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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拉法尔加战役 第五章 巴勒姆勋爵登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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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英国本土这场战争的指挥部,一切都已陷入了混乱;更不凑巧的是,法国土伦舰队恰恰在此刻出击。在1804年年底,由圣文森特勋爵[1]在1802年成立的著名的海军质询委员会发布了其第十份报告,其中用确凿的证据揭露出海军为抹平账目而采用的多种违规手段,让公众大为吃惊。作为海军大臣,梅尔维尔勋爵必须担下责任。他是皮特的挚友,而这一身份更让反对党希望发起一场政坛风暴。就在维尔纳夫驶向直布罗陀海峡之时,英国下议院爆发了一场激烈的弹劾。皮特用尽全力为他的挚友——同时也是能干的大臣——提出辩护。得益于他那慷慨激昂的精彩演说,皮特距离胜利只剩一步之遥。然而,议长的关键一票却让他在最后关头败北。在这一击之下,皮特崩溃了。当他起身离开时,党内的年轻人如贴身侍卫般在他周围组成一道环绕的人墙,以免政敌看见他的泪水。第二天,就在奥德对加迪斯的封锁被突破的同时,梅尔维尔辞去海军大臣之职,海军部失去了首脑。[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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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运的是,这里还有一个人选能维持海军政策的连续性。年迈的水兵查尔斯·米德尔顿爵士仍然在世,尽管年近八十,他的头脑与身体仍然精力充沛。在美国独立战争期间,他担任海军审计长(Controller)——海军的首席会计师。在那个管理最为混乱的时期,他如支柱一般勉力维持着海军的运作,眼看着他的朋友——那些最为杰出的海军军官——在大海上陷入痛苦和绝望。在他任职期间,海军供应部门的效率最终得到改善,但他仍不满足,一直盼望着进一步的改革。但在得到上层支持之前,他无法取得实现这一愿望所需的权力。几年后,他所需要的权力似乎到来了。1788年,还在第一个首相任期内的皮特希望用一个文官顶替豪勋爵(Lord Howe)出任海军大臣。候选者是他的长兄,能力平平且缺乏经验的查塔姆勋爵(Lord Chatham)。尽管皮特对协调内阁有着非凡的天分,但这样的提名无可避免地遭到了反对。格伦维尔[3]建议让米德尔顿出任。此时,尽管他还从未指挥过舰队,但米德尔顿已被视为仅次于豪勋爵的海军事务大师——正如格伦维尔所说:“查尔斯·米德尔顿爵士的名望与品格足以掌握局势。”然而,我们却找不到米德尔顿对此的任何回应,他此时正因自己没能成为海军部的委员而深感失望。[4]更糟的是,即便作为海军审计长,他似乎也说不上话了。他的提议被屡屡否决,改革建议被搁置一边——查塔姆勋爵不准备做出任何改变。到1790年时,他已无法忍受下去,于当年2月向皮特提交了辞呈。他向皮特解释道,由于他先前给质询委员会提供了海军委员会(Navy Board)[5]中普遍恶习的证据,他已在部中大受猜忌。正因如此,他一定会让这些证据在报告中尽早披露出去。尽管皮特与他的兄长一再挽留,米德尔顿却不为所动。他在一周或两周之后写给皮特的信中说:“我辞职并非仅仅出于个人原因,我确信,海军部门目前的状态无法让我发挥任何作用,我很高兴您和查塔姆勋爵能坦率地承认我辞职的正当性。”[6]到1794年,他在查塔姆的帮助下进入了海军部委员会,但他对社会性、政治性影响的看法仍旧没有改变,这份工作也没能维持多久。第二年,他拒绝签署查塔姆继任者的一封命令,认为那违背了海军部的优良传统,结果又被迫辞职。[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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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德尔顿虽然没有正式的工作,却绝非无所事事。下一任海军大臣梅尔维尔勋爵是他的亲戚,于是任命他为自己的机要顾问。国会议员威尔伯福斯(Wilberforce)曾与米德尔顿在废除奴隶贸易的议题上合作,米德尔顿是他最早的支持者,他告诉我们:“梅尔维尔勋爵关于王国海军力量的计划实际上是出自查尔斯。”[8]此时,米德尔顿刚刚被任命为一个新部门的领导,这个部门的任务正是执行质询委员会所提出的建议。