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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64261 天真的人类学家:小泥屋笔记&重返多瓦悠兰 第十二章 第一批与最后一批收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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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64263 First and Last Fruit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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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64265 我离开英国快一年了,虽不敢说在多瓦悠兰宾至如归,但至少已进入所谓的“中间”阶段,样样事物都有种虚幻的熟悉假象。该是我开始整理笔记,并进攻我原本闲置一旁、打算等语言能力与人脉更好时才研究的领域,其中最重要的一个便是祈求繁生的农地仪式。部分仪式以卡潘老人为中心,有的则和他的亲戚有关,我们在早先几次头颅祭时便认识了。他们的任务包括以特殊药草涂抹神奇石头以确保植物丰收。在卡潘地区,这个仪式和祈雨仪式同时举行:药草随雨降下,可使“大地复原”。在多瓦悠兰的另一头,此类仪式则是用石头在村尾排成一行,“阻挡饥馑入侵”。我开始抽冷子拜访这些地方,与仪式秘密的拥有者——掌地师——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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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64267 我的车子仍未修好,再度仰赖约翰和珍妮的慷慨。亏了他们的帮忙,我才能免去跋涉十数英里之苦,经常拜访这些遥远的村子,与卡潘老人保持联系。出我意料,这些掌地师乐意展示仪式配备,知道我不会向女人泄密。大家都知道我和卡潘老人一起工作,他们也愿意信任我,尤其话已传开,大家都知道我乐意付钱。接连几个星期,我忙着从这个洞穴爬到那个山头,跋涉到头颅屋,又奔回卡潘巧言哄骗卡潘老人透露秘密。同时间,蒙哥村的祈雨酋长也派人传话:他快启动雨季了。我又抽身冲去他的山头。这里的山地多瓦悠人施展老套,蒙骗我们兜圈子,希望我们厌倦了走开。打从政府在波利镇驻军以来,多瓦悠人便用这套方法保护自己。马修与我不为所动,聘用一位当地人做向导,坚决不准他半路丢弃我们,威胁说如果我们找不到祈雨酋长,便要睡在他的茅屋外,第二天他走到哪儿,我们便跟到哪儿。威胁奏效,我们很快便找到祈雨酋长,他很高兴看到我们——在山里兜圈转显然是对付外来者的标准程序。奇怪的是,他居然听说我和司令官的摩擦,大表同情;显然他们也有一番过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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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64269 蒙哥村的祈雨酋长是个聪明开朗的年轻人,他很愿意马上宰杀一头黑山羊,为窖藏于头颅屋的祈雨瓮涂抹山羊血,正式启动雨季。他的顾问却大表反对。这位强盗般的老者是祈雨酋长的叔叔。他说,如何确定我没有和月经来潮的女人接触?而且,村人认为雨季还要一个星期才来。直到他开始质疑让未受割礼者接近祈雨瓮是否明智时,我才确定他是故意找麻烦。外来者无须受过割礼就能参加多瓦悠仪式,连外国女人都可在场。我们开始讨论价码。整整一个小时我不断摇头,每当他提出一个价格,我便露出恐怖之色。最后我们谈妥价码。多瓦悠兰终极秘密的代价是八英镑,我并未受骗,因为我还可得到半只牲礼羊。仪式迅速进行,丝毫没有卡潘地区仪式的敬畏气息。一点都不戏剧化,就像寻常屠宰羊只一样,他们将羊儿翻倒在地,一脚踏住它的喉咙使其窒息。当羊儿昏了过去,他们便切开它的喉咙,用葫芦盛住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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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64271 我们连忙奔进森林中一个破烂的头颅屋。这个地方禁止外人进入,因此,我们全都得四肢着地,爬过满地刺人的矮树丛,来到一块杂草丛生、阴暗的空地,那就是头颅屋所在。里面的祈雨瓮就和我在卡潘老人处看到的一样。祈雨酋长敷衍喷洒羊血了事后,我们便回到村里,长谈数个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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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64273 就是在蒙哥村祈雨酋长处,我得到解释多瓦悠文化象征体系的最重要信息。先前数据显示祈雨酋长和人类繁生、降雨有关。透过“打死富来尼老妇”这个仪式情节,“真正耕耘者”的收成则与植物繁生、割礼产生联系。擦拭祈雨石的那天是旱季的开始,是多瓦悠人开始焚山(山是“男孩的头冠”,而焚山会让山变干)的日子,也是第一批收成与刚受过割礼的男孩一起进入村子的日子。多瓦悠人鄙视包皮,它让男孩性器潮湿,发出女性阴部的气味;受过割礼的阴茎干燥且洁净。当男孩离开村子去接受割礼时,他们是“湿的”,必须跪在河里三天。男孩接受割礼后,雨便下个不停,直到他们慢慢离开河边营区往山里走,天空才开始放晴。旱季降临,接受割礼的男孩才能返回村子,到置放死牛头颅的圣坛前等待。同时间,第一批收成准备送入村子。