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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91285 中世纪最大的地主是教会。于是,当军事实力成为占有土地的一个条件时,教会为了确保自身的权势、安全和广泛的影响力,也不得不分封土地以维持一批附庸。早在6世纪,同为主教的萨隆尼乌斯(Salonius)和萨基塔里乌斯(Sagittarius)兄弟就曾率军上阵并亲自参战;虔诚的图尔主教格雷戈里还对此表示很难过(4.42;5.21)。到了7世纪,主教们有了自己的部队并派他们上阵。从8世纪初期开始,我们发现了亲自统军的主教,这种情况很快成了通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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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91287 关于领主及其附庸在战争中的重要性,一份偶然保存下来的查理曼动员文告为我们提供了一幅合理的图景。尽管文告的年代是804-811年,大大晚于此处介绍的时期,但类似的文件和命令之前毫无疑问是有过颁布和执行的。我们现在谈的正是封臣动员制度,因此,把它拿到这里来讨论也是可以的。它是发给弗尔拉德院长(Abbot Fulrad)的,此人大概是法国北部圣康坦修道院的院长。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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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91289 文告通知院长当年的御前会议将于萨克森东部的博德河畔施塔斯富特(Stassfurt-on-the-Bode),要求院长率领全部装备齐全的武士(hominibus)于6月16日出席,并做好准备从那里向会议决定的任何地点进军。每名骑马武士应配备盾牌一面、长矛一支、长短剑各一把、弓一张及箭只。各种作战所需器具都要装在车上运来:长斧、短斧、钻子、鹤嘴锄、铲子、锄头。粮草要带足施塔斯富特大会后3个月之需,兵器被服要够换半年的。沿途不得扰民,除青饲料、木柴和水以外不得索取。首领应与辎重同行,并有马队纠察不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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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91291 我们要停下片刻,想一想备齐3个月粮草的要求。由于院长到施塔斯富特时要有3个月的粮草,从圣康坦到施塔斯富特又有超过450英里(约724千米)的距离,所以他出发时要带上4个多月的给养。811年的一份法令汇编规定,卢瓦尔河以外的封臣应带足渡过莱茵河后3个月的粮草;莱茵河以内的封臣应带足渡过易北河后3个月的粮草。如果要对西班牙作战,则莱茵河以外和卢瓦尔河以外的封臣分别应带足越过卢瓦尔河和比利牛斯山后3个月的粮草。因此,在大多数情况下,封臣出发时应带足4个月的给养。文献中没有明说回程的补给来源。如果作战期间没有缴获大批物资,那么战役时间就不能超过两个月,以便远道而来的部队能靠3个月的粮草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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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91293 一名现代士兵每天的口粮(忽略掺入土豆或米饭的情况)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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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91298 如果把咖啡去掉,再考虑到面粉比同等数量的面包轻四分之一,那么一日口粮的重量就在1100克左右。如果用鲜肉的话,要比熏肉重一半左右,所以是375克。一名罗马士兵出征16天会领到大约15千克的面粉。此外,法兰克人还会带上果干、洋葱、芜菁一类的东西,7但法兰克口粮与罗马口粮的主要区别在于,他们习惯食用的肉要多得多,出征时会带上活畜,随杀随吃。除了1000克的面粉和盐以外,罗马士兵还要吃一些别的东西,所以我们必须按照1250克来估计其一日份的口粮,那么,日耳曼士兵一日的口粮至少就要有750克,外加鲜肉,4个月大约是90千克。如果再算上每个士兵放在车上的辎重器具,一匹驮马或一头公牛的净载重量为200千克,8再考虑到车夫的伙食,那么一对役畜也就勉强够3个人用。如果弗尔拉德院长有100名战士的话,那就需要大约15辆两对役畜拉的车或30多辆一对役畜拉的车。当然了,这些附庸自己是不用背东西的。事实上,我们可以假定他们经常会带上妻子或儿子同行,不仅是为了心情愉悦,也是为了伤病时照顾自己。院长大人有自己的需求,而他的许多随从肯定也会带上跟班和仆人,于是这支队伍的总人数至少要达到100名战士的两倍。就这还没有算上给日耳曼人解渴的一桶桶酒,所以全队出发时至少要有四五十辆双车和单车。尽管车上的东西会逐渐消耗,行军过程中只有少数会被送回去,因为大队人马要一同征讨远方,路上每天都要争夺草料和工具,所以不断会有替换和备用的需求,更不用说牲畜和工具的战损了。供屠宰的牲畜不会有太多肉,估计200个人一周要杀3只,所以4个月就要50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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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91300 一个问题出现了:由于行军途中还可以补充给养,实际数字是不是要少很多?比如,利用莱茵河及其支流的水道,各大渡口——斯特拉斯堡、美因茨、科隆、杜伊斯堡(Duisburg)——不难建立补给点,因为部队都是从西向东走的。