快成了皇太子的宠儿,从皇太子那里获赠一只镌刻着“威廉”的金质烟盒,与皇太子同乘指挥车合影,还跟其他战斗英雄一起手挽手合照,其中包括伟大的空战王牌奥斯瓦尔德·波尔克(Oswald Boelcke)。他的书《杜奥蒙堡的突击者》(The Stormers of Douaumont)于1917年出版,里面充斥着吹嘘,甚至把豪普特贬到了次要地位,然而此书很快成为畅销书。数以百计的仰慕者从德国各地来信,还有很多求婚信。战后有一座普鲁士的村庄以他命名,那里的学生曾听过他做的关于杜奥蒙堡争夺战的激动人心的报告,直到今天,下一代德国人都对他所讲的内容记忆犹新。10年过去了,从没有人对冯·布兰戴斯的英雄事迹提出过疑问。直到后来官方的《帝国档案》公布,才首次披露,拉德克在攻占杜奥蒙堡的战斗中,起着仅次于豪普特的重要作用。后来拉德克本人也出版了自己的战斗记述。最后,已经复员当上警察的孔策中士,受到所有这些重启的争论的刺激,觉得事情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要是现在再出面承认差不多20年前自己做的那些事情,也许没有什么不妥当,于是他联系了自己的老营长冯·克吕弗尔,原原本本地把整个故事讲给他听。克吕弗尔总结多年的争论和研究,终于在“二战”爆发前夕给予了这一事件完整详细的叙述,尽管当时社会对于究竟是谁攻占杜奥蒙堡的争论已经失去了兴趣。拉德克的说法被接受,而且人们还第一次得知,第一个冲进堡垒的其实是一名突击队中士,而不是普鲁士的军官。孔策很快被提升为警察局长,而拉德克则收到了皇太子的签名照片作为迟来的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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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德国人对攻占杜奥蒙堡的争功,是把一件小事无限放大,那他们跟法国人相比还真是小巫见大巫,法国人做的正相反,是要把一场灾难轻描淡写地消弭于无形。在当时,法军总部新闻审查处被形象地拟人成一个手拿剪刀的丑陋老太太,名做“安娜斯塔西”(Anastasie)。正是在她的驱动下,新闻审查官们再次闻风而动。26日发布的官方通讯简直是一份杰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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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杜奥蒙堡附近爆发了激烈的战斗,这里是凡尔登旧式防御体系中的一处前进工事。敌军在数次徒劳的进攻并付出惨重代价之后,于今晨占领了这一阵地,但上午我军已进抵并迂回了杜奥蒙堡,敌人所有的努力都未能将我军击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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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新闻审查官们意识到收复杜奥蒙堡无望便转而集中渲染德军的损失,有一篇报道用诗化的语言描述“德军就像秋天的灰黄树叶一样掉落在深雪之中”。再后来,新闻处故意“透露”,其实此前法国人已经自行炸毁了这座堡垒,德军占领的只是一处无用的废墟而已。他们又向美国等重要的中立国家故弄玄虚地指出,法军采取了“新的作战方法,凡尔登早已据此严阵以待”,那些堡垒已然无足轻重。法军总司令部驻爱丽舍宫总统府的联络官“四月微笑”佩纳隆安慰普恩加莱总统说,法军的炮击很快就会把德军赶出杜奥蒙堡,后来又告诉总统,事实上法军早已收复了杜奥蒙堡。可是法军不可能永远欺骗全世界。在真相终于明朗之后,普恩加莱总统用一贯的委婉口气记载说当天的国务会议中“群情激愤”。实际上法国人民听到这个消息时感受到的震惊,不亚于1942年英国人民听说托布鲁克(Tobruk)陷落时的情况,唯一的区别在于,杜奥蒙堡离巴黎凯旋门只有150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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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奥蒙堡的陷落在前线造成了直接且严重的影响。第37师是第30军当中还留在前线的最后一支部队,它的师长德·博纳瓦尔做了一个灾难性的决定。德·博纳瓦尔打仗打得很窝火,他好好的师团一到凡尔登就马上被拆散,零星地用来增援第51师和第72师。更糟糕的是手下的精锐殖民地部队就在自己眼前一个接一个地败退崩溃,这是以前从没出过的状况。虽然在同时代的评论家眼中,德·博纳瓦尔身负“名将之风”,但在25日下午,他已彻底陷入了沮丧状态。