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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他的盾上插了12支矛,他再也无法行动自如,再也不能用盾牌击退敌人了。他大呼搬运武器的战士,没有放弃自己的位置,没有放弃哪怕一寸的阵地,一刻都不曾让敌军近前。他没有转身用盾牌掩护身后或侧面,而是仿佛扎根在地上,立于盾牌之后,右手杀伤敌人,左手将敌人推开——于是,他大声呼喊着搬运武器的人的名字。后者拿着盾牌冲了上来,立即换下了插满矛的盾。这时,他的胸膛在片刻之间暴露了出来,一支矛戳中了他,他倒在地上,死去了。几个罗马人将他的头颅插在一根杆子上,展示给两军看:给罗马人看是为了激励士气,给哥特人看则是希望他们气馁弃阵。即使他们知道国王已经死了,但是哥特人毫不气馁,继续奋战到夜幕降临。天黑之后,双方各自脱离,枕戈待旦。第二天一大早,他们便起身摆出了同样的阵形,再次战斗到入夜。两边都没有放弃哪怕一尺阵地,尽管双方都有很多人死去。他们继续着令人胆寒、如同屠场的恶战;哥特人完全明白这是自己的最后一战,罗马人死战则是因为他们拒绝被这样的对手打败。最终,蛮族派了几名酋长去见纳尔西斯,说他们感觉神对他们不利——他们的印象是,有一股无可匹敌的力量在反对他们——现在他们已经认清了败局已定的真实境况,于是回心转意,不想再打了,但不是为了成为皇帝的臣民,而是为了与其他蛮族自由地生活在一起。他们请求罗马人放他们和平地离开,同时考虑他们的合理诉求,发还他们先前囤积在意大利各堡寨的钱币作为路费。纳尔西斯考虑了此事。但约翰尼斯——维塔利安(Vitalian)的外甥——劝服他同意了哥特人的请求,不要再与这群不惧怕死亡的人交战,不要去考验他们的困兽孤勇,这股气概不仅会带来自己的死亡,也会带来对手的死亡。“节制的智者,”他说,“会满足于取胜,而极端手段很容易引来失败。”纳尔西斯赞同他的看法,于是同意其余的蛮族带着全部财产立即撤出整个意大利,不许对罗马再兴刀兵。同时,我前面讲到过的因道尔夫(Indulf)等人领着1000名哥特人冲出大营,前往波河远侧的提西乌姆城(Ticinum)及周边村落;剩下的哥特人都发誓遵守协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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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马人又以同样的方式拿下了库迈(Cumae)和其他所有城镇,从而结束了普罗柯比叙述的18年哥特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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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罗柯比就到此为止,其文笔斐然,但从史料角度看并不尽如人意。1000名哥特人是如何又为何与其他人分开呢?他们是怎么从维苏威去帕维亚的呢?我们不妨假设,有一大股哥特人曾成功突破了罗马人的包围圈,于是最后投降的不是哥特全军,而只是其大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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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加西亚斯的史著紧接着普罗柯比往下写,他写道:“当泰阿斯——托提拉之后的哥特酋长——再次率领全军与罗马开战,正面攻击纳尔西斯时,他头部受创,死于阵中。其余哥特人被罗马人穷追猛打,既受到不断的打击,又完全被围在没有水源的地方,于是最后与纳尔西斯立约求和,同意只占据本土故地(“他们会居住在自己的土地上而不必恐惧。”*),还说从此愿意臣服于罗马皇帝。”历史学家还没有发现如何调和上述两段记载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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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艺术史 4 卡西林努斯河会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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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军事角度来看,阿加西亚斯(Casilinus)对法兰克人败于卡西林努斯河畔的记载还不如普罗柯比对维苏威火山会战的记载。他甚至从一开始的战略背景就出了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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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兰克人之前就曾多次干预哥特人与罗马人的战争,暗藏着为自己捞好处的动机。现在哥特人被赶走了,一支法兰克军队就在两名阿勒曼尼公爵——布切林(Buccelin)和洛泰尔(Lothar)兄弟的率领下出现了。纳尔西斯当时还忙于攻取哥特人占领的城市和驻防地段。得知法兰克人入侵时,他显然别无他法,只能立即率军迎战,将其击败并赶回阿尔卑斯山的对面。阿加西亚斯给出的法兰克兵力(7.5万人)是虚言,我们不应该受其误导。我们从一开始就应该坚定这样的观点:这是一支翻山越岭,并且甚至不是来自整个法兰克王国,而只是来自其一部的援军,它肯定要远远弱于刚刚被纳尔西斯打败、在本土作战的东哥特军。罗马军刚刚击败了哥特人,杀死了两名勇猛的哥特王,士气正盛,如果能集结起来迎击入侵者,必定能够击败法兰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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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纳尔西斯做到了这一点,打败了法兰克人,那么意大利再也不会有一座堡垒继续反抗。