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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讲好一千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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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你现在看到路程是那么远,两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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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重演争论戏码。最后,我拿出一千八百法郎,用力甩在车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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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不拿随便你。不然,我叫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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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甜蜜微笑,把钱放进口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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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会儿,我搬进一间狭小、空气窒闷的房间,地上铺着清凉的油布毡。冷气机发出阵阵恐怖的嘎啦声,终于吐出一丝凉气。好不容易,我蒙眬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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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即传来敲门声。门外站着一个身材肥壮、脸色红润、身着宽大短裤的男子。他只简单介绍自己为韩福瑞,住在隔壁,口音无疑是英国人。他的姿态与其说是受到侵扰,不如说是饱受虐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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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的冷气机。”他解释:“噪音太大声,吵得我无法睡觉。你前面那个房客很有礼貌,都关掉冷气机睡觉。很讲道理,想想,他还是荷兰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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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抱歉冷气吵到你,但是关掉冷气,我真的没法睡觉。窗子打不开,我会被烤死。你为什么不向旅馆经理投诉?”他对我投以令人畏缩的怜悯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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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然试过。没用。经理假装他不会说英语。来我房间吧,我们一起喝一杯谈谈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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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杯酒下肚后,我们发展出海外碰到同胞时很容易迸发的短暂热烈友谊。他诉说自己的故事,他目前的工作似乎和内陆地区的援助计划有关——制造外销的罐装果汁。这原本是台湾的援外计划,后来因为喀麦隆承认中共,遂告终止。韩福瑞花了蛮多时间寻找适合台湾牵引机的零件,这是前任留给他的机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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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则诉说自己在机场的遭遇。他认为平淡无奇。他细心告诉我托运行李关卡那人不是要啤酒,而是索贿一千法郎。我谢谢他,说我曾来过喀麦隆。韩福瑞提议一起吃晚饭,带我前往旅馆餐厅。红色的假皮椅子、赤裸的灯泡,这家餐厅令我想起1950年代的捷克豪华旅馆。壁虎好似大弯道滑雪般在灯泡间狂乱奔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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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格魁梧、一身闪亮的侍者领班走近我们,指指韩福瑞裸露的膝盖,大喊:“回去换衣服。”我们停步互望,韩福瑞怒不可遏。我看得出来他真的生气了。他沉着说道:“不行,我刚从丛林回来,所有衣服都送洗了。只有这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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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者领班不为所动:“你必须回去换衣服,否则没饭吃。”我们好像被奶妈呵斥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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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福瑞转身,带着贵妇人的傲气高视阔步离开。我只好跟随其后,好似他勃然怒火下的一抹苍白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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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于泉涌的兄弟团结情,他坦承知道一个更好的地方。他以赞许的眼光上下梭巡我:“通常我不告诉别人这个地方。”我尽力摆出受宠若惊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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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带我穿过正门,来到计程车与“暗夜女”聚集之处。异文化的相互观感一向很有趣。从他们企图兜售给对方的东西,便确保窥知一二。譬如我们英国人总是信心满满美国人希望到英国乡间付费参观的大宅邸喝下午茶,西非人则认定欧洲人都爱木雕与买春。西非洲城市近来流行的是猥亵欲求女色的表情。这些身材壮硕如篮球明星的女孩将此牢记在心。她们夸张撅嘴、甩头、款摆漫步。韩福瑞坚定地说:“今天不行,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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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计程车杀价术显然远胜于我。不仅交涉过程短,而且绝不让步。我们上车。几个女孩企图一起上车。韩福瑞像父亲般慈祥推开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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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接着在泥巴路上行驶许久,两旁是丛林。韩福瑞不时指示路径。我们穿过一道铁轨,又横越一道在月光下邪恶闪亮的铁轨。沃土混合排泄物、沼泽的奇怪气味包围着我们。最后抵达一条靠近码头的碎石焦油路,油污水面隐约浮现废船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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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来到一个广场,三面是法国殖民风格的建筑,尚未竣工就已经开始倾颓。墙上灰泥剥落,爬藤入侵阳台水泥格子栏杆。韩福瑞满怀自信带我走向广场的第四边,这里,丛林植物正与砍伐柴火的都市人奋战,结局是留下一大片诡异卷曲的蔓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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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韩福瑞粗重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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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会戏弄人,不是美化事实就是简化事实。或许我受到韩福瑞的影响,但是我清晰记得那是城里唯一刚刷上新油漆的房子,在月光下闪闪发光——绿色植被汪洋里的一颗银色珍珠。那是家越南餐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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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福瑞显然在这家餐厅人面很熟。餐馆女主人是东方陶瓷美女,绽放细致笑容、鞠躬迎接韩福瑞。她的先生——餐厅主人——是旅居海外的法国人,在中南半岛待过许多年。他们的孩子被叫出来见客,蜜蜡肤色,依年龄大小排成一列,对着韩福瑞微笑。他们鞠躬致意、拥抱他,称呼他为“糖糖欧飞”。韩福瑞当场变成伤感男子,我看到他偷偷拭去眼角的男子汉泪珠。吃饭时,主人陪坐,帮我们倒黑醋栗果甜酒与白酒,一边交换家庭近况与怀旧。从他们的对谈,我知道韩福瑞在英国北部有老婆,但是在喀麦隆首都还有一个他所谓的“常设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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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一小时,我们大啖精致美食,每道菜的口味与质地都有细致变化。背景播放的是温柔的东方音乐卡带——笛子与锣交织而成的金丝银线细工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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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水果时,韩福瑞向我吐露秘密。“我常有非来这儿不可的欲望。”他解释。“但是我也不会太常来,以免失效。这儿可涤除非洲的一切恶俗。非洲女人尤其可怕——瞧瞧她们走路的样子,八字脚又垂头弯腰。你看!”他肃然起敬高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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