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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64349 参加了副县长的派对,再加上马修的敦促,我决定在村里举办自己的离别派对。为了这场派对,我们透过各种曲折管道搞到四十瓶啤酒,玛丽约也答应帮我酿些小米啤酒。不脱多瓦悠本色,酿啤酒也有大麻烦。我付小米的钱被某个男人拿走,因为他说祖帝保欠他兄弟一头牛。这个人兄弟的岳家又欠他小米,所以他的兄弟要到老婆的叔叔家拿小米……结局也一本多瓦悠特色,小米最后一刻才到,开始酿酒。连续两天,整个村子兴奋沸腾。祖帝保忙着编织给客人坐的席子。玛丽约一边杵米,一边唱舂米歌。小孩忙着到处借葫芦、瓦瓮,碍手碍脚。村人尤其热衷掠取我打算丢掉的东西。喷雾杀虫剂摇身一变成乐器,火柴盒用来储存谷仓里的秘密东西,火柴盒上的标签条被仔细撕下做卷烟纸。空锡罐大受欢迎,被拿来当煮锅。我必须将多余的药品偷偷拿到树林掩埋,防止小孩搜去吃。男人不时光临寒舍,查看啤酒发酵程度,传布宴会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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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64351 整体而言,这场宴会超级成功。马修很烦恼我不肯像副县长一样发表演说,但很骄傲我托付他分发啤酒的重任。他要大家排成一列,并指派一名助手分发每位村民一瓶啤酒,仔细和他们解释啤酒是谁请的,为何请的。似乎只有我对此过程感到尴尬。没多久,全村人都酒醉喧闹。乐器上场,一个老人开始踏足舞蹈,另一个人跟上节奏,众人开始跳舞。暮色降临,田里干活的村民陆续回来,奇迹似的,啤酒供应居然足够。祖帝保的两个妻妾趴到我的脚边,哀伤哭泣;鼓手跪在我的面前,在摇曳的火光中固执打奏节拍;舞者不断绕圈,拍手顿足。显然我必须有所响应。我不可能发表演说;人墙拥挤,也无法加入舞蹈行列。此刻马修神奇现身背后,拿了一把百元中非法郎的铜板给我。他大声说:“在每个人的额头贴上一枚铜板,主人。”我照他吩咐做,融入情境中,边用铜板按住村人额头,一边赐福说:“愿你的额头隆起”,这是多子多孙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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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64353 显然这就够了。多瓦悠人欢喜接受传统降福,舞着离开,继续进攻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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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64355 马修和我退回茅屋,祖帝保与其他大人物都等在那儿。我结结巴巴发表了感谢演说与道别;然后坐下来喝了数个小时啤酒,虽然我渴望回到孤单的床上。有趣的是,我发现马修在这段与我共事的期间,从滴酒不沾变成颇爱喝酒,我则因为肝炎几乎戒酒了。屋外,派对热度不减;屋内陷入沉寂,我们静听音乐。慢慢的,他们一一告退。最后只剩我一人,我感激地爬上床。下雨了,茅屋顶又开始漏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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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64357 第二天毫无预警,我突然听说我几乎已经成功忘怀的车“差不多修好了”。检查后,我发现它的状况确有改善。四轮健在,虽然懒洋洋歪一边。可是从修车处开回村子,我总共发动了三次。有两次是引擎停止转动,第三次当我打开车灯,它突然冒出一阵白烟。比起搞到汽油,这些都算小问题。最后是通过奥古斯丁中介,我才自副县长车库的工人处买到汽油。至于他的汽油来自何处,奥古斯丁严禁我提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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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64359 一切妥当,可以出发离去了。衡诸发动机的状况,发动车子后最好不要熄火。一小群村人现身送行,淡淡微笑,磨蹭双脚,小狗巴尼摇着尾巴,约翰与珍妮评估我顺利抵达恩冈代雷的机会,极力忍笑。挥挥手,引擎轰然,我离开这个我为了奇怪目的一待数个月的山头。分离总带来空虚,一种淡淡的无边寂寞感。很快你就忘记田野工作多数时候极端乏味、孤寂与身心崩解。金色蒙雾降下,原始民族开始变得高贵,仪式变得更震撼,为了达成现在的某个伟大目标,过去无可避免地被重组了。直到重读田野日记,我才明白当时的情绪主要是结束多瓦悠研究的歇斯底里狂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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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64361 旅途当然不是平平顺顺。我的车子有了崭新的毛病,会把顺着车身流下的雨水吸到风管,喷的行人一身都是。但是我终于抵达恩冈代雷,又花了两个星期企图寄回一卡车陶器到英国。这次我早有心理准备,知道此举势必挑战喀国尊严,必须与七个不同单位的官员交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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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64363 离开喀国的日子终于到了,我与教会里的朋友道别,没有他们的协助,我的研究绝不可能完成。在马修开口向我最后一次贷款后,我爬上了飞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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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64365 但是喀麦隆还有最后一张王牌。我必须在杜阿拉港待一晚,简单的一顿晚餐便让我染上该城闻名遐迩的上吐下泻症。唯一的安慰是旅馆房间里有马桶也有净身盆[2],让我免去英国浴室的痛苦折磨。第二天上午,我几乎是被扛上飞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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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64367 [1]劳孔是希腊神话人物,特洛伊城阿波罗神殿的祭司。特洛伊战争时,因识破木马屠城之计,遭阿西娜女神派遣海蛇绞死。后来此字被用来形容苦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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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64369 [2]用来洗下身的坐式小澡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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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64374 天真的人类学家:小泥屋笔记&重返多瓦悠兰 [:1700162972]
