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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萨克森选帝侯莫里斯(Maurice of Saxony)和勃兰登堡藩侯阿尔布雷希特·阿尔喀比亚德之间的锡沃斯豪森会战(battle of Sievershausen)(1553年)中,选帝侯在会战当日写给维尔茨堡主教的一封亲笔信中写道,双方的骑兵接近到了连敌人的眼白都能看见的距离,24然后手枪(sclopetos)开火,杀入敌阵。沙特林·冯·布尔滕巴赫在自传(第103页)中写道:“骑马射手在此战中造成了重大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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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让手枪发挥最大的威力,骑兵发展出了一种自己的“蜗牛”(Schnecke或limaçon)机动方式——前面讲到步行射手也有一种同名步法——用在骑兵语境中的叫法通常是“回旋”(caracole)。锡沃斯豪森会战中显然尚未应用此法。我能找到的最早记载是塔瓦讷元帅回忆录中对10年后的德勒会战(battle of Dreux)(1562年)的记述。25他说自查理五世时期手枪发明以来,当年与国土佣仆并肩作战的德意志贵族转为骑兵,组成15排和16排的方队作战。他们以方队进攻,却不会穿透敌阵。“第一排向左转,露出第二排开火”,接着立即组成蜗牛阵装填。但作者又说,德意志骑兵在德勒会战中其实用不着往边上拐,因为他们只需要对付排成浅楔形阵的法国骑士。法国骑士也学会组建方队后轻易击败了德意志骑兵,因为他们是直接杀入敌阵,并不回旋转向,而敌军的后排只有普通士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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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记载说德意志骑兵受到了萨克森选侯莫里斯和勃兰登堡藩侯阿尔布雷希特的训练。26他们的首领黑森领主说,为了军饷,他们会进攻一次,为了国家,他们会进攻两次,而为了宗教,他们会进攻3次。但在德勒会战中,他们据说为了法国的胡格诺教徒进攻了整整4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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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场有记载提到回旋战术的会战是1569年的蒙孔图尔会战(battle of Moncontour)。记述出自胡格诺教徒波普里尼(de la Popelinière)1571年出版于科隆的法国内战史。27他的记述与塔瓦讷略有不同。波普里尼说骑兵可以向左或向右回旋,具体取决于哪边有空间,塔瓦讷则只提到向左回旋,因为骑兵是用右手射击,在后面的一段话里更是声称他们只能向左回旋。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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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普里尼还指出,前排是选出来最优秀的骑兵,只要有伤亡,后面的人马上会递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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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旋战术一直用到了三十年战争。与有人可能会以为的不同,当时已经发展成一个独立门类的操典中对回旋战术并无详尽规定,因为与众多人为构想的机动方式一样,回旋战术在操练场上或许很威风,但几乎没有实战可行性。29德拉努《军政论集》第18章中有言,骑兵前后排通常会在同一时间开火,也就是放空枪,“只为了制造响声”。因此,我要提出一个假说:常常被提及的回旋战术的意义主要不在于实战直接杀伤,而在于操练过程本身,也就是任何一种规范操练都会附带的纪律性提升。但骑士向现代骑兵的转折正是纪律性的提升。显然,一名能让部下精准做出回旋动作的骑尉是有掌控力的,他的单位是确实有纪律的。要想达到这个目标,非要骑手和坐骑共同付出巨大努力,非要全神贯注和意志力,非要熟练掌握武器和养成习惯不可。如果一队骑兵能凭借精湛骑术和精准火力做出回旋动作,那么队里的所有人就必然结合成了一个整体,而这个整体的头脑和灵魂是他们的首长——骑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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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述因素便是回旋战术实际适用范围有限的明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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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一队回旋骑兵撞上了一支企图贴身近战,直接冲上来的骑兵,那么复杂的逐排轮转动作就无法施展,战斗会演变成混战——肉搏战。波普里尼写到了这种情况。就连德拉努都取笑过这种战斗,说它让人不禁想起抓俘虏游戏[28],而不适合打仗(《军政论集》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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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旋骑兵对密集步兵方阵能造成很大杀伤,比如1562年德勒会战中的瑞士方阵。但步兵肯定是有步行射手相随的,这些射手的火绳枪弹在射程和可靠性上要强得多,远胜于射程近的手枪,常常能让骑兵不敢近身。1588年遇刺的吉斯公爵亨利(Duke Henry of Guise)[29]对布朗托姆说的话证明了这一点:“要想击败德意志骑兵,必须要有秩序井然的优秀火绳枪手和钩铳手……;一招足以制敌,就像一勺酱能毁掉一盘菜。”他解释说,尽管他当时只有少数步行射手,但是1575年他在蒂耶里堡(Château-Thierry)不远处的多尔芒(Dormans)就是用此法击败了德意志骑兵。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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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回旋战术最适用于双方都是回旋骑兵的情况下。这时胜负自然取决于哪一边的回旋更精准和流畅,换句话说,哪一边的骑兵训练得更好,哪一边的手可靠性更高,维护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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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骑兵是用右手开火,所以回旋时天然偏向左边。塔瓦讷因此说道(第118页),将骑兵置于右翼是错误的,因为回旋时会对左边的士兵造成混乱,而在左翼执行回旋就不会影响到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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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备手枪的骑兵被叫作“胸甲骑兵”(cuirassiers),从而带来了词义的转变。