[9]因此,威尔伯福斯的说法足以采信。对于那些准确而适当的作战部署,对于英国战争策略所体现出的那些最为精妙的老练特性,这是唯一可能的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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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们相信威尔伯福斯的说法,那么,皮特任命米德尔顿的深层原因正是梅尔维尔勋爵曾亲自认定他为最合适的继任者。但是,这一任命也经历了激烈的人事斗争。英王乔治三世希望查塔姆再次出任,或者是卡斯尔雷,或者是查尔斯·约克(Charles Yorke)——他曾在阿丁顿内阁中担任陆军大臣。已经无力改变战争方向的前任首相阿丁顿在年初时同意加入皮特的联合内阁,并得到了锡德茅斯勋爵(Lord Sidmouth)的封号,但他显然还在期待着更多东西。现在,锡德茅斯勋爵提出用他的人填补海军大臣之缺。然而,在战争的重压之下,皮特无法容忍这种脆弱支离的政府结构。如果没有一位得心应手的海军大臣,他一定会被繁重的工作压垮。沃龙佐夫曾向俄国政府报告道:“一个人怎能承受如此繁重的工作与辛劳,怎能让他的头脑在如此纠结复杂的事态间保持清晰,并其惊人的洞察力与决断力加以把握和执行,这真是难以置信。”[10]犹豫了两周之后,皮特告知锡德茅斯,任命已不能再拖延,他要把米德尔顿的名字提交给国王。锡德茅斯与他的亲密伙伴——也就是他的人选——白金汉郡伯爵(Earl of Buckinghamshire)立即请求辞职,一场内阁危机压到了皮特头顶,但皮特顶住了压力。在他做出米德尔顿的任期“不会太长”的承诺之后,两位反对者最终同意留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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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这位老兵的名字作为新任海军大臣的提名被呈报了上去。由于从未在议会任职,他得到了巴勒姆勋爵的贵族封号,用以达成任命所需的条件。即便如此,乔治三世在批准他的任命时仍提出了一条特别规定:“他仅限于参加议题与海军相关的内阁会议。”[11]在这一刻,米德尔顿终于取得了他期待已久的那个能让他奉献余生以施展其抱负的职位。在国家最为危急的时刻,皮特的坚定与睿智终于确保了这个重要职位的人选,任命了一位在海军事务的广度与深度上都极具经验、在整个欧洲无可匹敌的海军大臣。甚至连因未能得到任命而失望不已的查尔斯·约克都大方地承认:“今天,查尔斯·米德尔顿爵士成为新的海军大臣。我不知道年迈的他是否具有这份工作所需的健康体能,但如果有的话,他无疑是当下最为合适的人选。他的能力一直被认为是卓越的,他的丰富经验无与伦比,他在海军实务策略方面也鲜有敌手。”[12]4月30日,巴勒姆的任命得到了最终确证,人事危机随之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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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场危机的顶峰时刻,4月19日,奈特已护送着克雷格的远征军从朴次茅斯出航。他们的出发正当其时:沙皇已对远征军的时间拖延提出抗议,而拿破仑正动身前往米兰去为自己戴上意大利国王的王冠。似乎这正是展开行动的绝佳时机。在两艘穿越比斯开湾的巡洋舰携带着土伦舰队驶出地中海的紧急消息火速回赶时,克雷格和他的部队已沿着预定航线驶入英吉利海峡。当英国政府接到告警时,一切都已太晚。维尔纳夫正在大海上,无人知晓其踪迹,而纳尔逊与奥德都尚未接到掩护克雷格的命令。远征军已经航向大海,奈特麾下仅有一艘98炮战舰与一艘74炮战舰作为护航兵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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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克雷格出发的一周之后,英国本土才获知此时的真实情形,而这完全是依仗一位巡洋舰舰长的敏锐决断。当维尔纳夫驶过海峡时,由马克·克尔勋爵(Lord Mark Kerr)指挥的巡航舰“费斯格达”号(Fisgard)正在直布罗陀修理,它一半的帆索滑轮已被拆卸上岸。[13]发现法军之后,克尔迅速雇用了一艘双桅快船,让自己的尉官乘着它去向纳尔逊报告。