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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在万里之外的中东问题为什么会成为金门战斗的导火索呢?这必须联系当时的整个国际战略形势,特别是要联系毛泽东当时对世界两大阵营及民族解放运动的看法来分析。1957年1月27日,毛泽东在省、市、自治区党委书记会议上的讲话中曾对国际形势做了总的分析,认为:“帝国主义国家跟社会主义国家的矛盾是很厉害的矛盾,但是,他们现在是假借反共产主义之名来争地盘。争什么地盘呢?争亚洲非洲十亿人口的地盘。目前他们的争夺集中在中东这个具有重大战略意义的地区,特别是埃及苏伊士运河地区。”“对于亚洲、非洲、拉丁美洲人民的反帝斗争,对各国人民的革命斗争,我们就是要支持。”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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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毛泽东这时的观点,被压迫民族的民族独立和解放运动同帝国主义的斗争是国际政治斗争的焦点,社会主义国家进行反帝斗争的主要方式不是直接同帝国主义对抗,而是要支持各民族解放运动。在世界民族独立和解放运动中,中东地区又应引起格外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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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东地区的民族独立运动及其同美、英、法等国的矛盾,在当时确实是国际斗争的头等热点之一。中东是联结欧、亚、非三大洲的大陆桥地带,其地理位置极其重要;世界上已探明的大部分石油蕴藏量又在中东,特别是西方的大部分工业机器离开中东石油这一“黑色黄金”就无法开动,因此西方各国一直企图控制中东地区。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中东地区各国反对英法老牌殖民主义的民族运动日益高涨,一系列国家从殖民统治下相继独立。与此同时,美国积极插手这一地区,以色列又在西方支持下在这一地区立国,使得中东地区长期处于动荡之中。1955年,在美国的支持和撮合下,当时态度亲西方的土耳其、伊拉克签订了军事同盟性质的“巴格达条约”,英国、巴基斯坦和伊朗随之也加入了这一条约(翌年美国加入这一条约的“经济委员会”和“反颠覆委员会”)。成立这一条约的目的,一方面是在苏联南部组成反苏反共战略同盟,和北大西洋公约、东南亚条约一起构成全球性的“遏制共产主义”的防线,一方面是为了在中东地区对付以埃及领导人纳赛尔所代表的反帝、反殖的民族主义运动。在这种形势下,一个以色列,一个巴格达条约,成为美国在中东的两个主要战略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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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巴格达条约成立起,当时以苏联为首的社会主义阵营为打破美国的战略企图,在中东地区大力支持埃及、叙利亚、也门等国的反帝立场和这一地区其他国家的民族解放运动。1956年5月,中华人民共和国同埃及建立了大使级外交关系,并支持其进行反对西方压迫的斗争。同年7月,埃及宣布将过去主要由英、法资本控制的苏伊士运河公司收归国有,随后以色列和英国、法国联合发起对埃及的军事进攻,引发了一时震动世界的“苏伊士运河事件”。当英国、法国和以色列军队入侵埃及时,苏联和中国都宣布准备派“志愿”军人去援助埃及,叙利亚、约旦也同埃及建立了军事同盟并成立了统一的司令部。美国一方面针对苏联加强军事戒备,一方面也想排挤英、法在中东的势力,因而赞成迅速停火。1956年11月,在联合国要求下苏伊士地区实现了停火,英、法、以军队从埃及撤退,中国和苏联派遣“志愿军”到埃及这一议题也就此取消。此后因美国的插手,加上民族、宗教和教派的冲突,中东地区的形势仍然十分紧张。1957年1月美国总统艾森豪威尔在参众两院联席会议上,提出“艾森豪威尔主义”,要求国会授权总统可以为保护中东国家的“独立”而使用美国武装部队。美国随时准备武装介入中东,使得当地局势就像一个一触即爆的火药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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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8年5月9日,黎巴嫩人民举行了起义,反对本国亲美的夏蒙政府,从而引发了中东事件。当时埃及、叙利亚和也门三国已宣布合并为一个国家——阿拉伯联合共和国,阿联总统纳赛尔支持黎巴嫩起义者,美国则公然出动海军到黎巴嫩海面进行威胁,并大力支援夏蒙政府。以阿拉伯民族主义为旗帜的黎巴嫩起义武装仍继续战斗,7月14日伊拉克又发生了军队推翻亲西方的费萨尔王朝的军事政变。