德·博纳瓦尔从设在弗鲁瓦德泰尔(Froideterre)山上的师部突然望见杜奥蒙堡上空升起德军停止炮击的信号弹,以为自己的右翼一定发生了灾难性的崩溃,他手下支离破碎的第37师正在扼守关键的塔卢山和胡椒岭高地,身后是洪水泛滥的默兹河,如果自己的右翼崩溃了,那么背水而战的部队肯定会被德军合围。虽然第37师那一天根本没有遭到德军进攻,他却还是立即下达了分阶段撤退的命令,第一步撤到弗鲁瓦德泰尔,第二步一直撤回贝尔维尔山脊(Belleville Ridge)。法军还炸掉了布拉那里关键的桥梁。贝尔维尔是默兹河河曲部凡尔登城前的最后一道高地屏障,从那里可以直接俯瞰凡尔登城本身,并将凡尔登置于机枪射程以内。撤到贝尔维尔就意味着要放弃默兹河右岸所有堡垒和工事,那么凡尔登城势必会在不久后陷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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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国人对自己的胜利大加宣传利用,派飞机在法军前沿阵地上空抛撒传单,声称“杜奥蒙堡已经陷落,很快一切都将结束,别再做无谓的牺牲了”。凡尔登地区一片恐慌。第8团刚刚开到前线,匆忙投入战斗。这个团的迪布吕勒(Dubrulle)中士在日记里写道:“恐慌开始蔓延,失败的大门缓缓打开。我们战败了,他们把我们派进了地狱,没有粮食,也几乎没有弹药。我们已经是最后的部队,他们让我们去白白牺牲……”乱作一团的大炮、伤兵和逃兵沿着各条道路往后方涌去。有一名朱阿夫兵听到一位将军说“就算拿破仑再世也阻止不了失败了”。第51师撤下来的残部在惊吓中跑进了以前驻扎的兵营躲着不出来,就算在后方的兵营里,法军部队也是一夕数惊。迪布吕勒和他的团从前线下来后驻扎在马索(Marceau)兵营,却突然受到一波德军远程炮弹的轰炸,其中有一发可怕的炮弹正好命中拴在营房门外的一匹战马。兵营的一栋房子房顶坍塌,压住了百来名士兵。活下来的人逃进外面的黑夜里,却又被发狂的可怜战马践踏。最后,筋疲力尽且垂头丧气的部队又被拉出兵营,开回前线,按命令挖掘战壕藏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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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的忍耐力已经到达极限。凡尔登城里有一名中尉被逮捕,因为他在大街上乱跑狂喊,“大家各自逃命吧”。居民们看到默兹河桥梁已经被埋上了炸药准备随时炸桥,以及军队即将撤退的其他各种迹象,有人开始弃家逃难。不久之后传来命令,所有平民要在几个小时之内撤离凡尔登。出城的各条道路很快在混乱中拥塞起来了,可怜的战争难民们结成长长的队伍,绝望地推着装有床垫和其他物件的手推车。一代人之后,这种场景在“二战”期间成为法国乡村道路上的经典景象。有些离家出走的居民匆忙到连桌子上的食物都来不及吃完就扔在那里,还有些人把自家地下酒窖里成桶的葡萄酒扛到大街上,当街砸毁扔掉,路两侧的排水阴沟都因此而变红。城堡附近一处食品仓库敞开大门,让经过的士兵们随便拿走任何拿得走的东西。伴随着任何一场败仗必然发生的抢劫在全城蔓延。撤下来的部队成了惊弓之鸟,在主人已经撤离的房子的地窖里藏身,用里面储存的红酒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然后逐层拿走主人家留下的东西。甚至还有报道说,警察在试图制止喝醉的抢劫者时反而被吊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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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法国研究这场会战的最大的权威之一帕拉(Palat)将军看来,2月25日“可能是整个凡尔登战役中最黑暗的时刻”。那天夜晚,似乎已经没有什么可以阻挡皇太子的得胜之师彻底征服这个法国最强大的防御体系。皇太子本人后来在回忆录里说得一点也不夸张:“我军离胜利只有一步之遥!”他的速胜会不会恰好破坏法金汉所计划的“流血致死”的战略意图呢?当时看来确实有这种可能性,在法金汉邪恶的消耗战略开始生效之前,战斗就已经以胜利告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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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话:本书作者在记叙杜奥蒙堡失守过程时,曾错误地以为欧根·拉德克已经去世。本书的德文译本问世几年后,笔者惊喜地收到他从柏林写来的一封长信。