但按照阿加西亚斯的说法,他只是派遣赫鲁利人富尔卡里斯(Fulcaris)率领部分军队去拖住敌人,只有在胜算大时才发起进攻。这是一个令人追悔莫及的错误:富尔卡里斯被打败了,而且由于他战败后不敢再去面对纳尔西斯,于是在战斗中主动寻死。阿加西亚斯将战败归咎于赫鲁利人粗心鲁莽,但如果他接下来讲的情况属实,也就是纳尔西斯本人起初认为敌军占据优势兵力,那么真正的责任显然在统帅身上。一种可能的解释是:纳尔西斯其实低估了法兰克人的兵力,告诫富尔卡里斯要谨慎云云是后加上的,目的是推卸统帅总领之责,因为他派出的兵力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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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富尔卡里斯被打败,纳尔西斯还是继续围攻卢卡(Lu-cca),但当他最后拿下这座城市时,他只是将冬季大营的部队分散到各个城市中,再没有进一步的举动。如果我们设想是恺撒处在同样的位置,哪怕是在当时,他也会从四方集结军队,尽可能形成优势兵力直接迎击法兰克人。但按照阿加西亚斯的说法,纳尔西斯认为当时是冬季,又相信在老家熟悉了严寒气候的法兰克人在冬季特别善战,于是将冬季大营的军队分散到各个城市中。罗马军在城墙后面耐心等待,法兰克人则纵横全意大利,直至墨西拿海峡,劫掠乡土,甚为可怖。事实上,法兰克人甚至认为没有必要合兵一处,反而分兵两路。许多哥特人重振勇气,加入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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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不能相信纳尔西斯在缺乏充分理由的情况下,便让托付给他的帝国陷入这样的困境。如果法兰克人特别擅长冬季作战,罗马军队毕竟也是由日耳曼人组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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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件事或许透露了真实事件经过的线索:当几支部队被派去前线时,他们指出自己还没有拿到军饷。但这带给我们的只有猜想而已。我们只需要知道直到开春,法兰克人从半岛南部回返的时候,纳尔西斯才集结起军队,在卡普阿城附近的卡西林努斯河(今沃尔图诺河,Volturno)堵住了他们的去路。据阿加西亚斯称,纳尔西斯有1.8万人;而法兰克尽管只带了一半兵力,但也有3万人——当然,这个数字毫无可信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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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署开战前夕,统帅与辛杜尔(Sindual)手下的赫鲁利人因纪律问题发生冲突,于是该部拒绝参战。但当纳尔西斯在军前高呼想要分享胜利荣光的人都应该跟着他走,然后下令开拔时,赫鲁利人终究还是耻为人后,因为那样会被别人理解成怯战,于是说他们也会来。纳尔西斯派人传信说,他不会专门等他们,但会在阵中为他们留下空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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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加西亚斯对战斗本身的记述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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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达预定战场时,纳尔西斯立即让军队组成方阵,两翼骑兵都配有标枪和圆盾,弓箭和刀剑挂在身上,少数人还有长矛。统帅本人在右翼,身边是家丁总管赞达拉斯(Zandalas)和擅长作战的一部分家丁。两翼分别由瓦勒良和阿塔巴努斯(Artabanus)指挥,他们接到的命令是隐藏在森林边缘,趁敌军发起攻击时突然冲出来,两面夹击。中间的空档完全由步兵填补。正面是从头到脚都包裹在铁甲中的前列战士,他们组成了一道护墙,其余人编成紧密阵形,直到最后一排。轻步兵和投石手在他们身后活动,等待时机发挥远程武器的威力。方阵中部给赫鲁利人安排了位置,当时还空着,因为他们尚未赶上来。两名不久前叛逃的赫鲁利人不知道辛杜尔之后的决定,于是敦促蛮族尽快攻击罗马人,“你会发现他们秩序大乱,”他们说,“因为赫鲁利部坚拒参战,看到他们不参战,其余人也会军心动摇。”布切林希望两人说的是真话,轻易就被说动,于是率领部下进军。他们求战心切,朝罗马军蜂拥而去,步履不稳,队列不整,好像生怕动作不够快,看他们急匆匆又胸有成竹的样子,仿佛第一次突击就要打垮敌军。这种阵形形如楔子,就像希腊字母中的Δ(德尔塔)一样:正面突出,形成一个顶点,盾牌像屋顶的瓦片似的紧贴在一起,形似野猪的头部。两翼是由一个个梯队组成的,分别呈陡峭的梯度,于是由前向后逐渐变宽,中央则形成一片空洞,行列中士兵们裸露的脊背都能看到。这就是说,他们的正面是分岔的,两面对敌,战斗时有盾牌掩护,同时后排被认为能够自动地保护前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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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正如纳尔西斯所愿。他兼具运气和能力,以一种了不起的方式采取了必要的措施。当蛮族战士伴着骇人的大喊初次与罗马军冲撞时,他们突破了中部的前列战士,杀入赫鲁利人尚未顶上来的空档。楔形阵的顶端打穿了罗马军阵,一路冲到后排,没有造成多少伤亡;有一些人甚至走得更远,好像打算强攻罗马军营似的。