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葡萄牙的亚洲帝国被荷兰东印度公司这家股份公司打垮了,这凸显出了葡萄牙的软弱。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资金来源一是抢劫葡萄牙船,二是阿姆斯特丹的股市,它得到了寡头制共和政府和前葡萄牙犹太人共同体的支持,正是这些犹太人把葡萄牙的专业知识传播开来。尽管遭受了这样的损失,葡萄牙文化仍然将领土控制和宗教问题置于海洋贸易之上。因为缺少资金、木材和熟练技工,它的造船业陷于停滞。由于船只和水手的供应有限,葡萄牙被迫放弃了通往北欧和地中海的重要贸易航线,把力量集中在亚洲、非洲和巴西的垄断市场上,即便在这些地区,大部分航运业务也是由外国人承包的。葡萄牙的独立战争进一步从海上抽走了本来就稀缺的资金和人力,使得葡萄牙的商业航运奄奄一息。这门生意落到了正同时与伊比利亚双雄交战的荷兰人手里,他们既抢劫葡萄牙货物,也受雇运输葡萄牙货物,巧妙地以这样的方式来获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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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班牙统治葡萄牙的时期从1580年持续到1640年,在这一时期,葡萄牙重视的是通过殖民在欧洲以外的地区占领土地和获取资源,同时通过王室垄断来限制和控制贸易。卡斯提尔人对航海的蔑视,以及对十字军荣耀和绅士行为的痴迷,使葡萄牙人的态度变得更为僵化。1640年重新独立之后,葡萄牙急需获得保护,以免遭到西班牙和荷兰的攻击。英国通过王室联姻与它缔结了不平等的同盟关系,向它提供了安全保障。在英国的调停之下,西班牙及荷兰共和国与葡萄牙实现了和平,作为回报,英国获得了丹吉尔、孟买和进入葡萄牙市场的机会。[43]葡萄牙把海洋经济的实际控制权交给了英国,它最终成了一个海权帝国的一部分。里斯本被英国人当作了海军基地,英国军舰在这座城市里成了常见的风景,它从海上保卫着英国不断扩张的海洋帝国的侧翼。英国海军的物资和装备被存放在曼努埃尔国王在贝伦修建的大修道院的地下室里,那里还有一个空壁龛,静静地等候着塞巴斯蒂昂国王的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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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40年后,巴西的糖、烟草和黄金令帝国复兴了,王室垄断了这些商品的交易。1690年后,巴西的黄金在葡萄牙经济中占据了主导地位,但大部分黄金流向了英国,用于购买葡萄牙无法提供的商品和服务,并换取英国保护葡萄牙的欧洲部分及其帝国。葡萄牙没能建立起充足的海军力量或商业航运来满足其帝国需求,而它的繁荣却依赖于这个帝国。它的商业是靠外国人来进行的,而“在葡萄牙,参加海军不会给人增添任何声望”[44]。有了英国的制海权做后盾,即使其亚洲帝国在荷兰和英国的压力之下崩溃了,葡萄牙也得以继续剥削其殖民地长达一个世纪之久。到1740年,果阿成了昔日它在印度贸易中所占地位的最后一抹回忆。1700年之后,葡萄牙帝国的重心转移到了巴西——它在陆地上的权力基础,以及西非的奴隶贸易站,这些贸易站为巴西的种植园经济提供了劳动力。葡萄牙把它开发殖民地的大部分努力放在了巴西,直到19世纪20年代巴西的独立使帝国本身变得无足轻重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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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40年以后,耶稣会对葡萄牙帝国造成了重大影响,他们在王室的支持下,以贸易来资助他们的宗教工作。[45]蓬巴尔侯爵(Marquis Pombal)在18世纪60年代赶走了他们,严重削弱了这个缺乏世俗教育者和管理者的帝国。效率低下的王室贸易垄断失败了,这个垂死帝国最主要的经济出口变成了走私和非法贸易。利润不可避免地流向了英国,而不是葡萄牙。最后,连作为殖民地的巴西都在经济上超过了作为母国的葡萄牙。1792年,英国皇家特使和行政官员马戛尔尼伯爵(Lord Macartney)断定,葡萄牙只有把首都迁往里约热内卢才有未来。对充满活力的殖民地而言,葡萄牙反而成了一个弱小的附属物。当时马戛尔尼正在出使中国的路上,想要打开那里的市场,他预测,严厉的“商业法规和限制”将迫使巴西人起来革命。这些垄断工具是为葡萄牙的大陆议程服务的。咄咄逼人的英国贸易和拿破仑战争加速了葡萄牙帝国的解体,而葡萄牙人缺乏维持这个帝国所必需的思维模式和人力。[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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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洋帝国的衰落仅仅强调了一个事实,即葡萄牙从未将海洋置于国家政策或国家身份的中心。19世纪末,海洋终于在葡萄牙文化中占据了重要地位,作为重新编写的历史的一部分,英勇的航海家和殖民统治者被添加了进去。当萨拉查(Salazar)在曼努埃尔国王的贝伦塔旁修起一座法西斯纪念碑时,海洋地位的上升达到了高潮,这座建筑讲述了一个截然不同的故事。下至1580年,葡萄牙一直在利用从帝国中获取的利益来资助它在欧洲和北非实施的陆上行动,这反映出一种极为保守的文化,在这种文化中,土地和农业比贸易更有声望:就连经营奴隶种植园都比航海更“绅士”。只有与一个海权大国结成不平等的联盟,才能确保葡萄牙帝国的安全,这个大国可以保护葡萄牙的海外殖民地及其欧洲边境。作为回报,英国从葡萄牙手里获得了商业特权,以及葡萄牙无力捍卫的丹吉尔和孟买这两个重要的海上枢纽。葡萄牙海外帝国的特征将由农民出身的殖民者来塑造,他们乐于抛弃伊比利亚那僵化的社会秩序,来换取南美的开放空间。与四海为家的商人不同,他们定居下来,融入地方并发展出了一种本土的、大陆性的身份,使葡萄牙能够在失去海洋控制的情况下保住巴西。[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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葡萄牙从来就不是一个海洋国家,更别说是一个海权了。它一直实行中央集权的指令性经济,为独裁君主和专制的普世教会服务。贸易的收益被用来巩固王室的专制统治和提升作为国家臂膀的教会的权力。它全然无意与商人阶级分享政治权力,在这个阶级里有许多外国人,这确保了葡萄牙首要的军事力量仍然是陆军,它保卫着与西班牙的陆地边界,并在北非征战。贵族式、陆地性的关注比参与海洋事务更重要。尽管葡萄牙保住了它的农业殖民地,但大部分贸易转口港落入了那些真正的海权手里,正是它们控制着贸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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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论是在社会上,还是政治上,伊比利亚人都缺乏能力来利用海外扩张所创造的机会,他们仍然热衷于王室垄断、传教工作和大陆性的法律控制,这些做法封闭了海洋,限制了他们的海洋帝国的发展,他们的航运业和银行业被佛兰德斯、荷兰和热那亚的承包商掌控了。就像圣奥古斯丁一样,他们也认为海洋是一个危险的地方,需要跨越它来从矿业和农业中获取利益。他们的亚洲和美洲帝国是他们渴望的欧洲和北非领土的替代品。总而言之,伊比利亚海洋帝国的核心是土地,而不是贸易,是信仰,而不是商业。这两个国家在本质上都是大陆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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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人们常常把海洋国家以及海洋帝国与海权混为一谈,但它们的基本现实是完全不同的。