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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并不准备直接驶向直布罗陀,而是制定了一条“机密航线”。在这条航线上,第一个集结点位于撒丁岛南部(第71号),第二处则位于福蒙泰拉岛,它是巴利阿里群岛的最南端。[3]在担心克雷格远征军的同时,纳尔逊仍然希望借由这条航线确认维尔纳夫没有杀回那不勒斯,这一点即将在他下一步的行动中得到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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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他所遭遇的困难还远没有结束。尽管他舰队中的水手拥有极其精湛的航海技艺,尽管他们做出了最大的努力,但他的舰队却根本无法向西航行。强劲的西风与西北风让他无法驶向撒丁岛,直到11日,他才刚刚航行到西西里西端的马雷蒂莫岛(Marettimo)。第二天,出于他那长久以来的怀疑,他派出两艘巡洋舰去土伦进行侦察,其中一艘在任务完成后前往撒丁的某处港口,而另一艘则前往撒丁岛西南端的特洛岛。4月15日,在四天的艰苦努力后,他仍旧被海风阻挡在撒丁岛南端。两艘来自那不勒斯的巡洋舰在这里加入了他的舰队。其中之一是被他派去搜索情报的“亚马孙”号(Amazon),另一艘则是从英国本土出发、经过十七天的航行才来到这里的“十年”号(Decade)。马尔格雷夫勋爵的私人秘书史密斯中校(Colonel Smith)搭乘这艘巡航舰,给那不勒斯的艾略特带去了远征军出航的消息以及下一步的行动指令。接到消息后,艾略特在第一时间就派“十年”号去通知纳尔逊,但纳尔逊在一周之后才收到消息。[4]艾略特在信中写道:“马尔格雷夫勋爵告诉我一个重大机密:数量可观的部队即将航向马耳他,想必你早已知道他们的目的地。史密斯中校——马尔格雷夫勋爵的私人秘书——给我带来了与之相关的秘密指令,他估计远征军将在‘十年’号被派向你处的几天之后出发。我认为让你知悉这一情况是极为重要的。如果法国人也知道了这一点,或许会影响到他们给土伦舰队设定的目的地。”[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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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不难想象纳尔逊阅读这封信时的感受。如果史密斯的推断没有错误,如果远征军已经在3月底出航,他所面对的局势便不异于恶化了十倍,而海军部之前的沉默也就愈发显得可恨。他在回信中愤怒地写道:“阁下关于地中海远征军的来信是我所接到的关于此事的第一份通知。我完全不敢相信,对于这么重要的事,海军部竟然没有通知我,让我提供保护!”如果纳尔逊了解梅尔维尔的倒台对海军部工作的影响,他或许能更好地理解他们的困难;但现在,没有什么能平息他的怒气。“阁下的意思是,您或我早就知道了这件事吗?如果说的是您,我想应该没错;但如果您是说我早就知道了这些部队的秘密目的地,我就必须郑重声明,我对他们的目的地,哪怕是派兵到地中海这件事都一无所知!我很清楚他们想把这好几千人派到哪去,但正如之前所说,我完全不敢相信,有任何部队竟敢在我做出保证之前冒险驶入地中海。如果我预先知道的话,我就会在卡塔赫纳以西或土伦以西的某处海面等待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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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尔逊只知道远征部队早在两周前已经做好了出航准备,而他不知道的是,在他写下这封信的时候,远征军仍被逆风困在朴次茅斯港外的斯皮特黑德——与之类似的还有海军部向他发出的消息。在他结笔之前,当日夜间,他又收到了一则来自中立国的情报,称土伦舰队曾在九天之前出现在西班牙东南端的加塔角(Cape Gata),正乘着一阵东风向直布罗陀海峡驶去。纳尔逊绝望地写道:“如果这则消息属实,他们就打破了我们的层层设计。我真想让它杀死我自己。”[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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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如其来的危机似乎让纳尔逊的心态失去了平衡。但即便如此,他仍然坚持着自己先前选择的策略。在他看来,只要没有完全确保身后地域的安全,即便面对着看似如此确定的威胁,他也不能贸然向西方出击。因此,他又派出一艘巡洋舰前往土伦侦察,约定与他在福蒙泰拉岛的集结点会合。它还要给之前被派去西班牙东北部圣塞巴斯蒂安角的巡洋舰带去一封信,让其结束任务。纳尔逊在信中写道:“我正要去确认法国舰队是否回到了土伦港内,然后向西航行,这就是目前我能告诉你的一切。”[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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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尔逊的处境在两天之后终于明晰了起来。在他刚刚乘风离开特洛岛时,巡洋舰“亚马孙”号的威廉·帕克[8]舰长向他打出了旗语。他遇到了一艘拉古萨商船,它的船员曾在4月8日——十天之前——亲眼看到法国舰队驶过直布罗陀海峡;而更加糟糕的是,先前曾遭到法国巡航舰袭击,并让纳尔逊派出斯特罗恩前去保护的那支黎凡特商船队,仅仅在法军通过之前一天通过了海峡。