31“胸甲骑兵”一词过去指的是骑士或采用骑士装备的人,现在的意思则是轻骑兵,也就是人马都披重甲的骑士的对立面。后者现在被称为重骑兵(men-at-arms或gendarmes)。于是,军队被分成了重骑兵、轻骑兵和步兵。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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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也有不少胸甲骑兵是贵族,但大部分还是平民雇佣兵,还有一部分是以前的骑士随从,他们装备铠甲、进攻时用的重盔和手枪。方队的前排和外侧是贵族和最靠得住的士兵。但由于方队的紧密性,方队逐渐均一化。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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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将军任命团长和队长,授予其募兵权时仍然对步骑有所区别。步兵是逐个招募,骑兵则保留了封建色彩,仍然是以一名骑士及其随从为一个单位。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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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胸甲骑兵一样,骑马钩铳手也是组成方队,也采用回旋战法,在施马尔卡尔登战争时就是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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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16世纪中期,龙骑兵也成为专门的兵种。火器毕竟只有士兵站在地上才能发挥全部威力,而为了结合火器的优势与马匹的速度优势,步兵配上了不适于进攻、丢了也不心疼的廉价驽马。35因此,龙骑兵的本意就是骑马步兵,而且尽管他们已经逐渐向骑兵转化,但是直到今天还是戴着步兵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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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骑兵兵种的划分并非泾渭分明。正如前面提到的胸甲骑兵,同一个称呼在不同时期的意义不总是相同的。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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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尔豪森在《骑兵战的艺术》(Kriegskunst zu Pferd)第2页中写道,枪骑兵和胸甲骑兵是重骑兵,骑马钩铳手和龙骑兵是轻骑兵。但枪骑兵其实可轻可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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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我所知,第一场史有明载的手枪骑兵取胜的大型会战于1552年10月28日发生在南锡不远处的圣樊尚(Saint-Vincent)。阿尔布雷希特·阿尔喀比亚德手下的德意志骑兵遭遇了奥马勒(Aumale)指挥的法国骑兵。在德意志骑兵的手枪弹丸面前,法国的轻骑兵和骑马钩铳手都败了,最后就连重骑兵也败了。许多战马被杀。肉搏战中有一大批大领主被杀或被俘。奥马勒本人也吃了几发手枪,最后当了俘虏。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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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72年,威尼斯使节孔塔里尼(Contarini)在回国的报告中声称,法国重骑兵的战斗力有所衰退。他说,在与手枪骑兵对战的过程中,他们起初试图增强盔甲,以至于人和马都承受不住重量。但后来有一大批重骑兵采用了敌人的战法。孔塔里尼又说,从前威名赫赫的德意志国土佣仆水平大减,“新式骑兵”的声望则日渐升高。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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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火器的新发展和新用法,手枪引起了时人的反感,与当年的火炮和钩铳手如出一辙。德拉努有“恶魔般的手枪”之语,塔瓦讷则控诉手枪让战场变成了杀戮场。39塔瓦讷之前写道,过去一场仗要打三四个小时,500人里被杀的不到10人,如今所有战斗都是一个小时内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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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如此,手枪骑兵方队并没有直接取代骑士及其辅助兵力。相反,两种战法在理论和现实层面都展开了长期的斗争。这是一场彼此纠缠的双重对抗:一重是窄长方队与单排线形阵,也就是“楔形阵”的对抗;一重是手枪与骑枪的对抗。文献中经常将两者分别称为德式战法和法式战法。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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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世纪末再次出现了枪骑兵,被称为“乌兰”(Uhlans)。由于他们使用骑士的主要武器,所以有人可能将他们视为骑士的继承者。但事实并非如此;他们来自波兰。世事变迁之下,几代人不用的骑枪又被捡了起来,只是情势已经完全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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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现在来考察一下关于骑士战法向现代骑兵战法过渡过程的主要言论,这些言论有的出自胡格诺战争的记述,有的出自军事理论著作,其中的纷繁抵牾生动地体现了骑兵领域探索中的不确定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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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位论述当时骑兵战法的重量级作者是加斯帕尔·德索-塔瓦讷(Gaspard de Saulx-Tavannes)(出生于1505年)。他当骑士侍从时就在弗朗索瓦国王麾下参加过帕维亚会战,后来在胡格诺战争中担任天主教一方的元帅。他去世于1573年。他的侄子以传闻(可能还有元帅的笔记)为基础出版了《一位真正的军事统帅的教诲》(Instruction d’un vrai chef de guerre),该书没有多少价值。他的儿子让(Jean)依据父亲口述写成的回忆录是有价值和意义的,但可惜对军事问题的零散评述不似出自父子二人的手笔。这是一个巨大的缺憾,因为老元帅去世的1573年正是骑兵转折如火如荼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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