换言之,多瓦悠人用单一模型统合所有繁生面向,雨季到旱季的更迭则和未受割礼的“湿”男孩蜕变成受过割礼的“干”男孩联结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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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64275 我是在回到英国后,经过几个月的研究与详细分析,才将这个象征系统的细节全部搞定。可是那一天,先前在田野场上观察到的基本架构与辛苦记录的一切信息突然间都有道理了。“我找到了!”的时刻总是令人兴奋,我的却是突如其来发生在高山上,透露这个信息的男人全然不知它对我的重要性,更增添我终于窥知多瓦悠仪式背后简单架构的快乐。下山途中,马修显然察觉我的飘然。狂喜中,我省略了过滤与加氯,直接饮用山泉水。我不知道这是上天对我自傲的惩罚,还是潜伏在我肝脏里的病毒作怪,我再度被肝炎击倒在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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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64277 就在我病得最沮丧时,奥古斯丁与他的最新女友移驾拜访。他们熟知肝炎,觉得我的病况严重。奥古斯丁笃定地说:“最好是吐。你必须大吐特吐。”他的女伴不同意:“应该灌肠。唯有强力灌肠才能驱除病魔。我们村里好多人都死于肝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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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64279 “灌肠不好。他必须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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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64281 “才不是。必须灌肠到出血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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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64283 他们来回争辩。我谢谢他们的建议,说很多东西都让我又拉又吐,保证他们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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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64285 恩冈代雷教会的一位好心人路过孔里,告诉我治疗肝炎的偏方──热水熬煮番石榴树叶。结果证明它比什么都有效。后来我才知道德国一家药厂也在试验类似成分的药。我派马修去找番石榴树叶,北方地区这种树很少。马修说他在五英里外河边看过一棵番石榴树。我很怀疑我们说的是同一种树,他却打败我,带回一整袋真的番石榴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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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64287 我的病况逐渐改善。多瓦悠人大感惊奇,也开始用番石榴叶治疗肝炎。所以,人类学者多少还是会改变他的研究对象。我的另一大成就是“地名研究学”。我的菜园证实特别适合种植莴苣,数年后,他们改叫它“色拉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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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64289 大约这个时候,今年的第一场大雨终于降下。在众人的欢乐声中,旱季的无情酷热瞬间消解。我则没那么亢奋,因为我的新屋顶整夜漏水。我被迫蜷缩墙角,浑身抖颤,皮箱颤巍巍摆在头顶上的平台遮雨,双手紧紧抓住笔记。第二天上午,铺屋顶的人说所有新屋顶都是这样,几天后就好了。我并不相信他的话,但缺乏铺屋顶经验,无法反驳他的笃定。就像出租漏水船只给我、宣称木头下水后就会膨胀堵住漏洞的人,或者坚称我的牙床会缩小适应摇晃假牙的喀国牙医一样,他的说辞颇不可信。经过一个星期可悲的洪水泛滥后,该找铺屋顶的人履行保证了,他随即修理屋顶。令我吃惊的是,他只用一块木板敲打茅屋屋顶;更令我吃惊的是,它居然奏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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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64291 差不多就在那段时间,田野采集者在工作接近尾声时的精神病终于发作。我将笔记藏到教会,远离湿气、白蚁、山羊、小孩,以及我幻想中的各种危害侵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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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64293 我送笔记到教会时,约翰和珍妮正好前往森林办事,一阵怒吼吸引我到门口。