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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切所围绕和所指向的中心就是近战步兵价值很低。吕斯托曾说:“步兵变得不重要是因为不受尊重。”但不受尊重的原因是什么?在古罗马,军团步兵被认为比骑兵更重要。一旦步兵失去了古代的地位,他们的名誉自然就会进一步降低。现在,步兵不仅得不到特殊关注,而且对最优秀和最有能力的人也失去了吸引力。但上述变化的决定性因素是战术单元的失落。中世纪的步卒是散兵游勇,而不是团结紧密和纪律严明的罗马大队成员。因此,谴责步兵毫无价值是不公正的。他们发挥不了比实际更大的作用,我们几乎可以说,他们也不被认为应该发挥更大的作用,原因是明摆着的,骑士被认为是唯一的决定性兵种。因此,步兵绝不能被认为是多余的,哪怕在步兵数量很多时也不多余,他们是骑士有益的和不可或缺的帮手,甚至在会战中也是;到了战场外,他们更是绝对必不可少的力量,尤其是在围城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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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到这里,我们要再梳理一下十字军对西方骑士战法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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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个影响是他们遇到了一个基本上全新的兵种——骑射兵。另外,当十字军骑士不能换马时,他们只好步行参战,而且战法完全不同于当年在老家惯常也必然要采用的方式。这两点必然带来深远的后果。他们必须认真研究和发展兵种配合。混合作战的实践得到了系统性的发展和培育,弓骑兵也进入军队。为了抵御弓骑兵的突然袭击,十字军不得不认真考虑行军队形,认真程度远胜于西方骑士的通常情况。文献中经常提到十字军行军时采用三列平行纵队,以便各个方向都能立即投入战斗,当然,这只适用于有所需道路网络和行动自由的区域。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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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艺术史 3 雇佣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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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已经认定,个人自负成本出征的看法是错误的。这只在时间短、距离近的地方性冲突中才有可能,而在我们讨论的大国战争中是不可能的。从克洛维的时代起,出征军士就必须由大机构或大领主提供装备和粮草。组织出征的主要负责人是伯爵,至于他带的人是有封地的附庸,还是没有封地的附庸;是祖上传下来的军人,还是前来投奔他、看起来可用的浪人骑士和兵卒,这些人在实际表现上都没什么区别。除了口粮,领主很可能一直都要发现金报酬,甚至对自己人也是一样。自12世纪以来,这笔钱的数目很是不小。前文已经给出了一个例子,说明役人出征罗马应得的报酬。因此,尽管征发附庸役人和雇佣兵从概念上看是两个对立的类型,但从实际角度看,前者向后者的转变过程要容易得多。一定程度上,两者可能一直是并存的。据记载,早在10世纪就有一位威尼斯公爵——维塔利斯(Vitalis)或奥尔赛欧洛(Urseolo)——在伦巴第和托斯卡纳招募了一支佣兵,并因此被威尼斯市民杀害。1992年,安茹伯爵富尔科(Count Fulco of Anjou)派出一支由“本部兵马和佣兵”组成的军队去攻打布列塔尼公爵柯南(Duke Conan of Brittany)。2亨利三世皇帝[69]时期,教宗利奥九世在德意志募兵,攻打南意大利的诺曼人。31066年,征服者威廉渡海攻打英格兰时的部队就以佣兵为主,而且我们在前面已经看到,封建制度的成分——当然,诺曼人带到英格兰的封建制度本就不全——很快就完全转化为佣兵制度。我们很快会在欧洲大陆看到同样的现象。在亨利四世[70]的历次战争中,钱的作用已经是举足轻重了。君士坦丁堡皇帝付给亨利四世津贴是为了让后者约束诺曼人罗伯特·吉斯卡尔,结果德意志皇帝却用来支付自己的军费。我们还经常看到国王借钱、城市替他还账的记载。到了他的儿子亨利五世时期,文献中第一次出现了“御库贪婪无度”(“regalis fisci os insatiabile”)的记载。41106年,洛林公爵派游荡团伙(Gelduni)去解救科隆;5到了红胡子腓特烈时期,布拉班特佣兵(Brabantines)是皇帝手下的一支重要力量。1158年,热那亚雇佣射手对抗皇帝。借用德意志编年史家拉厄文的说法(4.20),拜占庭则在意大利征募“名为佣兵的骑士”(milites qui solidarii vocantur)。这些佣兵的主要来源不只是德意志地区,阿拉贡人、纳瓦拉人、巴斯克人[71]被提到的也特别多。他们的其他名号包括:“coterelli”、“ruptuarii”(劫掠者)、“triaverdini”、“stipendiarii”、“vastatores”(劫匪)、“gualdana”(或“gelduni”:“游荡团伙”)、“berroerii”(军士、武装仆从)、“mainardieri”、“forusciti”(流亡者)、“banditi”(被逐者)、“banderii”、“ribaldi”(流民,无赖)和“satellites”(随从)。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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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建兵制是以物易物的产物。除非货币经济重新取得了一定的发展,否则佣兵制不可能重新从封建兵制中再次产生并与之并驾齐驱。