除了迦太基、威尼斯和昙花一现的荷兰共和国,大多数海洋国家并不渴望成为海权大国。相反,在多极的政治体系中,它们藏身于大陆大国的夹缝中成功地运转着。它们太小、太聪明或太四分五裂,因而无法成为大国,只能一直受海洋的支配——海洋是它们在经济上的存在理由,也是它们所拥有的政治影响力的来源。与海权国家一样,它们也尝尽了普世君主国的苦头,但它们没有海权国家那种抵抗普世君主国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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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为关键的是,无论是海洋国家还是海洋帝国,都没有构建起海权身份:它们对海洋所做的文化反应体现了地理位置、信仰和陆地文化的古老现实。虽然如今海外帝国——例如,葡萄牙曾经拥有过的那个——已经不复存在,但海洋国家却获得了前所未有的重要性。当代海洋国家共同维护着使海权变得伟大的愿景——在经济、政治和知识上不断取得进步的意图。如果没有海洋国家,世界会变得更加灰暗,会丧失维持创造力的文化多样性和交流。路易十四痛恨它们,拿破仑消灭了它们,但我们应该庆幸它们仍然存在着。海洋国家身份仍然很活跃,尤其是在关于欧洲的性质和未来的辩论中。海洋国家拒斥集权化的、大陆式的限制性经济、政治模式,因为这些模式与它们的核心价值观相互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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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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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R.M.Berthold,Rhodes in the Hellenistic Age,Ithaca,NY
:Cornell University Press,1984,该书的论述被学界普遍接受,除非另有说明,本章均遵循该书的说法,见该书第21—2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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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Berthold,Rhodes in the Hellenistic Age,pp.42-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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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Naish,Seamarks,pp.15-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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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Polybius 30.5.6-8,转引自Berthold,Rhodes in the Hellenistic Age,p.2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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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Berthold,Rhodes in the Hellenistic Age,p.1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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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Berthold,Rhodes in the Hellenistic Age,p.1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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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Berthold,Rhodes in the Hellenistic Age,p.1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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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Kirk,Genoa and the Sea,p.1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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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威尼斯铸造的一种金币,成色接近于足金,每枚重3.56克。——译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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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Epstein,Genoa and the Genoese,p.272,此处引用了E.Ashtor,The Levant Trade in the later Middle Ages,Princeton,NJ
:Princeton Unversity Press,1983,pp.32-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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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Epstein,Genoa and the Genoese,pp.274-275,280-2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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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Kirk,Genoa and the Sea,pp.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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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Salonia,Genoa’s Freedom,pp.92-97,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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