[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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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尔逊被这个新的消息震惊了。他终于能确定自己已被法国舰队远远地甩在了身后。他随即将下一处集结点直接改为直布罗陀的罗西亚湾(Rosia Bay),坐在桌前,重新安排他的整个计划。他给艾略特又写了一封信,其间的语气已完全不同于上一封的激切愤慨:“我将跟着法国舰队驶出地中海”;“或许有人认为,我把撒丁岛、那不勒斯和西西里保卫得太过分了,但我认为我做的并没有错,因此并不担心由于放跑法国舰队而即将降临到我身上的命运。”他虽然写下了这些字句,但心里却是既紧张又担心。接着,他就因他的失败而向海军部致歉。“法国舰队从地中海出逃让我感到极为痛苦,我希望各位长官不要将之归咎于我没能给予它足够的重视。相反,正是因为我的警惕心,使敌人认为他们无法在地中海沿岸展开任何远征。”这一直是他的首要职责,他自己也深知这一点。可是,海军部与国家能理解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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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此时,他仍未确定舰队的最终目的地。他只告诉海军部,自己将航向西方,在抵达直布罗陀之后再听从新情报的指引。与此同时,他还采取了若干措施,确保英国在他离开地中海后仍能掌控意大利海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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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达此目的,纳尔逊将麾下的多艘巡洋舰组成了一支舰队,交由托马斯·布莱登·卡佩尔舰长(Captain Hon.T. Bladen Capel)指挥,以他的36炮巡航舰“菲比”号(Phoebe)作为旗舰。他受命以特洛岛为阵位并在该岛与马雷蒂莫岛之间巡航,“阻止敌人向撒丁岛、西西里与埃及发起任何袭击”。纳尔逊在命令里接着写道:“我只说这些,如果敌人要从土伦发起远征,以上这些地区最有可能是他们的目的地。但在某些情境下,只有你能对那些信息做出最正确的判断,请你一定要自信地依照自己的判断来行动,以防敌军登陆到其他地区。”当这支舰队如预期般集结于特洛岛时,他们将拥有5艘巡航舰与1艘臼炮艇。加上那不勒斯海军与留在那里的战列舰“卓越”号,即便不算入即将抵达的俄国人,他们也已具备了足够的兵力。[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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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纳尔逊最后一次服从于他的基本战略原则。他的首要职责曾是保卫地中海的制海权,而对他来说,现在这一切已经走到终点。摧毁土伦舰队成了他新的目标。为了这个终点,他牺牲了麾下超过半数的巡洋舰,仅将3艘巡航舰与2艘轻帆船留在身边——他在此刻无比渴求与敌军舰队交锋,而巡洋舰几乎就是一切。但是,他必须为了更高的战略目的做出这种牺牲。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与敌军主力交锋的重要性,这是他为之魂牵梦萦的目标;但他也比任何人都更清楚什么才是局势的关键,要在何时做出让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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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里,我们可以真切地看到纳尔逊作为战略家的品格,他的一生中从未有过比此时的考验更为可贵的表现。那场不朽的长途追击的动机已然成了一个传奇,它的动力似乎只是一时涌现的大胆灵感,但实际上,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这是基于耐心的逐步推导而得出的冷静演算,那些精彩的行动都有着坚实的根基。他以确保身后地域的安全作为行动前提,并以战争所允许的时间损失换来了当前局势的确定性。在我们的认知里,没有什么能与这些决策流程相提并论,没有什么能像这样全面地揭示出一位军事大师的思考过程。纳尔逊尽可能地让这些思考贯穿了他每时每刻的思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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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接到帕克报告的一天之后,纳尔逊仍在特洛岛以西10里格的海面上缓慢行进,但他的心情已经平复,下一步的目标已经确立。他再次给波尔写去了一封信:“该死的混蛋,该死的混蛋……不过,即便在直布罗陀海峡也没有关于敌军目的地的明确消息,我也明白该要怎么做了……糟糕的运气快折磨死我了,但现在还有可以争取的机会,我决不能因自己的感受而沮丧下去。”他还给梅尔维尔勋爵写了一封信——他以为梅尔维尔勋爵此时还是他的上级:“我不会绝望,一切都会按部就班地进行。