7月15日,伊拉克政变后成立的共和国政府宣布退出美国炮制的“巴格达条约”,美国在全球范围内建立的“遏制共产主义”的防御链条一时出现了从中间断裂的形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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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着中东突然发生的事变,美国从其全球战略的角度考虑立即作出了强烈反应。7月14日美国接到伊拉克发生政变的消息后,艾森豪威尔总统马上根据国会已授予的权限下令派兵到中东。7月15日,美国以保护侨民为名派海军陆战队在黎巴嫩登陆,随即占领首都贝鲁特。7月17日,作为美国最主要盟国的英国也派伞兵进入约旦。美英两国出兵中东,公然以武力干涉黎巴嫩、约旦等国的内部事务,对伊拉克新政府构成了严重威胁。对于这一侵略行动,世界上许多国家都予以谴责。7月16日苏联和东欧各社会主义国家发表声明,向美国提出了严正抗议,随后苏联政府又宣布其陆军、空军在邻近中东的高加索和东土耳其斯坦举行演习,保加利亚军队也和苏军进行了联合军事演习。当时正在南斯拉夫访问的阿拉伯联合共和国总统纳赛尔得知伊拉克的消息后,也马上赶往苏联,要求赫鲁晓夫支持伊拉克新政府并向其提供直接的援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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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美国武装干涉中东的消息后,中共中央、毛泽东根据应大力支持亚非民族解放运动的战略思想,马上表明了自己严正的态度。7月16日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发表声明,要求美军撤出黎巴嫩。同时,以毛泽东为首的中共中央研究,确定了对金门实施大规模炮击的决策。对此毛泽东曾解释说:老实说是我们有意制造紧张局势,就是要整美国人一下。美国欺负我们多年,有机会为什么不整它一下。美国在中东烧了一把火,我们也在远东烧一把火,看它怎么办。但在宣传上,我们还是谴责美国在台湾海峡制造紧张局势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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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中共中央确定的炮击金门,不仅是一项军事行动,更重要的是一项政治行动,同时还是一项外交行动、一项宣传行动。正因为这是一次极其复杂而又特殊的行动,毛泽东由始至终亲自筹划并直接指挥了这次行动。为此,毛泽东曾几天睡不着觉,几乎对每一项重要措施都要联系到国际国内斗争的全局反复思考,才最后下定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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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人们总结宣传这次炮击金门的原因,通常归纳为打击美国对台湾的侵略、惩罚国民党军骚扰和支援中东人民进行反美斗争这三项,这些确实是促成中共中央、毛泽东确定炮击金门的直接原因。美国自1950年出兵台湾后一直占据中国领土,武装干涉中国内政,又在中美大使级会谈中坚持要求中华人民共和国承诺放弃对台湾使用武力,即在事实上承认“两个中国”,对此中国共产党当然应该以采取军事行动来表示坚决反对。台湾当局拒绝和谈,仍叫嚷要恢复其在大陆的统治,对大陆的小股袭扰仍严重影响大陆东南沿海尤其是福建地区的生产和人民生活,对此人民解放军也有加以惩罚性打击的必要。声援中东人民的反侵略斗争,中共中央也强调不能只限于口头,而要有实际行动,炮击金门正是调动美国军事力量的有效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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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上述原因外,实际上毛泽东在确定炮击金门的决策时还有更深远的战略考虑。当时在国际共产主义运动内部,就战争与和平问题中苏两党产生了意见分歧,1958年春夏因“长波电台”事件中苏国家关系又出现阴影,同时中国国内又正在掀起以“超英赶美”为目标的“大跃进”运动。面对美帝国主义在中东和台湾的侵略,强调它是“纸老虎”,就必须以实际行动同它斗争,并以此向习惯以“老子党”自居的苏共领导人赫鲁晓夫显示出中国共产党自身的独立自主态度。以对敌斗争激发人民的革命热情,以调动一切积极因素促进革命和建设,也是毛泽东的一贯想法。同时,国内要争取一个和平建设的环境,就需要摸清美国对新中国的战略意图,尤其是美台的所谓《共同防御条约》的底盘如何,通过有限的军事行动可以进行这种战略上的摸底。此外,在沿海采取有力的军事行动,对于确保我国的东南地区的安定和领海权益,也会起到有益的作用。正是出于多方面的考虑,中东事件爆发后以毛泽东为首的中共中央、中央军委迅速作出了加强东南沿海军事斗争的决定。