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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89896 纵观日尔曼尼库斯历次战役的结果,即便罗马人在军事上占了上风,最后一次也是规模最大的一次战役显然也是失败的。尽管如此,此战并非一无所获。塔西佗写道,安格里瓦利人最终归顺了罗马,还赎回了其他部落手里的罗马战俘,以此讨好罗马人。由于弗里斯人和考契人已经与罗马结盟,于是罗马人在威悉河上有了一个对车茹喜人施加巨大压力的立足点。安格里瓦利部归顺一事或有疑点。既然领地一直延伸到易北河口的考契人已经与罗马人交好,我们实难知晓安格里瓦利人是从哪些部落赎回海难俘虏的。不管这是怎么回事,一支罗马大军出现在了威悉河与易北河之间。尽管罗马人在班师途中遭受海难,损失惨重,但他们必然对车茹喜部领地造成了巨大破坏。无人可以阻挡罗马人次年复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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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89898 当年恺撒进入高卢后便不曾离开,甚至大败的时候也是如此。现在,罗马人不得不屡次从日耳曼撤回莱茵河,因为森林和草地供养不了大军。若要继续深入,他们大概也不会一开始就再讨伐车茹喜部,而是会彻底打败布鲁克特里人和玛尔西人。当然,这需要极强的实力;只有数个军团组成的大军才能冒险深入日耳曼地区。但是,高卢战争结束时的恺撒手中至少有11个到12个军团,而日尔曼尼库斯只有8个。我们很难明白罗马帝国为什么不能连续多年派遣数量相当,甚至更多的军团越过莱茵河,也不知道日耳曼边境诸部要如何抵挡这样的大军。每一次远征都是昂贵而凶险的,但绝非不可能做到。从长远来看,如果对手的实力不足以造成双方集结兵力、打一场大规模战术决战的形势,那必然是要失败的。此外,与先前的高卢人一样,日耳曼人中间的各种倾向都有利于亲罗马派系的形成。公元16年秋季,玛尔西部酋长马洛温杜斯(Malovendus)便叛族投敌,将玛尔西人藏匿条顿堡森林会战俘获鹰旗的地点告诉了罗马人。塔西佗说,罗马军确定敌方已经在动摇和考虑求和,战争在第二年夏天就会结束。尽管我们完全不采信罗马人两次大败车茹喜部的说法,但这段记载或有几分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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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89900 对此的解释不仅要在战区里寻找,更要到罗马帝国各个统治集团之间的关系中寻找,兰克(Ranke)早就明白了这一点。提比略登上皇位只是通过收养关系,他不是奥古斯都的血亲。日尔曼尼库斯与奥古斯都的关系类似于奥古斯都与恺撒的关系:他是奥古斯都姐姐的外孙,又娶奥古斯都外孙女阿格里皮娜(Agrippina)为妻,日尔曼尼库斯夫妇的儿子是奥古斯都的血亲后代。纵然按照罗马的法律,养子与亲子享有同样的权利,而且提比略也将日尔曼尼库斯收为养子,但皇帝与日尔曼尼库斯一家仍然关系紧张,这对双方都构成了持续的威胁。为自身安全起见,提比略不能容忍日尔曼尼库斯与日耳曼军团在多年征战中发展出罗马共和国时期恺撒与高卢军团之间的那种关系。条顿堡森林会战与日尔曼尼库斯的3次战役已经表明,日耳曼人是性格倔强的“自然之子”,征服他们是一项艰难到可怕的任务。只有位高权重、兵精粮足、放手经年征讨的统帅才能结束这场战争。提比略派不出这样的统帅;事实上,他也不会允许自己派出这样的统帅。观察战况两年之后,他将日尔曼尼库斯召回,于是日耳曼人保住了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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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89902 对后世来说,日耳曼人一直处于罗马势力范围之外而没有像凯尔特人那样罗马化这一事实有着无比重大的意义。要真正理解其中的因果关系,我们必须分两面来看;在大事上不糊涂的塔西佗对此洞若观火。他的记载有很多方面不能让我们满意,文风里暗藏的思想感情更是主观挂帅。但是,不管他的观点如何,他确实点出了根本。他一方面认为,若非疑心的提比略召回日尔曼尼库斯,罗马会取得胜利;另一方面认为,阿米尼乌斯无疑是日耳曼的解放者。这两个判断都是正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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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89904 在条顿堡取胜后,阿米尼乌斯将瓦卢斯的首级送给了马克曼尼国王马罗波多斯。这一举动只能被理解为是号召日耳曼各部团结起来,共同对抗罗马。马罗波多斯拒绝加盟,将瓦卢斯的头送给奥古斯都安葬。正是此事让我们得知了真相,而且确证无疑。没过多久,以阿米尼乌斯为一方,马罗波多斯为另一方的日耳曼内战就爆发了。当时与伦巴第人结盟的车茹喜部首领无疑取得了胜利,但阿米尼乌斯本人最后却在内战中死于背信弃义的亲属之手。他是日耳曼人的解放者,一位在一个世纪后记载了这些事件的罗马作者说,蛮族人依然在歌谣中赞颂他。尽管如此,有没有可能他后来被同胞遗忘,1500年后才因为学者的研究而重新为人所知?语文学界宣称找到了阿米尼乌斯身后声名的些微踪迹,尽管我们永远无法真正证明,但它本身就具有不可忽视的诗性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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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89906 我们不知道这位车茹喜部国王的日耳曼语名字;他的日耳曼语名字与“赫尔曼”(Hermann)一词没有关联。阿米尼乌斯是他在罗马城获封骑士时获得的罗马名字。不过,他的父亲名叫西基默尔,而在日耳曼人中间,儿子的名字经常是随着父亲起的。那么,阿米尼乌斯的名字有没有可能是齐格弗里德(Siegfried)?史诗《尼伯龙根之歌》的主角齐格弗里德的父亲就叫齐基蒙德(Sigemund)。据塔西佗记载,车茹喜部还有一位酋长叫齐基蒙杜斯(Segimundus)。