信中对书里的叙述做出了高度赞扬,他说:“霍恩先生,我真搞不懂你是从哪里获知关于那天攻击行动的如此具体的细节的,只有我们这些第一波在场的当事人才有可能知道得那么详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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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笔者在巴黎见到了年逾古稀的拉德克本人,他和法国方面的老兵杜拉西耶会面对证当年的细节(详见本书前文)。这是拉德克在半个世纪之前的凡尔登战役之后第一次踏上法国的土地。当他和杜拉西耶谈到那个“伪装的朱阿夫兵”问题时,双方各执己见,争得面红耳赤,大有要把当年的世界大战再接着打下去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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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尔登战役:荣耀的代价,1916 第10章 德·卡斯特尔诺的决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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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一个国家不幸到不得不在本土进行战争的时候,需要考虑的不仅仅是单纯的战略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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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托马逊中校,《凡尔登战役的前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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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尚蒂伊法军总部,战役头两天传来的战报并没有让霞飞将军太担心。他每天还是照常过着自己平静的布尔乔亚式的生活。《伦敦新闻画报》(Illustrated London News)的一名记者说有人看到霞飞“听见会战爆发的消息时搓着双手跃跃欲试的样子”。可是到了23日,战报已经糟糕到了法军总司令部的参谋们也没法掩饰的程度,霞飞这才听劝,派出自己的助理参谋长克洛岱尔(Claudel)上校前往凡尔登做实地调查。克洛岱尔具有他这个职位所要求的一切优秀品质(尤其是毫无来由的乐观主义),他第二天下午就从前线打来电话报告说“德军的进攻已被迟滞,我们应该能守住,甚至可以发动反击”,而那一天正是德军进展最大最顺利的一天。那天夜里,埃尔将军的直接上司法国中央集团军群司令德·朗格勒·德·卡里(de Langle de Cary)将军在霞飞晚餐时间打来电话,他所报告的状况远为悲观。朗格勒将军请求霞飞批准撤出沃埃夫尔平原,因为德军在默兹河高地的快速挺进已经威胁到了这里。霞飞平静地回答说:“你看着办吧。”这种模棱两可的回答让朗格勒将军异常不安,因为他知道根据惯例,法军很快就要开始为凡尔登的灾难找替罪羔羊了。总司令继续用餐,一个小时后,霞飞的副手德·卡斯特尔诺带着3名将军来访,以便让霞飞知晓凡尔登前线战局吃紧的程度。德·卡斯特尔诺建议把当时作为总预备队的第2集团军立即调往凡尔登防守默兹河左岸。第2集团军司令就是菲利普·贝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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霞飞同意了卡斯特尔诺的提议。当天晚上11点,卡斯特尔诺又回到了霞飞的办公室,因为他又收到了进一步的告急情报,内容似乎预示着法军默兹河右岸防线即将发生总崩溃。但是,霞飞这位伟人按照雷打不动的生活习惯已经就寝了。关于此事的一个传说版本后来在《晨报》上被一群明显企图以卡斯特尔诺取代霞飞的军官捅了出来,曾在法国公众中引起轩然大波。按照这个说法,德·卡斯特尔诺被勤务兵挡驾,说是任何情况下都不可以惊扰总司令的睡眠。可是卡斯特尔诺坚持要见霞飞,并亲自赶去普瓦雷别墅(Villa Poiret)。在那里,他派副官叫醒了霞飞,霞飞穿着睡衣打开上了双重门锁的卧室门出来了。卡斯特尔诺向霞飞汇报了形势的严峻程度,要求赋予自己全权,以亲自赶往前线采取任何必要措施。《晨报》说霞飞以先前回复朗格勒将军的同样腔调答道“随便你吧”,之后就回床上睡觉了。霞飞本人后来强烈否认这一说法的真实性,而《晨报》的编辑又在凡尔登阵亡了。不管真实情况究竟如何,起码有两件事是肯定的:霞飞批准了德·卡斯特尔诺的自告奋勇,他后来也的确回房间继续睡觉了。霞飞自己说“那天夜里我比平常任何时候都更希望自己可以无所不在”。但是这么晚了,总司令亲自赶往凡尔登前线,会打破其在法军心目中镇定自若的形象,要知道当时法军军心很大程度上依赖于这种表象。