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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里,西庇阿接到报告说汉尼拔已经从哈图麦特基地出发,直奔自己而来,现抵达扎马附近(扎马村分东西两部分,此处是西扎马村)。西庇阿所面临的情势很严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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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西庇阿坐等于巴哥拉达斯河谷,而他在努米底亚援军抵达之前就遭到汉尼拔攻击,结局唯有大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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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撤回海滨营地,西庇阿就会被切断联系,彻底与马西尼萨分隔。面对汉尼拔的统率本领,他毫无改变命运的希望。远征阿非利加就此失败,能把部队比较完整地运回西西里岛就不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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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3 扎马-那拉加拉会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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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传统说法,两军统帅此时进行了一次著名的会面谈判,其中汉尼拔是求和者的形象。正如康拉德·莱曼(Konrad Lehmann)所指出,这次会面无疑是恩尼乌斯(Ennius)[83]的虚构。当时的汉尼拔绝不会想到向罗马人祈求议和,而重重顾虑之下的西庇阿也绝不是高高在上、胜券在握的样子。据记载,西庇阿在军营里抓到了3名布匿间谍,非但没有处罚,反而向他们展示了全军军容,然后骄傲自信地将其送还汉尼拔。这段话是恩尼乌斯从希罗多德对希波战争的记述中抄来的,几乎一字不易,3接着通过恩尼乌斯的著作进入了罗马人的传统中,波利比乌斯也不能免俗,最终使希罗多德的著作获得了确定的史籍地位。我们发现史书记载是必须仔细考辨的。与这些天马行空的臆造相比,我们下判断时一定要更为严格地遵循实际。在这个过程中,西庇阿和汉尼拔都没有受到贬损。这与我们之前讲过的希波战争类似:通过真实确切的认识,我们认为波斯军队的兵力远远没有希罗多德笔下那样庞大,而希腊人的英勇丝毫没有因此减弱。诗歌传说为事物蒙上了不同于史实的色彩,这不代表它们就是错的。它们只是有自己的一套语言罢了,问题在于如何将这种语言正确地翻译成历史的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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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庇阿做出了一个伟大的决定。这个决定让他加入了世界史上最伟大统帅的行列,也让恩尼乌斯为他编造的诗化形象具有了内在的真实性:他放手一搏,切断了海上联系,放弃了一切失败后逃跑的可能性;而且再也不冒险等待马西尼萨,于是他向内陆进军,主动与其会师。当西庇阿开拔时,汉尼拔肯定已经来到离他不远处了。在那拉加拉镇(位于今突尼斯和阿尔及利亚边界处),西庇阿与马西尼萨成功会师,就地等待汉尼拔到来。汉尼拔别无选择,只能尾随而来,发动决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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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已经看到,直到开战前的最后一刻,天平的指针仍然在摇摆。汉尼拔下令向那拉加拉进军,同时以毫不动摇的冷静来掌控下一场战斗的种种细节,我们很难彻底地理解这是怎样的一种精神力量。我们理解不了这些事情,除非先衡量下面两个方面之间的关系:一是会战所处的战略形势;二是从如同刀尖上的平衡局势角度理解战略决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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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马统帅的抉择有孤注一掷的成分。有趣的是,“扎马会战”这个战记传说中采用的错误名字恰好反映了这一点,并流传至今。即便是取胜之后,西庇阿在写给国内的战报里也不敢将整体战略局势,以及他从海岸向内地进军的事情和盘托出。他没有用交战地点给会战命名,而是以汉尼拔最后一次驻扎的总部位置命名,令战略局势变得扑朔迷离,甚至让人有很好的理由怀疑扎马到底指的是东扎马村,还是西扎马村。我们可以将西庇阿的进军与1813年10月奇里乞亚军团从穆尔德河(Mulde)出发渡过萨勒河(Saale)的行动,以及1815年从利尼(Ligny)退往瓦弗尔(Wavre)的行动作一对照。后两场行动要为拿破仑的失败负有战略性责任。西庇阿没有吹嘘自己的决策是弥天大勇,而宁愿隐瞒他成功克服的凶险境地,这不禁让我们想起毛奇。面对责难,毛奇将自己最精妙、最大胆的战略行动,即分兵进军波希米亚,称作“补救不利的局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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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在那拉加拉会战取胜后,实力单薄的西庇阿依然不能考虑围攻和夺取迦太基城。连年战争耗尽了罗马的经济实力和士气斗志,他不能也不愿投入大量资源。而且马其顿和希腊诸国已经准备联合干涉,一场新的战争很有可能爆发。罗马先知当年就不同意西庇阿出征阿非利加,预言会有灾祸;如今赢得了胜利,他们马上又跳了出来,只不过论调和之前完全相反,声称要将胜利进行到底,直到彻底消灭与罗马作对的迦太基城为止。但是,那拉加拉会战的胜利者表明,正如他能够正确估计自己的力量一样,他也能够判断出自身力量的局限。当时有人谴责西庇阿,说他已经与汉尼拔讲和,以免让继任者抢了此战的功劳。这完全是出于嫉妒心理,时至今日,我们不应该再附和了。西庇阿的继任者要想继续对战汉尼拔,攻打坚不可摧的迦太基城墙,那还要花很长时间。西庇阿更清楚怎样做对母邦有利,于是接受了汉尼拔提出的议和请求,与一年前汉尼拔尚未抵达时,西庇阿签订并得到罗马人民批准的和约内容相差不大。因此,那拉加拉会战的意义不在于正面——罗马立即得到了什么好处,而在于反面——迦太基的最后一次上升期被打断了,迦太基公民失去了未来的希望。新和约添加的最重要条款是:如无罗马允许,迦太基不得发动任何战争,从而实际上放弃了完整主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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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条款到底是空文,还是果真终结了迦太基政策的独立性,和约签订时无人确知。