1700164375 天真的人类学家:小泥屋笔记&重返多瓦悠兰 第十三章 英国异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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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64377 An English Ali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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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64379 飞行常是漫长、不愉快、难过。我的田野之旅最后阶段更是如此,被迫坐得笔直,像个老姑婆般啜饮瓶装矿泉水,全副注意力都放在我汹涌作呕的肠胃,同时间,飞机上以超大音量播放法国调情电影,供我取乐。撒哈拉沙漠消失于我的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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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64381 就在此时,我突然想出一个聪明点子,要在换机的罗马停留一晚。我眼前浮现美丽景象──安静凉快的房间,微微浆过的干净床单,绿叶繁茂的树影洒落床铺,或许还有宁静的喷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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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64383 下机后,我发现自己虚弱到无力提行李,只好放到寄放处。我看着宝贵的田野笔记、相机消失于张大嘴的门后,怀疑它们还会现身,也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疯狂到与它们分离。紧紧抓在我手上的是因旅行而污损的衣物,牧师娘给我的裤子吸引优雅的罗马人好奇注视,狂野双眼与憔悴面容则招来轻骑兵行注目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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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64385 我找到房间,又热又吵,灯光闪烁嗡响,价格高到离谱。这正是渴望与现实的真正关系。我躺下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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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64387 一般人较少注意到,非洲村落与欧洲城市的最大差别在时间的流逝。对习惯农居生活的规律节奏、脑袋里只有季节而不知今夕何夕的人而言,都市住民似乎以一种近乎疯狂的营营碌碌呼啸而过。漫步罗马街头,我觉得自己就像多瓦悠巫师,神秘的缓慢速度标示出我的仪式角色与身旁日常活动的差异。小餐馆的菜色太多,我无力应付:多瓦悠生活的别无选择使我失去决定能力。还在多瓦悠时,我成日幻想狂吃痛饮;眼前,却点了火腿三明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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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64389 人们老是警告我在罗马免不了被抢、被打、惨遭当街劫掠,我特地只带足够买火腿三明治的钱。或许我对接下来的际遇不该吃惊,返回灯泡嗡嗡作响的旅馆房间,我发现门上铰链被撬开,东西被洗劫一空:飞机票、护照、钱,甚至我从多瓦悠带回来的衣物也都不翼而飞。旅馆人员坚称他们不负责行李保管责任,我的西非式愤怒尖叫能力虽令他们钦佩,却于事无补。我火速检查口袋,全身只余一英镑。这种情形下,下一步很明显。我走进餐馆,省略火腿三明治,直接点了一杯啤酒,哀悼我的不幸。餐馆主人是个壮硕古怪的人,摸清我的国籍、职业、婚姻状况后,拿出一张翻到破烂的照片,上面是他的大群可爱孩子。他说曾在韦尔斯做过战俘,略带腼腆说韦尔斯女孩非常热情。不久,我也对他倾吐遭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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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64391 他以奇怪的罗马/克尔特口音说:“所以,你没钱、没机票、没身份证明。”我说是的。他说:“那我借你一万里拉。”他拿出一叠纸钞放在吧台上。我点了一份火腿三明治。在我的困惑状态里,这种超乎寻常的慷慨似乎不比我先前的可悲遭遇更不可思议。我又摆荡回田野工作的备档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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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64393 我的恩人打电话给英国大使馆,我则闷然不悦还要和官僚打交道,想象自己在罗马无止尽奔波,拿着公文四处盖章,还要挣脱小孩的包围纠缠,才能登上飞机。他和大使馆说好了。我先到警局作笔录,然后大使馆会安排将我遣送回国。“遣送”听起来好像上镣铐运回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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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64395 警察局挤满愤怒、绝望、沮丧的各国观光客,全都惨遭罗马青年的劫掠。一个烦闷冷淡的警察耐心将英国观光客一一挑出,与德国观光客放在同一房间。法国人则被安排到较大且凉快的房间,令我们愤怒不已。一个布拉德福德(Bradford)口音的人对大家说:“我是替蓓诺儿难过,她是我老婆。”他指着身穿斜纹软呢服的端庄太太说:“她不能离开露营地,他们还以为她在玩。男人跑来骚扰她,对着她大按喇叭。她只好拿李子丢其中一个痞子。”我们望着她思索。“后来又有两个年轻人骑着摩托车跟在我们后面,用铁锤打破后车窗,完全无视我们的存在,抢走我们的行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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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64397 德国人要求翻译,深恐我们隐瞒极高机密。我试图解释却放弃,因为他们似乎来自蒂罗尔州(Tyrol)[1],语言没有元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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