那是自封“黑鹿”、身材壮硕的焊工。他大叫:“喂,白人,你的车差点杀死我。”刚才,他正在焊接我的车子(我极想忘了它的存在),突然间,车身掉了一大块,差点砸死他。他似乎认为这全是我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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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64295 我问:“你还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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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64297 “还好?你看!”他从裤子里掏出巨大阴茎,对我挥舞控诉。突如其来的暴露让我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仔细检查后,才发现它有一小条“黑鹿”坚称必须“急救”的割伤。老实说,我有点茫然,不知道该用什么药品。翻箱倒柜后,只找到浓缩漂白剂。这恐怕不是好疗法。我建议他去找布朗牧师,他就住在山下,据我所知他有各式急救药品。“黑鹿”犹带盛怒,跛行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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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64299 直到我回房继续给笔记分类时,才想起布朗牧师不在家,他去帮人修卡车了。他的老婆可是以神经紧张著名,我想象“黑鹿”缓缓走到她的门口露出下体。或许我该奔下山阻止此事?但是,审慎为勇敢之本。何况,我并未听到布朗太太的尖叫声,或许“黑鹿”也懂得审慎行事,不露出他的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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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64301 我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复,可以再度攀山越岭。马修和我最后一次出访,前往多瓦悠兰最西边参观扇椰子丰收祭。扇椰子是一种类似椰子的圆形水果,丰收祭里,扇椰子的角色类似头颅,被搁在摆放牛只头颅的圣坛,防止蝎子危害村庄。我从未见过扇椰子,迫不及待要品尝它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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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64303 当我们抵达掌地师的村落时,发现他端坐在一大堆扇椰子中,开怀大嚼。扇椰子有两种吃法。第一种是浸在水里,让它发芽,嫩枝的味道似芹菜。第二种方法是直接吃,果肉橘红色,纤维很多,咬起来像擦鞋垫,味道似桃子。我雄赳赳大嚼一阵后,开始掌握诀窍,发现扇椰子颇好吃。一位好心的老太太显然发现我啃食扇椰子颇费力,端上一葫芦已经剥了皮的果肉给我。我和马修说,这软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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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64305 “当然。主人,”他回说:“她已经帮你嚼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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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64307 我在多瓦悠兰的日子逐渐接近尾声,人们开始络绎拜访我,梭巡我的财产,提及他们迫切需要一条毯子,或者赞美我的炖锅多好等等。祖帝保说他将十分想念我,细数我们一起做过的事,虽然我给他惹了不少麻烦,他还是颇享受我们共处的时光。马修开始不经意提起买老婆的棘手事。他解释说:“你必须趁她们还小时就买过来,才能照意思打造她。”马修相中的对象为十二岁。“但是她们如果年轻,多半会要你出钱供她们念书。”他叹气。他认识的人中谁愿意借他钱供老婆念书呢?唯有玛丽约不把我当摇钱树。每当提及我即将离去,她总是掉下眼泪,说她将怀念与我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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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64309 为了即将来临的国庆节,波利举镇沸腾,准备各式表演,多瓦悠兰必须派人表演割礼舞蹈。我没机会看到真正的割礼,对此极感兴趣。多瓦悠的年分为阳年与阴年,割礼只在阳年举行,我来的这年恰巧是阴年。此外,接受割礼的男孩必须长时间待在森林里,还要考虑小米收成是否足够所需。多瓦悠兰已经五年没举行割礼,快要变成一大耻辱。之前,我都仰赖报告人的描绘理解割礼过程,也透过割礼人口述了解仪式程序,割礼照片则搜罗自文献记录与在多瓦悠兰多年的传教士。我的研究少了多瓦悠象征体系的中心部分,问题原本很严重,幸好许多仪式都翻拷自割礼仪式,一模一样复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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