7月17日,国防部长彭德怀根据毛泽东的指示,向人民解放军总参谋部传达了中央军委的决定:空军和地面炮兵立即开始行动;空军转场入闽越快越好;地面炮兵和海岸炮兵的任务是封锁金门及其海上航运,利用一切时机打击国民党军的运输船只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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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18日晚,毛泽东召集中央军委副主席和空军、海军等单位的负责人,布置东南沿海的军事斗争任务。毛泽东指出:支援阿拉伯人民的反侵略斗争,不能只限于道义上的支援,还要有实际行动的支援。毛泽东同时指出:金门、马祖是中国领土,打金门、马祖,惩罚国民党军,是中国内政,敌人找不到借口,而对美帝国主义则有牵制作用。毛泽东还明确指示:以地面炮兵实施主要打击,准备打两三个月;以两个空军师于炮击同时或稍后,转场南下,分别进驻汕头、连城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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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毛泽东的指示,彭德怀在7月18日晚的军委会上部署了炮击金门作战的具体事宜。这一部署对于金门地区作战的安排是:地面部队的行动主要是使用炮兵;空军除非气象复杂,一定要在7月27日进入福建、粤东的作战机场。彭德怀还要求严格掌握作战政策,空军飞机不要前出公海上空作战。会议并确定7月25日开始炮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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炮击金门的命令下达后,7月19日人民解放军总参谋长粟裕召集各军兵种负责人,布置了参战各部队入闽。驻福建部队和海空军实行了紧急调动,相应的各级指挥机构也迅速建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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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湾国民党军在中东事件发生后,也于7月17日命令其所属部队进入戒备状态,台湾和金门、马祖的国民党军开始了军事演习,其空军加紧对大陆进行侦察。台湾海峡两岸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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炮击金门的准备经紧张准备基本就绪后,7月27日毛泽东又致信彭德怀和黄克诚(时任军委秘书长、副总参谋长兼总后勤部部长),指示推迟作战时间。信中这样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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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不着觉,想了一下。打金门停止若干天似较适宜。目前不打,看一看形势。彼方换防不打,不换防也不打。等彼方无理进攻,再行反攻。中东解决,要有时间,我们是有时间的,何必急呢?暂时不打,总有打之一日。彼方如攻漳、汕、福州、杭州,那就最妙了。这个主意,你看如何?找几个同志议一议如何?政治挂帅,反复推敲,极为有益。一鼓作气,往往想得不周,我就往往如此,有时难免失算。你意如何?如彼来攻,等几天,考虑明白,再作攻击。以上种种,是不是算得运筹帷幄之中,制敌千里之外,我战即克,较有把握呢?不打无准备之仗这个原则,必须坚持。如你同意,将此电发叶飞,过细考虑一下,以其意见见告。”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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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德怀接到这封信后,当天即向福州军区政委叶飞传达。叶飞当即找福州军区副司令员张翼翔和副政委刘培善商议,觉得各项准备工作比较紧张,因而以推迟炮击时间较为有利。于是当即复电表示:根据前线情况,准备工作做得充分些再进行炮击,较有把握101。这样,预定7月下旬开始的对金门的大规模炮击就此推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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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原定炮击金门的计划推迟后,7月31日至8月3日苏共中央第一书记赫鲁晓夫访问北京,双方于8月3日发表联合公报,公报中主张召开最高级会议,讨论中东问题,要求美、英立即从黎巴嫩、约旦撤军。