在维尔纳夫匆忙驶向加迪斯时,他正没日没夜地加紧修船,终于在4月10日提前出海,勉强用残缺的滑轮以最快的速度赶向爱尔兰与乌桑特岛报信。[14]海峡之外没有敌军的踪影,他询问了附近巡航的英国私掠船,他们也语焉不详,只知道维尔纳夫已神秘消失。五天之后,顶着那股让奥德无法驶近圣文森特角的西北风,克尔抵达了菲尼斯特雷角集结点,并与考尔德布置于此的巡洋舰“墨兰波斯”号取得联系。[15]“墨兰波斯”号随即前去报告考尔德,而考尔德又派它去向加德纳报告,因此克尔得以直接前往爱尔兰告警。考尔德没有像奥德那样撤退,而是勇敢地坚守在自己的阵位上——当然,他的处境与奥德有很大差异。奥德的封锁已经被打破,但考尔德的并没有,而他的任务显然是将封锁尽量久地保持下去。此外,他也并不像奥德那样处在加迪斯港外风势难测的海域里,也没有被困在港湾内的风险。从南方驶来的敌军无法迫使他交战,他可以自如地撤离。因此,考尔德唯一的应对措施是让加德纳的那艘巡洋舰去菲尼斯特雷接替“墨兰波斯”号,此后便自信地坚守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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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克尔正匆忙地赶往爱尔兰。在穿越比斯开湾途中,他幸运地遇到了一艘来自格恩西岛(Guernsey,亦称根西岛)的私掠船。他命令它前去普利茅斯港向海军部报信,而自己则前往爱尔兰南部的科克港(Cork),如之前那样向加德纳的外围巡洋舰报告消息。[16]他的表现堪称杰出,这场战争的某些方面是如此倚仗于巡洋舰资源,倚仗于舰长们传递情报的职责以及他们审时度势做出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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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4月25日,在克雷格与奈特的护航船队出发一周之后,加德纳与海军部第一次接到了来自克尔的告警。他们对此似乎早有准备,在当天就发布了一系列重大命令,这只可能是出自米德尔顿从英国战略传统中积累得来的丰富经验。此时,他一定知晓国王已批准了皮特的提名,并且也一定已经开始了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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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首先考虑的是西印度群岛的安全。法军长期预谋在此发动袭击,在海军部眼中,这是维尔纳夫最为可能的目标。的确,皮特此前已从他的间谍处得到消息,法军正在谋划对牙买加的攻击,而密歇希之前的远征已使西印度群岛陷入危机。于是,他们给科克伦发去了一份行动命令,如果证实维尔纳夫的目的地是牙买加,他就应该率领所有的战列舰前去与牙买加皇家港(Port Royal)的戴克斯会合。这样,他们就能集结起11艘战列舰,其中1艘为三层炮甲板战舰,足以与维尔纳夫及其从加迪斯带出的西班牙战舰抗衡,并等待增援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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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对最后提及的增援完全不担心,必要的增援将自行与之会合——他们的希望正是纳尔逊。要理解纳尔逊的大追击,我们就必须理解这种古老而被遗忘的海军传统:在这种情形下,地中海舰队司令应该率领或派出相当比例的舰队进行支援,使得受威胁水域中的英国舰队在兵力上强过敌军。最初的时候,地中海舰队的行动指令确实就已包括了这一点。早在1704年,鲁克(Rooke)就曾接到命令,如果土伦舰队驶出海峡,他的首要职责就是追击敌军并与之交战。迟至1756年,宾将军的指令也包括了关于此点的多种情形。因此,我们无须感到惊奇,海军部正期望纳尔逊能够延续这一久经考验的传统,并很快给他下达了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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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封命令告诉纳尔逊,“如果你尚未分出与敌军相当的兵力”,奈特的两艘战列舰在圣文森特角完成护航任务后就应立即前往西印度群岛的巴巴多斯(Barbados);而如果他已经这样做了,奈特就应加入奥德的舰队,奥德则继续掩护克雷格的远征船队。