毫无疑问,这一组名字都属于阿米尼乌斯一族。齐格弗里德的传说可以追溯到日耳曼神话,而且也包含与罗马时期有关的内容,因为齐格弗里德父亲的首府在克桑滕,而克桑滕只有在罗马大营维特拉设于此处时才是要地。与阿米尼乌斯一样,齐格弗里德在事业的巅峰时刻英年早逝,原因也是亲属的妒忌和背叛。他的妻子一直忠于他,而不从娘家人。害死齐格弗里德的凶手哈根是独眼龙,这一点在《尼伯龙根之歌》里没有提及,却出现在另一份文本中。剧中有一段情节和阿米尼乌斯之弟、在罗马一方作战的弗拉维乌斯的事迹如出一辙。在阿米尼乌斯去世后的争斗中,除了弗拉维乌斯的一个儿子(他当时在罗马境内),车茹喜部酋长的家族都死绝了,正如尼伯龙根的所有酋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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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89908 如果阿米尼乌斯就是齐格弗里德,对阿米尼乌斯个性的记忆以最光明磊落的男子汉形象被保存了下来,那就是一个民族献给民族英雄的最崇高的纪念。事实上,对有血有肉的历史人物来说,史诗中的形象大概是过于伟岸了。因此,我们还是只把它当成一个笼罩在遐想面纱下的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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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89913 战争艺术史 [:1700085774]
1700089914 战争艺术史 7 古罗马与日耳曼的僵持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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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89916 条顿堡森林会战与日尔曼尼库斯历次战役的结果是,罗马人与日耳曼人僵持不下。囊括四海的罗马帝国无法在边界以外的广阔森林、山峦和沼泽地带征服富有勇气、热爱自由的蛮族部落;而日耳曼人在正面对决中无力对抗罗马,也不能主动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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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89918 尽管如此,罗马帝国并未停止扩张。它继续扩张了一个多世纪,在之后的一个世纪里仍然有过扩张的想法,做过扩张的努力。日耳曼人的勇气太旺盛,土地太闭塞,而罗马人则成功征服了不列颠岛上凯尔特人居住的地盘,还在多瑙河下游以北的平原(今匈牙利和罗马尼亚)新建了一个大省——达西亚(Dacia)。最后,在公元2世纪初,罗马与帕提亚再次爆发大战,征服了美索不达米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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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89920 罗马人之所以等了一个半世纪才为克拉苏和安东尼报仇,原因与罗马人最终放弃降服日耳曼人的想法是一样的。我们不能设想帕提亚人的力量足以抵挡罗马举全国之力的全面进攻。但是,一场新的“亚历山大远征”必须有一位新的亚历山大。马克·安东尼当初想当新亚历山大,结果没有成功。究其原因,既非安东尼缺乏必要的素质,亦非这件事本身不可能做成,而是因为他制订了一个具体的方案,由于情势不利,他的方案失败了,然后他就放弃了新的尝试。罗马人或许本来可以步步为营,首先将目标局限在征服美索不达米亚上。即便如此,这仍然是一场浩大的行动,必得亲征方可。皇帝本人必须精力充沛、能征善战、权位稳固,并将帝国治理得遵序守法,从而可以放心地常年离开首都,全身心投入遥远边境上的战争。尤利乌斯-克劳狄乌斯王朝(Julian-Claudian)与弗拉维王朝(Flavian)诸帝或者才能不足,或者形势不利,直到图拉真[15]在位时期(98-117),罗马才出了一位满足全部条件的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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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89922 当他受召回朝,准备以养子身份继承皇位时,图拉真正在美因茨大营统领莱茵河上游的罗马军团。我们会觉得,如果他想要发动战争,为罗马增添荣光,为帝国驱逐未来的隐患,那么他肯定会致力于完成征服日耳曼人的功业。但他不想冒这个险。阿庇安(Appian)[16]告诉我们,罗马之所以没有征服不列颠岛北部,是因为那片土地毫无价值。只要帝国朝廷讨论吞并日耳曼是否明智和必要,这个理由就会被搬出来。图拉真更倾向于达西亚,最后又转向帕提亚。他确实将亚美尼亚和美索不达米亚并入帝国,但在作战期间他去世了,随后罗马立即开始了新一轮处理内政与对外交战的交替。即位的哈德良帝位不稳,不能亲自继续指挥帕提亚战争,也不能把这件事交给将军,于是议和并放弃了图拉真征服的土地。罗马人之后确实又多次来到和越过底格里斯河,但每次都只能短暂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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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89924 让易北河成为帝国边界的计划再也没有被实施,于是,提比略召回日尔曼尼库斯成了世界史的一大转折点。从那以后,罗马不再大举进犯日耳曼,将主要目标局限于维持和保护边境。但是,边境防御为战争艺术提出了一个本质上的全新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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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89926 提比略叫停日尔曼尼库斯的征讨后,罗马军团并没有全部撤回莱茵河左岸,而是继续驻守右岸的若干地区和堡寨1,甚至会有些许推进。