在这次会谈中,双方虽然在公报中对国际形势特别是中东形势表示了一致意见,但是这次会谈的主要议题并非中东问题,而实际是赫鲁晓夫来向毛泽东解释苏联关于“长波电台”和潜艇使用中国基地的要求,会谈的气氛并不和谐,尤其是在讨论苏联海军潜艇使用中国港口一事上双方产生了尖锐对立。毛泽东在会谈中坚决不允许苏联舰艇在和平时期利用中国港口,显示了维护中国主权和独立自主的态度。正是出于同一原因,毛泽东也没有向赫鲁晓夫通报炮击金门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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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鲁晓夫此次来北京时并未对外公布消息,返回前毛泽东却提出要公布此次访问并发一个公报,表示双方在国际问题上的意见完全一致。赫鲁晓夫起初不大愿意公开此行,随后又同意公开发公报。20天后中国人民解放军炮击金门开始,美国便一口咬定这是赫鲁晓夫访华时同毛泽东商定的计划,正在力促美苏缓和的苏联领导人对此十分恼火,却又不好公开辩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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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赫鲁晓夫来华时,毛泽东的确未向其谈过炮击金门的打算,但是当时人民解放军中驻有苏联军事顾问,解放军炮击金门的行动并没有对他们保密,部队的行动也向其做了通报。炮击行动开始后,赫鲁晓夫虽知道解放军的调动,却不知战略意图,很害怕由此导致苏美冲突。他于9月5日亲自打电话到北京通知说,将派外交部长葛罗米柯秘密访华,向中国领导转达苏联对台湾海峡形势的估计,并商讨赫鲁晓夫致美国总统艾森豪威尔的信。当天周恩来向苏联驻华代办介绍了中共中央在台湾海峡斗争中的立场、策略和行动,并表示:中国炮击金门、马祖并不是就要用武力解放台湾,只是要惩罚国民党军队,阻止美国搞“两个中国”;如果打出乱子,中国自己承担后果,不拖苏联下水102。至此,苏联领导人对于中共中央炮击金门的意图才有了一个比较清楚的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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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6日葛罗米柯到达北京,当天同毛泽东、周恩来会谈。会谈的气氛还是融洽的,葛罗米柯表示苏联领导完全支持中共中央的行动。1988年葛罗米柯在公开发表的回忆录《永志不忘》中记述了这次访问,但是他记述说:毛泽东曾对他说,中国打算诱美军深入中国内地,再让苏联用一切手段对美军进行袭击,此事并不合乎当时中共中央的意图。据当时参加会谈的人回忆,毛泽东并未说过此话103。不知是葛罗米柯的回忆错误,还是把以前的玩笑话移到此处。1988年2月22日《纽约时报》报道葛罗米柯的这段回忆时,又加以歪曲,说毛泽东在会谈中要苏联用核武器袭击进入中国的美军,则完全是无中生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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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赫鲁晓夫表面上对中共中央表示了支持,其内心对中国共产党坚持独立自主的态度却十分不满。赫鲁晓夫于1959年参加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庆活动时,就曾当着中共中央领导人的面质问说:你们炮击金门就没有和我们打招呼,这符合兄弟国家相处的准则吗?1041958年夏天中苏之间已为“长波电台”、“联合舰队”两件事发生了争吵,再加上炮击金门前中共中央未向苏联方面正式通报,赫鲁晓夫由此感到中国的实力壮大后会冲破其设想的战略格局,于是便不打算履行1957年《中苏国防新技术协定》中对华原子弹制造技术的规定,已经装车准备运往中国的原子弹样品也被下令停发。1959年6月,苏共中央正式通知中共中央“暂缓两年”提供原子弹样品,事实上就此逐步中止了核援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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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泽东在炮击金门问题上未向苏联事先通报,对当时已经出现分歧的中苏关系确起到加深裂痕的作用。不过此时中国共产党人将处理金门和台湾问题完全作为中国的内政,坚决反对美国的干涉,同时也不要求苏联的介入,正反映出毛泽东特有的坚持民族尊严的性格。由于中共中央坚持这种独立自主的态度,在这场斗争中能够进退自如,稳操主动权。相比之下,台湾当局处处乞求美国保护,还总想要外国军队参加内战打本国同胞,结果处处受制于美国,在这场斗争中实际被美国当做世界战略格局中的筹码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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