当然,如果维尔纳夫向西进军,地中海中就再没有敌人能威胁到远征船队——根据目前的报告,卡塔赫纳的西班牙舰队尚未做好出海准备。因此,纳尔逊的舰队就无须再如十天前的命令所说的,承担掩护的职责了。新的命令这样写道:“诸位先生相信,你已经得到了土伦舰队出航的情报,并派出了与敌人兵力相当的战舰进行追击。”他手下剩余的战舰应去加迪斯港外加入奥德所部,而纳尔逊本人则可以如他之前申请的那样回国养病。[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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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在两天后,出于对纳尔逊可能采取错误行动的担心,海军部又布置了额外的预防措施。海军部已经获悉,纳尔逊在维尔纳夫出港时正在撒丁岛的拉马达莱娜位置附近;既然如此,对他漏放维尔纳夫的最自然的解释就是他再次错误地杀向埃及。这种解释在英国本土造成了不小的恐慌,正如查尔斯·约克在写给哈德威克勋爵[18]的信中所说:“他仅剩的那只眼睛只顾盯着东方,让我们陷入了巨大的麻烦。”[19]海军部决定,如果纳尔逊真的误入歧途,他们就要从加德纳的舰队中抽调兵力以增援西印度群岛。这支现成的兵力就是之前成立的、由科林伍德指挥的快速舰队,它正是为了应对紧急事态而组建的。唯一的困难在于,加德纳舰队的成员尚未到齐,贸然分兵将严重削弱其兵力。海军部决心迎难而上。在加德纳的常规预备兵力之外,还有一些仅需装配船员和索具便能出海的战舰。如果加紧工作,它们或许能及时填补因分兵造成的空缺。人们为此绷紧了每一根神经,付出了最大的努力。陆军部也提供了帮助,各港口司令获得授权,可动用周边的卫戍部队协助其工作。港口司令能向陆军指挥官申请所需人手,“尽其一切努力,在舰队分兵时让战舰做好出海准备”。巡洋舰队为目前最为重要的战列舰队做出了最大的牺牲,每个港口都接到命令,将手头所有的巡航舰水手转移到乘员未满的战列舰上。[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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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快速舰队由10艘战列舰组成,这次行动则由其中5艘进行。加德纳派出了科林伍德的旗舰98炮的“无畏”号以及4艘双层甲板战舰,并将一则密封的命令交给科林伍德。依照这则命令,科林伍德将伴随着克雷格的远征船队前往马德拉群岛,不待下锚,就要去探寻法国舰队与经过此处的英国舰队的情报。如果他确切地听说7艘或更多的英国战舰正在追击敌军,他就应该返航;而如果情报并非如此,他就应前往巴巴多斯,加入科克伦的舰队,然后搜索敌军并与之交战。如果他发现法军已经离开背风群岛北上,科克伦就应将旗舰转设为巡航舰并原地布守,由科林伍德率领所有的战列舰驶向牙买加,协同戴克斯的舰队一道保护这个岛屿,继续索敌交战。最后,命令也包括了那则常见的条款:为了保卫英国领土不受袭击,他可以按照自己对最佳时机的判断采取自主行动。[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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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德拉群岛是快速舰队的目的地,海军部已在此采取措施,加强对周边海域的监视。一个多月前,在为筹建中的快速舰队做着未雨绸缪的先期准备时,海军部便已采纳一个提议,要为它提供所有业已逃脱、亟待追击的敌舰队的情报。最终,他们从基思与索马里兹的海峡舰队中抽出了3艘巡航舰,让它们在距马德拉东南40里格(league)[22]到西北100里格之间的海面上巡航。它们已在此守候了一个月,一旦其中一艘发现了敌舰队,它就会立即驶向本土告警,而其余两艘则将如影随形般盯住敌军,直至其航行方向得到确定。[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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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科林伍德接到命令之时,对应的命令也被发往纳尔逊。他被告知,如果他没有分兵,科林伍德就会与奈特的2艘战舰一起前往巴巴多斯。