被征服的迦太基城邦是否会长期遵守该条款,取决于世界形势、马其顿和叙利亚的政策、罗马和迦太基的国内发展。历史已经表明,那拉加拉战败永久地摧毁了迦太基的实力。6年之后的公元前195年,迦太基遵从罗马人的要求,将汉尼拔赶出了母邦;在此之前,罗马人已经击败了马其顿,而迦太基并未干预。现在,驱逐汉尼拔终于让和约板上钉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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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尼拔和拿破仑是世界史上的两位伟大统帅,出于这个原因,他们最终虽被击败,却无损其历史地位和崇高声望。是的,他们太伟大了,以至于与对他们相比,历史对打败他们的人容易给予更苛刻的评判,以免有人会以为打败他们的人比被打败的人更伟大。罗马人看待西庇阿的方式与英国人看待威灵顿如出一辙,只要不是涉及民族荣誉的场合,总会对两名统帅的伟大程度有所保留。实际上,威灵顿无疑是被低估的,尤其是功劳都给了格奈泽瑙。就击败拿破仑的战略而言,格奈泽瑙将军居功至伟。此处我完全无意与拿破仑对比,因为普军统帅不是格奈泽瑙,而是布吕歇尔。就后者而言,从没有人提出他是堪与拿破仑比肩的战略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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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历史书写中,即使有人会倾向于偏爱失败者——因为胜利本身已经为胜利者带来了丰厚的回报——但在本书这样的研究中,我们必须更仔细地衡量每一个方面。之后会有机会讨论更晚近的统帅。不过就西庇阿而言,我们必须明确提出:综合前面的阐述,西庇阿的地位固然不高于汉尼拔,但我们有充分的理由认为,两人堪称并驾齐驱。罗马制度冷静持重,统治方式严格而崇尚权威,与希腊不同,不许活跃生动的个人出乎其类。纲纪主宰着社会的每一个方面,以至于人们不敢提及天才二字。归根到底,天才必定是绝对意义上的个体。但是,对于这位赋予罗马军队新的战术样式,冒险前往阿非利加,从巴哥拉达斯河谷径往那拉加拉,胸有成竹地对阵汉尼拔,挺过最危急的时刻,最后又没有漫天要价,而是缔结了恰如其分的和约的人物,我们真要说一声“天才”。事件本身已经展现了西庇阿抽象的伟大之处,但是,我们还能在他身上发现其他特质。蒙森从文献出发,用一支妙笔描绘了西庇阿的形象,我们因此能够面对面地观察这位统帅。我要用蒙森的这段话为第二次布匿战争作结。当然,我希望本章前面的内容已经充分证明了这位军事家、政治家的伟大之处,这才是他最终的、具有决定性的特质。蒙森描述了罗马军队被击败,西庇阿站在罗马人民面前,争取西班牙统帅之职的情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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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年前,他曾在提契诺之战中救了自己父亲一命。如今,他要为死去的父亲复仇。他年少英武,一头长发,面庞羞得通红,请缨就危,只因别无更好人选。以区区军事保民官的身份,他竟被百夫长推举为最高的职位——如此种种,必定为罗马城的公民和农夫留下了精彩而难忘的印象。这位潇洒的英雄人物有一种特殊的魔力。西庇阿周身散发着昂扬自信的激情,半是虔诚,半是精明,好似整个包裹在炫目的光环之下。他既有恰到好处的激情,足以温暖人心;又计算精当,足以做出明智的判断,不至于忽视常理。他不像天真的群众那样相信自己蒙受天启,不屑于掩饰对这种看法的鄙夷,但内心里却默默坚信自己受到神的特别宠爱。简而言之,他具有真正的先知的性质。他立于人民之上,又没有脱离群众。他言出必行,思想如真正的王者般高贵,相信接受王位是对自己的贬低,却不明白共和国的体制同样束缚着他。他对自己的伟大坚信不疑,从不知嫉妒和怨恨为何物,别人的优点会衷心认可,别人的错误则是同情宽宥。他是一名杰出的军官和训练有素的外交家,两种职业在他身上从无相互妨害。他兼具希腊人的文化与最完整的罗马民族特质,口才绝佳,仪态优雅。普布利乌斯·西庇阿赢得了士兵和妇女、同胞和西班牙人、元老院里的对手和比他更伟大的迦太基对手(这是蒙森的看法,我不能苟同)的心。很快,他的名字便会万众传扬。他是一颗明星,似乎注定要为祖国带来胜利与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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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艺术史 第六篇 作为世界征服者的罗马军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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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艺术史 1 罗马军队与马其顿军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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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布匿战争结束后,罗马军队很快就战胜了马其顿军队,后者可以视为亚历山大大帝的后裔。史书对汉尼拔对阵罗马人的军队组织、战术、战法的记载很少。由于有记载表明他给战士们装备了罗马人的武器,我们可以假定,交战双方整体来说是相当类似的,尤其是就装备而言。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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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汉尼拔并没有采取特殊的支队组织形式,因为他的军队是由多民族蛮族雇佣兵组成的,只有少数迦太基高级军官。但是,他可能从一开始就有了第二梯队的雏形,或者实施了其他具有同样效果的细节手段,令方阵具有不逊色于或优于罗马人的机动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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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在罗马对马其顿发动的战争中,双方装备战术的差异就很醒目了。一方面,罗马起初采用传统的支队重装步兵方阵,后来改用梯队阵形,将矛换成标枪,以尖锐的短剑贴近肉搏。另一方面,马其顿人的方阵比过去更加紧密了,并将矛变成了更长的萨里沙长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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