但我们从没听过有这样的事,因为那是中央政府的工作,而携行辎重是各路人马自己的责任。如果弗尔拉德院长想在仓库补给的话,他必须交钱来买,于是就不得不向手下的农民征收高昂的货币税。而农民根本拿不出来,所以院长别无选择,即便要去的地方很远,还是将自己的给养装在自己的大车上运输。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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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91302 读者肯定会注意到,我们的估算里不包括马匹的草料。按照现代条令,一匹马一日的配给是5千克到5.65千克燕麦、1.5千克干草、1.75千克稻草。10因此,只算燕麦的话,一匹马6周的食量就超过其运载量了。11出远门时不可能携带骑用马的草料,役畜就更不行了。途中买不到草料,又不能强抢民财,所以牲畜只能纯吃青饲料,体格因而会比较瘦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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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91304 一个只有100名战士的领主队伍有大概50辆车,当然还要算上每一个战士的骑用马,那么所需的牲畜只数要远远超过总人数,更会大大超过战士人数的两倍。即使我们假设肉畜就来自上路时拉车的牛,因为旅程中车辆会逐渐变空或损坏,上面的那句话无疑仍然是正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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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91306 在以物易物的时代,远途行军是一项负担沉重的大工程。即便圣康坦修道院很富庶,弗尔拉德院长能为萨克森之行派出的人手大概也远不满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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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91308 现在,我要请读者们最后一次怀着同情的眼光来看待学究们的看法。他们认为,从图林根到加斯科涅的法兰克伯爵都要率领着辖区内所有的农夫,乃至所有的适役男丁上战场,自备补给和装备,穿梭于国境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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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91310 法兰克王国由日耳曼区和罗马区组成。当克洛维将这些不同的地域结合成一个王国时,它们的社会结构可谓天差地别:一边是由平等、自由、完全不愿务农的战士组成的氏族,一边是一小撮大地主和广大农奴和市民。只过了短短几代人,两地的社会结构就变成一个样了,这难道不令人惊讶?学者们早就应该问一问:为什么生活在罗马区和日耳曼区的法兰克人之间看不到任何重大的区别?我们现在提出了这个问题,其实答案在前面就给出了。在内战期间,奥斯特拉西亚(Austrasia)被证明是最强的一方。人们容易认为它占据优势是因为它以日耳曼气质为主导,但如果这就是全部答案的话,那么它的优势必然要大得多。那样一来,我们就必须好好问一问,纽斯特里亚(Neustria)、阿奎塔尼亚(Aquitania)或勃艮第(Burgundy)怎么能与奥斯特拉西亚对抗呢?但是,以内战的规模之大、时间之长,各国的实力差距肯定是相当小的。原因在于,一旦法兰克人成了庞大王国的一分子,他们很快就放下刀剑,拿起了锄头,包括留在故地的人。新军制必然与普遍征兵无关,而必然要有一个划分和筛选的过程。如果一个战士阶层骑到了早已不习兵事的凯尔特-罗马农民和市民头上,而这个阶层主要是从迁来的法兰克人中招募来的话,那么同样的变化也发生在了法兰克人的故地。国王和伯爵不能再忍受过去那种乌合之众边抢劫边迁徙的情况了,他们会从各个百户中召集人员作战,人数以能够维持秩序为限,而这个人数肯定是很少的。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日耳曼人还过得去,但保留了战士身份的前同胞们最终为他们套上了枷锁,而且束缚得可能比另一边的罗马佃农还要严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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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91312 法兰克王国是作为一个部族政权建立的,出于现实因素,普遍的兵役其实仅限于战士阶层。这个战士阶层只有作为大地主阶层的附庸才能存在。大地主阶层通过封地制度让战士和自己绑在一起,掌握了武装力量,以至于接管了地方政区伯爵领,不久后又占据了中央朝廷的官职(seneschal),相当于今天的阁部。墨洛温王国继续存在,但要受到新型贵族领袖的监管。这些在王国的3个分支——奥斯特拉西亚、纽斯特里亚和勃艮第——掌权的大家族彼此攻伐,最后有一个家族用征服加联姻的方式统合了其他家族,重新树立王国主要分支一统大权,尽管地处边陲的巴伐利亚和阿奎塔尼亚依然保住了独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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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91314 法兰克王国军事体系的封建化是一个极其缓慢的渐进演变过程,因此很难确定分界点或起始点。早在王国形成后不久,普遍兵役制的原则和招募家丁或附庸的实践就是并存的。尽管实践的一面一直占据主导,稳固而永久地扎根于封地制度之中,最终也得到了政治和法律的确认,但国王有权征召全民从军的基本原则却绝没有被抛弃。