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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如此,手枪骑兵方队并没有直接取代骑士及其辅助兵力。相反,两种战法在理论和现实层面都展开了长期的斗争。这是一场彼此纠缠的双重对抗:一重是窄长方队与单排线形阵,也就是“楔形阵”的对抗;一重是手枪与骑枪的对抗。文献中经常将两者分别称为德式战法和法式战法。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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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世纪末再次出现了枪骑兵,被称为“乌兰”(Uhlans)。由于他们使用骑士的主要武器,所以有人可能将他们视为骑士的继承者。但事实并非如此;他们来自波兰。世事变迁之下,几代人不用的骑枪又被捡了起来,只是情势已经完全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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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现在来考察一下关于骑士战法向现代骑兵战法过渡过程的主要言论,这些言论有的出自胡格诺战争的记述,有的出自军事理论著作,其中的纷繁抵牾生动地体现了骑兵领域探索中的不确定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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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位论述当时骑兵战法的重量级作者是加斯帕尔·德索-塔瓦讷(Gaspard de Saulx-Tavannes)(出生于1505年)。他当骑士侍从时就在弗朗索瓦国王麾下参加过帕维亚会战,后来在胡格诺战争中担任天主教一方的元帅。他去世于1573年。他的侄子以传闻(可能还有元帅的笔记)为基础出版了《一位真正的军事统帅的教诲》(Instruction d’un vrai chef de guerre),该书没有多少价值。他的儿子让(Jean)依据父亲口述写成的回忆录是有价值和意义的,但可惜对军事问题的零散评述不似出自父子二人的手笔。这是一个巨大的缺憾,因为老元帅去世的1573年正是骑兵转折如火如荼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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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瓦讷(第203页)中写道,为了抵御手枪子弹,骑士的盔甲越来越重。但骑枪对重甲是无用的。枪轻则会断裂,毫无效果;枪重则危及自身,以至于持枪者往往宁愿弃枪也不愿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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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枪只有在平地全速冲锋,而且骑手和坐骑都体力充沛时才有威力。过重的盔甲会让战士无力战斗。因此,塔瓦讷反对骑枪,主张骑兵用手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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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瓦讷回忆录》中称,他于1568年率先改变了天主教军的战术阵形,仿照德意志骑兵编成了手枪骑兵方队,还要求重骑兵连队从原先的30人扩大到80人至100人,从“楔形”阵改成方队。他认为400人规模的方队是最佳的。他说,德意志骑兵的方队规模为1500人至2000人,但3个400人方队能击败一个这样的大阵。他相信方队过大会造成混乱,而且能用上武器的人也太少。他解释说,德意志骑兵组成特大方队的原因是普通士卒的比例占到四分之三。因此,一旦前两排被打穿,大阵中剩下的人就没有多少威胁。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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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第291页写道,德意志骑兵起初凭借方队阵形击败了法国重骑兵。但重骑兵一旦采用方队阵形就击败了德意志骑兵,方法是趁后者回旋时发起猛攻的。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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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塔瓦讷主张方队阵形和使用手枪,但反对回旋。他认为进攻要打肉搏战,要打穿敌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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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如此,他还是觉得骑枪多余。他的侄子补充说,他之所以在最前一排和最右一列保留了枪骑兵,只是出于血气和荣誉(sa vogue)的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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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瓦讷(第116页)提出了一个问题:快步出击和待敌来攻哪个好?进攻能给骑手和战马提气,但也更容易让不愿肉搏的人逡巡不前。他由此认为,至少对新兵和可靠性存疑的部队来说,阵列严整地等待敌人进攻更好,就算要进攻,也要到20步距离时再转快步或袭步,因为这样胆怯者就不能擅离职守,骑校也能迫使他们勇敢起来,哪怕不符合他们的意愿。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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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瓦讷在其他几段话(第122页、第123页、第203—205页)中重申了不要快步进攻,以免懦夫掉队的告诫,结合其他观察作了详细阐发。用袭步速度[30]跑了15步而不观察士兵的骑校有孤身冲入敌阵、结果被包围的危险。懦夫会在离敌6步远的敌方停下。但如果用慢步或低速快步前进,他们就没有躲避的机会了,后排会推着他们往前走。以袭步接敌则人寡而阵乱。因此,方队应该徐徐前行,经常停下,队伍前面和四角的骑校应该呼喊手下的姓名,后排的一等军士应该驱策胆怯者前进。手下靠得住的长官可以在15步距离发起袭步冲锋。先缓缓前进,直到10步距离时才以高速快步或低速袭步出击的人永远不会独自接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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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塔瓦讷生动描绘的紧密方队进攻的对立面,我们来重温一下赖斯纳《弗隆斯贝尔格传》笔下比克卡会战中的一段情节。