另外,一定数量的流通贵金属也与这种变化有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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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族大迁徙时期,正常采矿活动完全停止,贵金属供给必然是持续减少的,至加洛林时期达到最低点。7但早在8世纪时,贵金属的新来源应该就已经被发现了。法、德两地的河流中有人淘金。从加洛林时代起,普瓦捷[72]就开采出了大量白银。进入9世纪,阿尔萨斯和黑森林[73]发现了白银,从10世纪起蒂罗尔、施泰尔马克、卡林西亚,尤其是波希米亚和萨克森境内的克鲁什内山区陆续发现了白银;970年哈尔茨山区[74]也发现了白银。与此同时——甚至可能要更早一些——波希米亚、萨尔茨堡、匈牙利和锡本布尔根[75]发现了黄金,主要是在当年罗马人采不出多少黄金,或者根本无法开采的地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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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我们无法确定上述开采活动开始的具体日期,而真正有大规模产出也是后来的事,但12世纪以来的贵金属增速已经相当之快,以至于提速过程必然早已开始。修道士阿波(Abbo)[76]记述巴黎围城战(886年)时已经在抱怨(第2卷,第605-609行)骑士只肯穿绣着金边的衣服了。奥托大帝之弟布鲁诺大主教的传记中也描绘了类似的景象,说大主教的骑士身着金紫,大摇大摆(“inter purpuratos ministros et milites suos auroque nitidos vilem ipse tunicam induxit”:“在身穿紫衣的官员和金光闪烁的士兵中间,他穿着一件朴素的长袍”)。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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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单个文献不可能确定佣兵是步兵,还是像骑士一样马上作战。9无论如何,最严格意义上的骑士从很早就开始当佣兵了。10据编年史记载,1158年波希米亚国王拉迪斯劳斯征召部属出征意大利时,他们起初非常不满意。但是,当国王解释说不愿出征者可以留下,同时承诺授予愿意出征者报酬和荣誉时,他们就争先恐后地参加了。在早期,一块贫瘠的封地或者寄住宫廷内,朴素伙食就是兵役的报偿,但现在金钱多了,富足程度总体上也提高了,于是兵役就有了获得更大收益的可能。德、法地区的封建基础不像英格兰消亡得那么严重,但还是有逐渐靠近英格兰的情况。封地和骑士阶层不再是兵役的直接承担者,其首要意义仅在于代表和维持了一个不断产生优秀兵源的阶层,一个招募佣兵的理想源泉。我们或许可以说,社会根基的重要性和骑士一脉的阶级基础最有力的表现在于,尽管军事体系愈发转向佣兵,任何强健勇猛和经验丰富的战士都一样好用,但骑士作为一个阶层还是被保留下来,而且正是在这个时期演变为下级贵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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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有封地的骑士向单纯的大地主转化的趋势趋于增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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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写于1283至1299年之间的《小卢西达留斯》(Little Lucid-arius,又称“赛弗里德·黑尔布林”[77])中,扈从告诉骑士主人说,宫里的人都不谈帕西瓦尔和加姆雷(Gahmuret)[78]了,而是谈奶牛和粮酒贸易了。11到了下一个世纪,奥地利诗人苏臣沃特(Suchenwirt)笔下一名从没离开过家乡的骑士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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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另一头奶牛,我留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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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是一个恋家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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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12世纪,佣兵制已经取得了相当大的发展,以至于出现了著名的佣兵头领,他们可以视为日后佣兵队长(condottieri)的先驱。第一位是伊珀尔的威廉(William of Ypres)[79],他似乎是弗兰德斯伯爵腓力的儿子。他娶了教宗加理多二世(Calixtus II)的一名亲眷,成为斯勒伊斯(Sluys)[80]领主,后来被英格兰国王斯蒂芬任命为肯特伯爵。在他率领下四处征战的队伍有骑兵,也有步兵。据编年史记载,他“仿佛是他们(手下)的公爵和君主”(“quasi dux fuit et princeps eorum”)。12如果说伊珀尔的威廉是一名优秀的骑士;另一名佣兵头领以前是牧师,他就是布拉班特佣兵团团长康布雷的威廉。