然后,纳尔西斯命令两翼逐步弯折延伸,向正面靠拢,并命令两翼的弓骑兵从后方向敌军射箭。这项任务轻易地完成了,因为敌军是徒步作战,骑兵很容易从远处向展开的兵线射击,后者的后方却不能自卫。在我看来,两翼的骑兵很容易越过正面近前的敌人,直接射击对侧的敌军后方。这样一来,法兰克人就受到了各个方向的攻击,因为右翼的罗马人能射到楔形阵一翼的内侧,左翼的罗马人能射到另一翼的内侧。于是,箭雨从四面八方落下,中间的一切都不能幸免,蛮族既不知道箭实际是从哪里射来的,也不能抵御射来的箭。他们的正面正对罗马人,眼睛也只盯着这个方向,与前方的重甲战士争斗,几乎看不到后方远处的弓骑兵,而且最后被射中的地方不是胸膛,而是后背,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的伤口来自何处。再说了,大部分法兰克人根本没有时间思考,因为几乎每一箭都是致命的。由于倒下的总是最后一排的人,所以倒数第二排的人不受保护的后背就露了出来。这种情况经常发生,于是庞大的法兰克人如冰雪一般迅速消融。与此同时,辛杜尔与赫鲁利人也到了,迎击之前打穿罗马军阵中部、继续向前的法兰克人。赫鲁利人立即发动了攻击;但法兰克人深受震动,以为自己中了埋伏,于是转身逃跑,将那两名逃兵斥为叛徒。不过,辛杜尔和他的手下没有停下脚步,而是继续向前推进,直到对手要么被打死,要么被投入翻滚的流水。于是,当赫鲁利人补上了自己的空位,组成封闭方阵时,好似陷入罗网的法兰克人惨遭屠杀。他们的阵形完全垮了,形成一个个不知该转向何方的小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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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马人不只是用箭将他们射倒,重步兵和轻装部队也用枪矛、棍棒和刀剑攻击敌人。骑兵完成了包抄,从后方发起进攻,切断了敌军每一条可能的退路。凡是从刀剑底下逃脱的人都被追到河边,不得不跳入河中溺死。蛮族的哀号从四面八方响起,他们正在以最悲惨的方式被屠杀。布切林酋长和他的全部军队都从地表被抹去了,叛离帝国的人也死于阵中。除了5人通过各种方式逃脱大劫,这些日耳曼人中没有一个能再看到家园和炉火。日耳曼人在这里的遭遇岂不是对他们恶行的惩罚?将他们击败的岂不是大能者?全部法兰克人、阿勒曼尼人和所有与其同来参战的人——他们都被消灭了;罗马一边只有80人阵亡,他们的任务是挡住敌人的第一波冲击。在这场战斗中,几乎所有罗马部队都打得很出色。在蛮族盟军中,最出色的当属哥特人艾利根(Aligern),因为他也参与了战斗;还有赫鲁利酋长辛杜尔,他的表现无人能及。但是,每个人都赞扬和崇敬纳尔西斯,他的优秀领导为自己赢得了巨大的声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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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加西亚斯就说这么多了。我不禁要怀疑这一整段叙述都是天马行空的虚构,是从“野猪头”这一个表述衍生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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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然,纳尔西斯有巨大的数量优势,特别是在骑兵方面;他的战线从两翼包抄了法兰克军。最边缘的部队起初是不是躲在树林中,这一点不重要。法兰克人将宝押在了野猪头阵形能够打败敌军中央强大的、大纵深的步兵战阵并形成突破上,以此奠定胜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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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法兰克人的阵形是尖头的,那么顶端马上就会被包围;如果它还是个空心阵,那么就没有后方施加的压力(参见本卷对日耳曼楔形阵的论述)。换句话说,尽管它当然不会有阿加西亚斯说的尖头和空心的两大缺点,但它依然没有突破敌阵。或许赫鲁利部在最后时刻赶到,或许加强了罗马军动摇的中部,让法兰克军的攻势陷入僵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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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装备标枪和弓箭的罗马骑兵向冲击中的法兰克纵队发起两面射击,大概很快也从后方进行了攻击。这让我们想起了坎尼会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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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兵一直进行高倾角抛射,越过敌军阵形的近侧,攻击对侧士兵后背的看法可以归结为一个事实:在遭受四面八方的攻击时,许多法兰克人自然会在背后被击中。按照阿加西亚斯描述的空心阵,不能太靠近敌军正面的罗马射手必须射出几百步的距离才能击中对面的敌军楔形阵一翼,因此他们的箭矢和标枪不可能有太大的威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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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人要抨击我对文献描述的怀疑,我要请其说明:为什么他认为阿加西亚斯的这段描述比阿庇安对坎尼会战和扎马会战(那拉加拉会战)的描述更可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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