它证明塔瓦讷的话绝无夸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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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战开始后,一名法国胸甲骑兵一直冲到了弗隆斯贝尔格骑兵方队的第三排,正当士兵要将其砍杀时,弗隆斯贝尔格高喊:“放了他吧。”他通过译员问那人为何要鲁莽地冲进来,又是如何做到的。答曰:他是一名贵族,之前有70名贵族发誓会追随他攻敌,他只想着众人紧随自己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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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瓦讷还在多处建议骑兵列阵于自然屏障之后,比如水沟,然后等着敌人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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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格诺阵营中的队长德拉努与天主教统帅塔瓦讷有许多相似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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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拉努(生于1531年)在一场战斗中失去左臂后换成了铁臂,于是士兵们称他为“铁臂”(bras de fer)。在被西班牙人俘虏的5年(1580—1585年)里,他写下了著名的28篇政治与军事论文,1587年在巴塞尔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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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职业军人都认为一队枪骑兵必然击败一队手枪骑兵。他宣称西班牙人、意大利人、法国人都认同这个观点,但德意志人有异议。就算是在贵族组成的一队重骑兵中也总会有胆小的人,如果以“楔形”阵进攻,阵线上很快就会出现窟窿。即便勇士——他们通常占少数——奋力进攻,心无斗志的其余人也会落在后面。这个鼻子流血了,那个马刺断了,还有个人的战马蹄铁脱落了。简言之,往前走了200步,长长的队伍会越来越稀疏,出现一个个大窟窿。这会大大激励敌人。100名骑兵中往往只有不到25人真正接敌。看到后面再无援兵时,他们会折断骑枪,用剑刺几下。接下来,如果他们没有被打垮,肯定就掉头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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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德意志骑兵的长处在于阵形紧密。据德拉努说,他们好像被胶粘起来似的。经验告诉他们,坚阵总能击败弱阵。哪怕被打退了,他们也不会散开。但当他们实施回旋,为了手枪齐射而在20步外将侧翼暴露给敌人,然后回到后方装填或换枪时,他们常常会被击败。毕竟,手枪的有效射程只有3步,要想击退一整队敌人,进攻必须要取得决定性胜利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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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拉努接着说,不仅战斗时必须保持良好队形,行军时也一样。法国人在这方面有欠缺,德意志人也坚持认为,就连行军时也要各就各位。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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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可能反驳道,“楔形”阵可以包抄敌军方队的侧翼,但这样做的意义不大,因为深深楔入厚实的方队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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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枪骑兵组成纵深更大的阵形,那么能用得上骑枪的还是只有前几排。后排在肉搏中用不上骑枪,只能弃枪拔剑。但到了肉搏战中,手枪骑兵最是危险;枪骑兵刺出一枪的同时,手枪骑兵能开六七枪,而且方队能发出密集火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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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述言论可能会让我们认为德拉努建议抛弃骑枪,以较大的队形纵深确保队伍行进途中的紧密,手枪在近战中能取得决定性胜利,且不应采取回旋。但从他反复具体的观察结果中得不出如此清晰的结论。不管他如何强调手枪比骑枪可怕得多,但他依然重视骑枪,并明确抗议说他不打算抛弃骑枪。他尤其不建议法国贵族使用手枪,因为他们会将手枪保养和装填的工作交给仆人,于是手枪免不了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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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下面要引用德拉努第15篇论文中对同时代盔甲的评述,原文出自1592年雅各布·拉斯格本(Jacob Rathgeben)的德文译本。他说法国贵族好夸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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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举一个例子来说明他们目前通常是如何用盔甲护身的。如果说因为手枪和火绳枪的威力和威胁,所以他们将盔甲做得比以前更坚固,用上更优质的材料或许不无理由的话,但他们的做法还是超出了合理的范围,大部分人简直不是穿盔甲,而是带了一整个铁砧在身上。于是,骑马披甲的潇洒形象变成了丑陋的怪物。头盔形同铁锅。左臂是延伸到肘部的硕大铁手套。右护臂很是寒酸,只能护住肩膀。胸甲通常是不穿的。罩衫让位于钟形短上衣。枪矛都不用。在其他时候,亨利国王麾下的胸甲骑兵和轻骑兵都要潇洒雅观得多。他们戴着自己的头盔、臂甲、手套和罩衫,手持顶端有旗帜飘扬的枪矛。全身盔甲轻便灵活,24小时穿着也是轻轻松松。但现在常用的盔甲极其沉重不便,以至于35岁的贵族穿上后肩膀就压得动不了了。我当年亲眼见过两位生命卓著的长者埃圭伊阁下(Sire Eguilli)和匹格豪菲尔骑士(Puigreffier)从头到脚穿着盔甲,率领连队骑了一整天的马。换作现在的一位年轻得多的队长,他是不愿或者说不能如此坚持区区两个小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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