我已经为自己制订了行动计划,我会好好地依此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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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通常认为,这个计划就是在直觉的指引下直扑向西印度群岛,但后来信中的内容显然并非如此。他跟丢了敌军,但此时已确定要离开地中海。如果没有得到进一步的情报,他就将遵循那则历史悠久的传统措置,像奥德那样驶向北方,向英吉利海峡入口处的西方舰队靠近。一旦处在难以判断的处境里,当时经验丰富的海军将领就会遵循这一黄金守则,那就像他们的第二天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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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一天里,帕克舰长遇到了马克·克尔勋爵雇来报信的双桅快船,其为纳尔逊带来了重要的新消息。它不仅带来了克尔关于维尔纳夫在十天前驶过直布罗陀的消息,更带来了关于维尔纳夫抵达加迪斯然后又与数艘西班牙战舰一道离去的更新的信息。[11]纳尔逊依此推断,维尔纳夫并不是要去西印度群岛。他坐了下来,将自己的推论写在这封寄给海军部的信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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敌军舰队在很久之前就通过了海峡,并在加迪斯与一些西班牙战舰会合。我已派“亚马孙”号去里斯本打探消息,而我则将尽快驶向圣文森特角。我希望“亚马孙”号能在那里与我会合,并带给我关于敌军目的地的确切信息。考虑到他们与西班牙战舰一道从加迪斯出海,我认为他们并不是要驶向西印度群岛,而是要与费罗尔的舰队汇合,再直接扑向爱尔兰或者布雷斯特——我相信法国战舰上搭载了陆军。因此,如果我没有得到足以改变目前推断的有效情报,我就将从圣文森特角出发,前往锡利群岛(Scilly)以西50里格处,慢慢地驶近群岛,以确保任何传令的船只都能找到我的舰队。之所以选择这个位置,是因为一旦有需要,从这里去布雷斯特或爱尔兰都同样便利。我相信这个计划能够得到各位先生的许可,我很乐于带回11艘优秀的战舰,在娴熟的指挥之下,它们的秩序与状态都像刚刚出海时那样完美……附记:我将把这封信的摘录同时发送给爱尔兰舰队与海峡舰队,让他们的司令官知道在哪里可以找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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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尔逊再一次冷静了下来,他将琐事从头脑中逐出,专注地思考着那些准确而必要的行动。他的精神状态也恢复过来,旧日的愉快音符再次在他写给加德纳勋爵的信里出现。他开始将维尔纳夫驶出海峡视为一个战略胜利——这确实已得到证明——且毫不畏惧法军在海峡之外的行动:“亲爱的爵爷,如果土伦舰队与加迪斯舰队去了您那里,我的战舰也一定会在您视野之内。如果您不需要我的帮助,就让我们返航吧。他们溜出地中海让我颇感烦恼,我原已将他们划入自己的责任范围。而现在,我期待着您,我亲爱的爵爷,来消灭他们。”更重要的是,从现在开始,再也没有为克雷格远征船队的安全担忧的进一步迹象了,维尔纳夫去加迪斯与西班牙舰队联合的消息也让他确信敌人有着某个其他更高的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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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接下来的一周里,纳尔逊仍然与糟糕的西风做着斗争,但这已无法再改变他的想法。在这周末寄给直布罗陀专员的一封信中,他表达了自己的坚定信念:法国与西班牙舰队的联合必然暗示着为费罗尔解围,而后再向英国本土——而非西印度群岛——展开袭击。[12]在航向海峡的途中,他派出巡航舰“十年”号带着这封信去直布罗陀报告他的位置。在四天之后的5月1日,直布罗陀海峡东南端的休达(Ceuta)已经出现在海平线上,纳尔逊也收到了来自海军部的直达信。这封信不仅解释了海军部在远征军问题上的离奇沉默,还让他对远征军的安全重新燃起希望。他立即写下了回信:“我刚刚收到您4月1日寄给我的信……说奈特少将与‘王后’号和‘龙’号将在一到两天内出航……运输船队搭载着5000名士兵。”这就是那则他期盼已久的、让他提供掩护的命令。它的意义极其重要,纳尔逊从中得知,远征军并没有如艾略特猜测的那么早出击。它给出了让人重燃希望的良好理由,正如纳尔逊所说,马克·克尔勋爵的“费斯格达”号仅仅在法国舰队离开加迪斯的两个小时后就驶向了英国,它应该能及时赶到,拦下远征军。[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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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4日,风向仍然对纳尔逊不利,他只好在海峡东南岸的特图湾(Tetuan Bay)下锚,利用这段时间进行淡水、牛肉和燃料补给。正在此时,他收到了第一封描述出当下真实态势的情报。这是直布罗陀海军专员奥特维舰长(Captain Otway)寄给他的回信,他将联合舰队完全失踪的消息告诉了纳尔逊,并认为他们很可能已前往西印度群岛。