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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炎夏日里,双方在同一片尸横遍野的狭窄战场上来回拉锯,战争的恐怖也随之更上层楼(如果说还有楼可上的话)。法国军官罗曼(Roman)少校在7月份这样描述自己掩体入口处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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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到这里时,有具戴蓝色军帽的步兵的尸体从入口处混杂着泥土、石头和分辨不出是什么的废墟里露出来。几个小时后,这具尸体不见了,他消失了,原来的地方出现了一具穿卡其军装的非洲士兵的尸体。后来这个地方不断地变换出穿着其他军服的各种不同的尸体。炮弹爆炸掩埋了一具尸体,又挖出了另一具。不过我们也习惯了这种景象,我们可以忍受停尸地里恐怖的恶臭并生活在这里,可是战争结束后,这种气味仍然久久地停留不去,大大影响了余生的生活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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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军虽然需要一直忍受着如此恶劣的战场环境,但在8月,士气有了显著提升。协约国在各个战场都呈现出进攻的态势—索姆河、俄国、意大利和近东,最令人高兴的是凡尔登再也不会受到严重的威胁了。与此同时,德军士气却日渐低落。在8月份,第5集团军因不得不防守那些极为暴露的阵地,伤亡首次超过了法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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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幕后,皇太子、克诺贝尔斯多夫和法金汉之间最后的冲突在8月份上演。皇太子在接到法金汉结束凡尔登攻势的命令后如释重负,可他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参谋长在7月11日后竟然还暗暗怀有占领凡尔登的野心,只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就会再次向法金汉施加压力。克诺贝尔斯多夫争辩说,法军一定已经从凡尔登抽调了兵力前往索姆河,而即将到来的冬天会加剧德军在战术上的困难,此时前进不是比撤退更好的选择吗?8月15日,法金汉在皇太子不在场的情况下跟克诺贝尔斯多夫开过一次会,并马上给第5集团军发去一份典型的模棱两可的备忘录,声称虽然进攻结束了,但为了国内士气和消耗敌人有生力量的目的,德军仍有必要保持积极进取的姿态。法金汉随后要求第5集团军对战役未来的前景作出评估。皇太子从这份备忘录里马上判断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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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金汉又重拾我以为他已经放弃的主张—那就是让法军肌体上的伤口继续流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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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有理由怀疑实际情况比他所想象的还要糟糕—法金汉和克诺贝尔斯多夫背着他正在计划发动新的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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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默兹河两岸的德军指挥官在第5集团军司令部展开了一场讨论,左岸的总指挥冯·弗朗索瓦(von Prançois)将军认为有必要恢复进攻,主要原因是“现在放弃无异于承认自己的软弱”。但右岸的总指挥冯·洛赫夫现在已经转变了观点,他的前任冯·穆德拉将军在4月份就是因为这一观点而丢官。洛赫夫比谁都更了解右岸的形势,自2月份指挥第3军以来就一直在这里作战,他觉得就算能占领苏维尔堡,也只不过是在重复占领沃堡的情况,前面等着他们的是更艰苦的战斗和更惨重的牺牲。他支持皇太子,建议全力巩固目前的阵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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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集团军司令部的内部分歧被上报给了法金汉,后者又发来了另一封信,这次的信典型地反映出总司令无药可救的犹豫不决。法金汉一开头就说,未来战役如何进行“将由现地的军队集群司令部自行决定(译注,英语原文字面意思是集团军群,但从上下文来看,这里不可能是集团军群,而德文军语里常会出现军队集群一词,可以指代从师级到数个集团军的战时编制,中文经常译作军群或者兵团,所以在此译作军队集群)”。皇太子评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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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这份文件模棱两可,但我暗自高兴摆脱了这份无法忍受的沉重责任,又能按自己的心意行事了。我很清楚自己将要选择的行动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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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最后的选择是用最强烈的语气请求父亲撤换克诺贝尔斯多夫。德皇对凡尔登作战的失败和整个战争形势非常失望,这次总算听了儿子一回。8月23日,克诺贝尔斯多夫被调去俄国前线指挥一个军。冯·吕特维茨(von Luttwitz)将军接替了他的职务,皇太子说,“吕特维茨将军很快毫无保留地接受了我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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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法金汉自己的日子也屈指可数了。他在柏林的死敌贝特曼·霍尔维格早就在背后策划推翻他,随着战争的前景愈发黯淡,一直在煽动德皇对这位前宠臣的不满。8月27日,机会终于来了,罗马尼亚站在协约国一边加入战争。法金汉曾预言罗马尼亚在9月中旬完成秋收之前不可能参战,结果德国领导层措手不及。第二天,德皇召见了陆军元帅冯·兴登堡,而冯·法金汉则递交了辞呈。