而且考虑到当时法军的运作方式,霞飞很可能会想到,将来万一凡尔登的战局不可收拾,让卡斯特尔诺出面上前线处理局势,可以分担自己作为总司令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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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卡斯特尔诺在法军总司令部里的角色有点尴尬。1915年的灾难之后,来自上面的压力(主要是来自天分很高但不适合其职位的陆军部长加利埃尼)迫使霞飞在总部进行过一轮清洗,其中最主要的人事变动就是在12月任命德·卡斯特尔诺为参谋长,让他在霞飞身边起到“隐形制衡”的作用。很多人都心知肚明,加利埃尼是霞飞的政敌(他们结怨有各种原因,其中最主要的一条就是霞飞攫取了马恩河战役中应属于加利埃尼的大部分荣誉),一直想要把霞飞调回巴黎出任总参谋长(CIGS)职务,主管行政工作,把战场指挥的大权交给德·卡斯特尔诺。虽说后者曾和总理白里安(Briand)开玩笑说自己和霞飞“除了不睡在一起,其他一切的一切都不能更亲密无间了”,而且作为尚蒂伊的每日惯例,总司令和参谋长每天下午都一起散步,但是实际上霞飞和他的亲信对这位离宝座太近的将军一直心怀嫉妒,就像奥斯曼皇子对自己的兄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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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斯特尔诺的全名是诺尔·马利·约瑟夫·爱德华·德·屈里埃·德·卡斯特尔诺子爵,他跟福煦、霞飞一样是个容易冲动的比利牛斯人,但他同时还是一名贵族,是戎马世家之后。德·卡斯特尔诺家族参加了法国历代几乎每一场战争,并且功勋卓著。拿破仑大帝手下就有一位德·卡斯特尔诺将军,路易-拿破仑·波拿巴手下另外一位卡斯特尔诺还在色当投降之后陪伴退位的皇帝流亡国外。目前的这位德·卡斯特尔诺家族族长时年65岁,也参加过普法战争。他是德·格朗梅松进攻学派的主要倡导人,这一方面与他的家世背景有关,另一方面可能是因为他亲身经历过普法战争可耻的失败。就是他在1913年对里尔卫戍司令勒巴(Lebas)将军说“我根本不想要任何要塞”。但是德·卡斯特尔诺同时还拥有出众的头脑、敏捷的反应能力和灵活性,这一点上,他跟法军参谋部里的其他进攻学派的信徒有很大区别。开战后的最初几个星期,他手下的第2集团军按照第十七号计划疯狂地发动进攻,结果遭受了全军最大的损失,但这也促使他做出了戏剧性的转变。德·卡斯特尔诺利用地形优势进行过成功的防御战,守住了至关重要的南锡城,当时大多数法国将军都打不出如此漂亮的防御战。我们知道,德·卡斯特尔诺在凡尔登战役爆发之前,就在1月份视察过这里,下令匆匆构建了一道“中间防线”,这是他为凡尔登防御部署做出的重要贡献。法军如果有足够时间完成他下令修建的第三道防线的话,就有可能完全阻止德军在24日达成的突破。德·卡斯特尔诺在军中能爬到这么高的职位,这一事实本身就说明了此人的能力非凡,因为当时法兰西共和国还没完全从德雷福斯事件的阴影下走出来,卡斯特尔诺的家世和宗教背景都对他在军中晋升不利。全军都知道他的外号叫“战斗修士”(le Capucin Botté),他走到哪里都带着自己的耶稣会私人告解神父,此人还是他的侄子,有着拉伯雷式的土味幽默感。据说卡斯特尔诺虽然很长寿,一直活到“二战”结束,但笃信宗教和保守主义这两点让他最终都没能拿到元帅军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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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德·皮埃尔福(Jean de Pierrefeu)曾捎带揶揄口吻地写过一本生动的法军总司令部编年史,他这样描述德·卡斯特尔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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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个开朗精干的小个子男人,讲话语速很快但是很友好。他的军人仪态和白色的唇髭让人一望便知此人是一名典型的法国骑兵军官。在法军总部里,所有不拉帮结派的军官都绝对拥护他。每次他一走进酒店,①不用说话,只需要用手杖轻敲地板,以小孩子般灵动而又明亮的目光扫视周围,就自然而然会有人上前殷勤招呼,以为他效劳为荣。他总是能用一两句简单的致意就让人心花怒放,让别人在瞬间变成自己的崇拜者。这个小个子男人机警而充满正能量,让人觉得诚实可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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