如果这样,英国在西印度群岛的舰队兵力就会达到18艘战列舰,其中2~3艘为三层甲板战舰,无须纳尔逊再去增援。那么,在对地中海内的剩余敌军做好应对之后,他就应将舰队中的4艘战舰留给奥德,然后率领余下的战舰返航。与此同时,加德纳也被要求向奥德派出巡洋舰,在获得关于维尔纳夫的情报之后去马德拉群岛向科林伍德报告。[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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截至此时,英国海军部对维尔纳夫的使命似乎尚未产生怀疑。基于他们先前掌握的情报,维尔纳夫似乎只是执行着拿破仑最初交给他的命令。指挥部尚未对他突然杀回英吉利海峡或是在大海上与克雷格船队相遇的可能性感到任何不安。土伦舰队的目标就是牙买加,这一印象已在指挥部之中取得了压倒性的优势。他们开始觉得,纳尔逊对其首要目标的坚决守卫已迫使拿破仑落入了皮特的股掌之间。维尔纳夫放弃了在地中海展开行动的一切机会,被派去执行一场次要的殖民地袭击,让地中海完全向他们蓄谋已久的、协同俄国的行动敞开。然而,在围绕西印度群岛——这个他们认定的位置——发布的命令下达后不久,一切又都变得悲观下来。4月30日,加德纳发出了那封他从奥德那儿获得的信件。指挥部很快就认清了当前的情形。无人知晓纳尔逊的位置,最可信的观点来自斯特罗恩:他已经跟丢了敌军,几乎可以确定地说,正在赶往埃及。奥德仅仅知道维尔纳夫在加迪斯出现过,并放弃了自己的封锁阵位。因此,这两位受命掩护克雷格远征船队的将军,在这个至关重要的时刻竟然都不在自己的位置上。奥德并不知道维尔纳夫的目的地,他可能向北,也可能向南。但正如我们所看到的那样,奥德小心翼翼地提出自己的猜想,法军应该是向西航行,折返杀回英吉利海峡可能是他们的最终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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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现在知道,这就是法军在特拉法尔加战役中的真实行动,而在当时却无人严肃地提出这种情形;但从奥德信件抵达的那一刻起,他们便再也没有遗漏过这一可能性。在英国方面看来,如果考虑到皮特的计划,维尔纳夫接到的任务很有可能是接近英吉利海峡,摧毁克雷格和奈特的远征船队。克雷格和奈特有50艘运输船,已经驶入了大海,显然面临着被歼灭的巨大威胁,而这样的打击将让反法同盟陷入令人绝望的崩解危机。关于远征的风言风语已经传出,英国政府无法用拿破仑并不知晓来自我慰藉,更何况大海上还有其他的运输船队。在爱尔兰的科克港,还有一支与克雷格所部性质相似的、由艾尔·库特爵士(Sir Eyre Coote)指挥的远征军,其目的是加强印度的卫戍部队。这两支远征船队都很难逃离法军的刻意袭击,事实上,尽管拿破仑尚不清楚克雷格的使命,但他已经对英军的动向产生了关注和怀疑。在塔列朗(Talleyrand)写给拿破仑的报告中,这两支远征船队被描述得无足轻重,只是皮特政府陷入绝望处境而不择手段的证明。但葡萄牙的法国外交官接到消息,一些情报向他们警告道,里斯本的特茹河口(Tagus)可能是远征军的目的地——这有些超出了塔列朗的预计。“这仍然算不上什么计划,”塔列朗写道,“考虑到英国的态势和内阁的尴尬处境,这些计划是不可能存在的,是荒谬的,我们可以安全地排除这一可能性。如果他们真要进行什么远征,他们的目标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而如果这一切仅仅是他们刻意的威慑性表演,他们要去葡萄牙、北方、黎凡特或者印度也都没有什么不同。”[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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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拿破仑本人对此却要严肃得多。他已听到一个模糊的传言,称密歇希已经夺取了多米尼克与圣卢西亚,这让他与他的下属们相信,最初将罗什福尔舰队派往西印度群岛的错误决策竟是一招天赐的妙棋。他们已让英国战略陷入混乱,将其关注的重心引向远方的殖民地,为法国的侵英计划铺平了道路。英国派出的远征军似乎很好地印证了这种看法,但是,这真的就是拿破仑对敌军行动的真实看法吗?在阅读他的批复时,我们或许会对此产生怀疑。在接到塔列朗报告的三天之后,拿破仑给帝国大法官(Arch-Chancellor of the Empire)康巴塞雷斯(Cambacérès)写去一则备忘录,后者被他留在巴黎辅佐其兄长约瑟夫(Joseph),以在他前往意大利时主持国家政事。