没有几个人对他的去职感到难过,在维也纳和斯特奈反而有人特别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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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任总司令和他形影不离的鲁登道夫在首次视察西线时(他们两位从1914年坦能堡战役以来就一直在东线),被凡尔登战场的景象震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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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登堡说)那里的战役像一处无法愈合的伤口一样让我军筋疲力尽。而且很明显,这场战役无论如何都是毫无胜利希望的。……战场到处都像地狱一样,而我们的部队也的确认为那里是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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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登道夫同意地说)凡尔登是地狱。凡尔登是参战的部队和参谋人员共同的噩梦。我们的损失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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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立即下令停止一切进攻。德军的损失总数现在已高达281,333人,法军损失则是315,000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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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战线的另一边,贝当跟他那位冲动的部下芒让之间的麻烦还没完。杜奥蒙堡反攻失败之后,芒让一度被解职,但后来又复出了。3周后,芒让就迫不及待地发动了一次师级规模的反攻想要收复弗勒里,那时德军7月11日的攻势才刚刚失败没几天。他选定的部队是第37非洲师这支哀兵,这个师在2月份初战时表现得非常糟糕,现在已经换了新师长,急切地想要挽回部队的荣誉。可是进攻开始得过于仓促,根本没有成功的希望,师部没有时间熟悉地形,炮兵支援协调得很糟糕。凡尔登的山坡上再次铺满了非洲步兵和朱阿夫兵身着卡其布军装的尸体。这次败仗之后,贝当越过尼维尔直接给芒让发去了一封冗长且语气异常严厉的信件。从此以后,贝当坚决不让法军再发动此类勇敢但缺乏准备的进攻了。第2集团军要积蓄实力,为贝当在2月份的黑暗日子里刚上任时就开始在脑海中规划的强大的反攻做准备。9月初之后,法军在全力筹划反攻,而兴登堡又下令德军停止一切行动,一片狼藉的战场上在7个月后第一次迎来了一种紧张且不祥的平静。可是在贝当的反攻计划付诸实施之前,法军还要遭受一次意料之外的巨大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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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国人在7月11日差点就打到了塔瓦内隧道的东入口,它只是梅斯—凡尔登铁路干线上的一条单轨铁路隧道。如果敌人能完整无损地占领这条在默兹河畔的山峦下面绵延1400码的隧道,就可以像乘坐特洛伊木马一样,从下方绕过法军最后一条堡垒防线,直抵凡尔登城中心。2月24日,紧张的埃尔将军甚至打电话给霞飞请求允许炸掉这条隧道。不过这还不是这条隧道唯一的重要之处。在苏维尔堡以东的这段战线上,这条隧道这几个月以来发挥着杜奥蒙堡在德国人那边所起的相同的作用。在隧道的铁路两旁综合了兵营、仓库和急救中心、避难所和交通壕等各种功能。隧道里设立了好几个高级指挥部,三四千人住在这里。开赴前线发动反攻的预备队在这里休息,反攻失败后,他们又回到这里寻求庇护和医治。有时德军炮击太猛烈,驮东西的阿拉伯驴没法在外面卸货,就连它们都会跑进隧道内几百码之处躲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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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狭窄、被机车煤烟熏黑的隧道里,只有几段区域有昏暗的照明,往返前线的士兵在横躺竖卧的睡着的人和伤兵身上不断地绊跤。他们有时候会碰到裸露的电线被电到。隧道里嘈杂异常、混乱不堪,到处都充斥着恶臭的气味。地方守备部队的路易·乌尔蒂克(Louis Hourticq)中尉在1916年春天这样描述这条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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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地下的这片空间里,白天和黑夜已经没有分别……从午夜到正午,各种活动、各种行动、各种噪音都是一样的,不停不歇地持续着……在爬满苍蝇的电灯泡下,医生缝合开裂的肉体。有一个旅的旅部就设在附近的小木棚子里,传令兵和电话线从这里向四面八方分散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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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尔维尔上尉在开赴R1阵地的路上经过这条隧道,被里面的肮脏震惊到了。隧道两头都处在德军不断的炮击之下,无法走到出口的人们就在铁轨两侧的阴沟里大小便。有时会有疲惫的小群士兵奉命清理这些阴沟,然后就会传来大呼小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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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粪便……把那坨屎弄走!尿流过来了……(德尔维尔说)总有人会被这类无聊的笑话逗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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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占据隧道的师长在7月份不得不放弃了清理粪便的行动,他害怕搅动那些污秽物反而会引起疫病流行。德尔维尔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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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在那儿过上一个晚上就会变得面色苍白、容颜憔悴,再也无力站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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