很长一段时间里,两者是并立的。下一卷会讨论两者的对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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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91316 新的军事附庸阶层是从旧的兵士阶层转化而来的,区别在于后者是由国王征召的,前者则是由领主,也就是地主的臣下和仆从组成的。兵士是转变为战士阶层的法兰克部民,但并不排斥罗马化民族;同样地,附庸阶层主要由日耳曼人组成,但并非清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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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91318 毫无疑问,定居在罗马化民族中间的法兰克人很快就学会了拉丁语,不是古典拉丁文,而是通俗拉丁语,后来的法语就是从中发展而来的。但他们仍然在长时间内保留了日耳曼语。据记载,晚至698年,圣安思伯(St.Ansbert)在鲁昂举行的葬礼游行上,悼念者表达哀思时还是杂用各种语言。12第一个表明法兰克人不再懂得日耳曼语的确切证据来自842年,当时日耳曼人路易对弟弟查理盟誓时讲的是罗曼语,以便弟弟的将士们听得懂。第一位不懂日耳曼语的西法兰克国王是雨果·卡佩(Hugh Capet)。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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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91320 在情况基本类似的意大利,伦巴底语直到10世纪下半叶才在南方被意大利语取代,在北方更是到1000年前后才消亡。14因此,日耳曼语在罗马化地区坚持了300年到400年的时间,其之所以可能,是因为战士们构成了一个长期保持紧密关系,于是以内部通婚为主的群体。被该阶层接纳的罗马化民族成员则日耳曼化了。我们能发现许多这样的例子:法兰西地区的罗马化显贵不仅取了日耳曼人的名字,更接受了日耳曼人的习俗服饰,身上总是带着武器,冤冤相报,还喝起了啤酒。15宫廷和贵族延续了日耳曼特色,对罗马文教兴趣很小。想学读书的人要去教会,不能进政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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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91322 现在的世界与三四个世纪前的面貌是何其天差地别。过去,全体公民在一统江山的文明世界中和平地生活,缴纳税金供养纪律严明、守卫帝国边疆、抵御四境蛮夷的军团。罗马人本身不再能产生兵士(leudes)和附庸(vassals)这样的战士阶层,文明的社会和世界中没有多少尚武精神。罗马军队只有靠纪律才能维持。天性尚武的日耳曼军人被嫁接到垂死的罗马制度上,产出了一个独特、自立自足、凭借尚武精神而延续的战士阶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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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91324 普罗柯比(4.30)笔下的罗马统帅在塔吉纳会战前对手下将士说道:“你们是作为国家法度的守卫者踏入战场的,而对面的那些人徒知践踏,他们的事业根本没有传于后世的希望,但在他们眼中,自己的存在、自己的前途只是明日复明日而已。”多么有力的表述!这段发言肯定是虚构的,但哪怕是对纳尔西斯军中的伦巴底人、赫鲁利人和格皮德人来说,其中的思想大概也并非不可理解。他们以踏碎文明为乐并从中取利,但同样有一种强烈的、属于蛮族自己的意识,要亲手创造出新的文化。盖塞里克和狄奥多里克的造物后来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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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91326 面对一场接一场的危机,就连古老的罗马帝国及其蛮族士兵都没有自保的能力,最后从罗马与日耳曼元素的混合体中生发出一种独特的新政治秩序。古典文明在教会中存续;政权和军事体系则主要源自日耳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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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91328 如今,已经推翻西哥特王国的阿拉伯人越过比利牛斯山,想要也征服法兰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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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91330 伊斯兰教徒还压向君士坦丁堡并在近处围攻了这座都市。意大利受到严重威胁。先知的骑手们现身卢瓦尔河畔,莱茵河外的异教徒再起波澜。基督教和日耳曼-古罗马世界险些命丧此劫。世界史上没有一场战斗比查理·马特(Charles Martel)挡住阿拉伯人,并将其逐回的图尔会战更重要。对于此战的细节,我们基本上一无所知,但有一件事是可以说的:在这里,挽救了日耳曼-古罗马与基督教世界的是加罗林王朝的封臣,这些战士在法兰克王国得到发展,在西哥特王国却受到忽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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