莱茵河与美因河交汇处的温暖地带和兰河一带发现银矿的吸引力是如此之大,以至于罗马人最后占领此地并留了下来,从而延伸到了莱茵天堑以外,不得不建立人工的边境防御体系。韦特劳地区和位于莱茵河、多瑙河夹角之间的奥登瓦尔德(Odenwald)和施瓦茨瓦尔德(Schwarzwald)也被纳入了这块突出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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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89928 这就是当时的边防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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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89930 即便日耳曼人无力进攻一直由枕戈待旦的军团守卫的罗马帝国,他们也绝没有因此成为安分的邻居。为了在大规模野战中击败和驱逐日耳曼人,也为了平时保护边境免遭劫掠,罗马需要维持一支常备军。就算蛮族国家想要做出停止劫掠的外交承诺,他们也做不到,因为他们对手下好战的部族的管控力有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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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89932 在永远好战的敌人面前守卫长达数百英里的边境线难度极大。入侵可能在任何一点、任何一天发生。如果将边防部队平均分派到整条边境线上,那就处处薄弱,全挡不住集结起来的敌军。如果将兵力集中于几个点,那就有大片土地敞开,无人看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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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89934 在莱茵河下游,罗马自保的方式是与河对岸的日耳曼部落长期结盟,包括巴达维亚人、坎宁尼法提斯人和弗里斯人。这些部落有大批子弟当罗马的兵,领罗马的饷。此举能确保他们安分守己,甚至能约束他们在老家的亲属。双方偶尔发生的龃龉都被解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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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89936 在更上游,大致相当于普鲁士莱茵省的地方,双方一直以莱茵河为界,但罗马人在右岸制造了一条广阔的无人地带,不许日耳曼人来定居。尽管日耳曼人只要一天就能穿过无人区,然后渡过莱茵河,进入罗马境内,但如果罗马的巡哨和岗哨警惕性比较高的话,想要做到其实也不容易。当然,需要特别关注自东向西流的各支流河口对岸,日耳曼人可以乘船突然出现在这些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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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89938 在波恩(Bonn)与科布伦茨(Coblenz)之间,新维德(Neu-wied)下游的地方,边界伸入莱茵河右岸,“长城”(limes)在这里开始修建。“长城”在美因河与莱茵河交汇点上游14英里(约22.5千米)处的法兰克福越过美因河,然后延伸到多瑙河畔的凯尔海姆(Kehlheim)。凯尔海姆位于源出拉蒂斯邦(Ratisbon)的阿尔特米尔河(Altmühl)河口处。于是,莱茵河与多瑙河之间的突出部就被横贯其间的“长城”保护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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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89940 “长城”是在不同时间,以不同方式分段修建的。内卡河有一段相当长的旧墙,至今依稀可辨;后来在旧墙的前方又修了一段新墙。凡是有大河——美因河或内卡河的拐弯处——构成边界和提供保护的位置,那里就不修“长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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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89942 由于近年来的勘探工作,我们不仅能相当准确地追踪这一存续至今,俗称“鬼墙”“围栏”的边防体系的走向,还能追溯它的历史。因此,用一位目光敏锐的研究者的话说,这一伟大工程不再是僵死的纪念碑,如今焕发了青春,它的发展历程中处处都是有意思的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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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89944 提比略和之后几位皇帝在位期间,针对日耳曼人的防御工事尚未连成线。韦斯巴芗(Vespasian)[17]将工事从莱茵河上游向前推进,越过黑森林,直到内卡河为止,以此缩短多瑙河与莱茵河之间的交通距离。占领这些地区毫无困难,因为本来就几乎无人居住。但到了内卡河一线,罗马人与日耳曼人离得就近了。韦斯巴芗之子图密善(Domitian)与卡狄人打了一仗,然后占领了韦特劳地区(Wetterau)。于是,罗马人就有了一条漫长的陆地边界需要守卫,而且边界在韦特劳地区呈突出部形态,更增大了防御难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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