新的消息显然动摇了他先前的判断,这给他造成了新的焦虑,但这还不足以让他改变目的。为了证实这一情报,他希望向奥德的巡洋舰确证联军并未驶过他们的防区;不管大洋西面的威胁有多大,他绝不能仅仅根据一则流言就展开行动。他向奥特维回复道:“即便牙买加有陷落之虞,我也不能仅仅依据一些猜测就驶向西印度群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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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首批传记作者在一个值得关注的段落中清楚地展示了纳尔逊是如何应对这一困境,其中一位是曾在他身边担任秘书的麦克阿瑟(McArthur)。在他们撰写传记时,关于西印度追击源于纳尔逊天赐灵感的传奇说法已经出现,但在他们看来,这种说法应该被扼杀在萌芽状态。他们如是写道:“在完全确认敌军不会驶向其他方向之前采取如此大胆的行动,与纳尔逊勋爵伟大的职业品格以及他对军事纪律的重视完全相悖……更为必要的是,我们不能让其他军官效仿这种激情散漫的冲动和鲁莽追击取得的成功,以免他们错误地沉湎于反面的观念,招致自己的毁灭。”[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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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尔逊的真实行为完全符合他的传记作者们所坚持的军事理念。西印度群岛只是一个可能的目的地,如果没有得到足以确证的消息,如果不能排除所有怀疑,他仍会保持着开放的头脑,向英国的战略中心乌桑特靠近。但与此同时,他也做好了应对不测的万全准备。5月5日,他正式命令舰队副司令官理查德·比克顿爵士[15]在他离开之后出任地中海地区英国舰队的总指挥官,继续执行海军部先前下达的命令,特别是“海军部关于保卫西西里岛以及撒丁王国领地,以及防止敌人向埃及发起远征的指令”。他的兵力将包括纳尔逊几乎全部的巡洋舰,以及可能来自本土的所有增援。听说有一分威胁,他就会做出四分的防备,纳尔逊正是如此小心地保卫着托付于他的地域。但他不可能给留守舰队分出多少重要兵力,比克顿的坐舰是宝贵的一级战列舰“皇家君权”(Royal Sovereign),但纳尔逊需要它,便让比克顿将旗舰转设为其他留守的军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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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他准备着这些命令之时,合适的海风终于出现。他随即率军航向海峡,希望在海峡的那边遇到从里斯本驶来的“亚马孙”号,这是他驱散战争迷雾的唯一希望。里斯本是当时的情报中心,在纳尔逊乘着时有时无的东风驶向西方的同时,让我们在这里尝试着把握战争局势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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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本杰明·哈洛韦尔·卡鲁(Benjamin Hallowell Carew,1761~1834年),英国海军军官,纳尔逊的亲密伙伴之一。1793年升任舰长,参与了土伦战役与圣文森特海战。随纳尔逊参与了尼罗河口海战,此后长期在纳尔逊的地中海舰队服役,但错过了特拉法尔加海战。——译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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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克雷格的命令以及与之联合行动的指令都在一封信件中发给了纳尔逊,落款时间为3月27日(Out-Letters,Secret Orders,1363),但直至5月1日他才收到这封信(post,p.107)。类似的情况还有,纳尔逊直至4月15日才收到海军部于2月16日发出的邮包。Nicolas,vi.4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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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Journal,April 10 and 16.在一份当年9月的集结点列表中,第71号是塔里法(Tarifa),第80号是福蒙泰拉岛西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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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Phillimore,Life of Sir William Parker,i.281.“十年”号在4月9日抵达那不勒斯,可见它是在3月22日或23日从英国出发的,也就是让纳尔逊与克雷格联合行动的命令被下达的3天或4天之前。See also Nicolas,vi.406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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