拿破仑在信件下的注记里写道:“似乎有两支规模为5000~6000人的远征军已经或正准备开拔,一支前往印度,一支前往西印度群岛。他们并不是民兵或者志愿兵,而是英国最好的部队。”[26]法军入侵的威胁没能将英国陆军的精锐束缚于国内,这让拿破仑感到出乎意料并且很恼火。他继续写道:“如果我们的船队接到行动命令,如果合适的海风、雾气或夜色能持续六个小时,英国人就会遭到奇袭,并发现他们最为精锐的部队不在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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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显然不是他的真实想法。在拿破仑多变的计划里,没有什么比这一点更加确切:他此时已经完全放弃了由海峡船队独自发起突然侵袭的方案。他或许一度相信过如此行动的可能性,英国大众的看法也是如此,但现在,双方都有了更为深入的认识。拿破仑业已采纳了海军的观点,因此,这些言语只能被视为一些情绪化的表达——他正因自己的威胁无法持续而恼怒不已。拿破仑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在这番恼怒过后,他转而以自欺欺人的态度对待着这一切。他说服自己,他已将英国的关注引向它在印度和西印度群岛的殖民地,而在他写下备忘录的同一天,他也将此告知了他在意大利王国的陆军大臣皮诺将军(General Pino)。皮诺显然对英国在地中海的行动感到焦虑,但拿破仑向他保证,英国除了金钱之外无法给奥地利提供任何支援。据他所说,他对印度的威胁已经迫使英国政府派出了由查尔斯·康沃利斯勋爵[27]率领的数个军团,而为了保卫牙买加,他们还需派出8000~10000人的远征军。[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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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拿破仑跨过阿尔卑斯山为自己戴上那顶新王冠之时,这就是他为自己绘制的那个玫瑰色的美好图景。我们已无从得知他在何种程度上相信着这一切,但可以相当确定地说,他已开始感受到皮特那令人痛苦的刺击。也许他仍然相信主动权在自己手中,尚未意识到一场以夺走它为目的的行动早已开始。而在皮特方面,他却不敢相信自己已经骗过了那位欺诈战术的大师,在他眼里,维尔纳夫驶出海峡的行动一定是拿破仑在醒悟之后为了阻止远征军而做出的回应。如果不是如此,那也可能如奥德所说,他执意要实行入侵英国的计划,以此来掩饰一场大规模海军集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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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一刻,英国本土的整个氛围瞬间改变,变得极度紧张,悸动不安。通过阅读当日的文件,我们仍能感受到这场危机所造成的震颤。然而,主持这一切的皮特却无法专注于此。4月29日,当新的消息抵达下议院时,他在那儿花掉了整整一天的时间。质询委员会发布了他们的第十一份报告,其内容关乎海军的军事行动,在议会中引发了一场超乎寻常、令人精疲力竭的激烈争辩。在此过程当中,皮特宣布了新任海军大臣的任命,而反对党的福克斯[29]则提出控诉,称皮特曾试图避免让质询涉及自己的好友。一份对梅尔维尔进行犯罪调查的议案让事态达到了白热的顶点。绝大多数的反对党领袖都用投票支持的方式折磨着他们的首相,不顾国家所面临的危险。这是一场激烈的争斗,尽管他们恶言相向,皮特最终还是顶住了压力。拖着刚刚为好友辩护的疲惫身躯,他在次日的凌晨两点才返回家中,随即看到了奥德从西班牙海岸发来的信件。皮特安插在巴黎的间谍曾传来消息,土伦舰队即将起航,目的地暂时不明,不过普遍认为是爱尔兰,而据间谍推测可能是牙买加。但在所署日期为4月17日的第二份报告中,间谍让皮特确信,拿破仑目前的整个计划只是将英国的注意力从他真正的攻势上引开。[30]这一情报确证了奥德的观点,即一个突然在海峡集结兵力的计划正在进行。皮特无法安然入睡,两点半时,他又坐在了桌前,为新任的海军大臣写下一封警告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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