但大部分佣兵头领大概都是骑士出身,或者至少是通过获取封地和名望而提升到了社会上层。狮心王理查从囚牢被释放后,佣兵头领普罗旺斯人梅卡迪耶(Mercadier)是他最重要的支持者,而且两人据说私下里也是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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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时间的推移,封建兵制与佣兵制之间发展出了关联机制:国王或城市等大势力出钱,诸侯和领主出人,双方立约,定好价码。这意味着诸侯和领主——他们有一支固定的自募自养并提供武器的军队骨干,也有统军的经验和权威——有义务提供指定数目的军人,不论是某次具体的战役或是应急调用。第一份此类协议签订于1103年,征服者威廉之子英格兰国王亨利一世与弗兰德斯伯爵罗伯特约定,伯爵有义务向国王提供1000名骑士,每人配3匹马,报酬是每年400马克的白银。协议规定得非常详细。国王不得要求罗伯特攻打其领主法国国王。伯爵应在收到通知后40日内备好骑士,英格兰国王负责派船运输。弗兰德斯骑士在英期间,英格兰国王应为其供应口粮并按照国王侍从(“家臣”)的标准更换损毁物料。为强化协议效力,弗兰德斯伯爵手下的男爵和城主要另签一份文件,承认自己对英格兰国王负有义务。50年后的1163年(原文如此),双方的继承人进行了续约。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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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类协议之后层出不穷,尤其是在德意志自由市与周边封建领主之间。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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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君主凑得出钱并及时发放军饷,雇佣骑士就完全听从指挥。相对于封建骑士,率领雇佣骑士参战对君主有着明显而巨大的好处——以至于在13世纪的法国,封建领主宁愿将空出来的封地卖给市民,而不是封给另一名骑士,换取其提供兵役。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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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看到,富有的真骑士很容易变成强盗。无家可归的普通佣兵自然更容易胡作非为。军纪涣散的佣兵在行军途中本来就对沿线地区造成了严重破坏,但最糟糕的是战后解散各走各路的时候。全副武装的佣兵们聚而不散,骚扰劫掠,无以复加,连教堂或修道院也不放过。当然,他们本来就是人群中最凶狠和最粗鄙的分子,安居乐业不符合他们的本性。他们应征入伍,在战争中十分野蛮,无法无天,丢掉了一切约束和同情心。编年史作者赖谢瑙的赫尔曼(Hermann)[81]讲述了我们所知道的最早的佣兵军队之一:1053年,严厉而精力旺盛的教宗利奥九世征募了一支由冒险家和逃犯组成的军队攻打诺曼人。哪怕是国王用完佣兵之后,也要想办法让国土摆脱他们的蹂躏。1171年2月14日,腓特烈皇帝与法王路易七世签订了一份条约,其中说到两人曾与许多男爵会面,并互相保证绝不会容忍国内有“败德之人”,也就是布拉班特佣兵或coterelli。国王的附庸也不得接纳这些人,除非他在当地娶妻,或者长期为附庸服役。背约者将被主教开除教籍且不得参加圣事,应赔偿全部损失,邻人可武力迫使其服从。如果背约者势力强大,邻人不能迫使其服从,那么皇帝将亲自惩处。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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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9年的拉特兰宗教会议对全体“布拉班特、阿拉贡、纳瓦拉、巴斯克佣兵和triaverdini”以及所有心存犹疑,不肯讨伐者施加了最严厉的宗教处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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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籍中也记录了几次佣兵被武力解决的事例。以牧师康布雷的威廉为首、曾为英格兰国王亨利二世服役的布拉班特佣兵夺去了利穆赞[82]地区的博福尔城堡(Beaufort),并以其为基地蹂躏周边地区。1177年,他们终于被阿德马尔伯爵(Count Ademar)[83]和利摩日主教(bishop of Limoges)打败并全部杀死。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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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3年,一个大型布拉班特佣兵团在沙朗通[84]被消灭。为了消灭他们,之前在奥弗涅成立了声势浩大的“和平同盟”,由木匠杜朗指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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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和平同盟转而对抗领主,于是领主又与布拉班特佣兵联合,消灭了这些反叛的平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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