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殖民时代,人类学家与殖民当局关系不佳,因为后者想要利用前者去改变殖民地百姓。现在,我似乎也面对同样命运。副县长说:“多瓦悠人为什么这么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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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反驳:“你为何如此勤奋?”他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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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挥舞手中的甘地夫人著作:“我正在读这本书,甘地的女儿写的。她倒是为殖民恶行说了不少好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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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甘地夫人其实不是甘地的女儿[2]。他大吃一惊:“这怎么可能?这是不诚实。你确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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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他每次碰到我,都一再询问甘地夫人真的不是甘地的女儿吗?搞得我也开始怀疑自己,原先的笃定被他的焦虑询问搞到冰消。似乎此事的真假关乎那本书的价值。当我返回英国,朋友到机场接我,一定讶异我为何劈头便问:“你知道甘地夫人吗?她到底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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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提及刚刚去拜访了警察局长,心想他是否知道警察局长秘密经营啤酒生意。副县长咯咯笑:“有一度,他可真让你吓出一身冷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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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的是我有一次深夜在丛林里迷路,摸向最近的灯火处,结果是副县长助理家的后门。警察局长顿时认定我在从事间谍工作,盘问我时,让我颇紧张了一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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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个好人,”副县长说:“或许有时过于热心了。”他微笑弯身向前,拾取甘地夫人书里的智慧激励我:“我会注意他,你知道,我不会让你发生任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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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表感谢,告退,对他的激赏更胜以往。许多人认为波利镇民的冥顽不灵会迅速击溃他的乐观情绪,我真高兴看到他推翻了此种想法。我告退时,酋长一言不发,只是不情愿地与我握握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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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街上,今年的第一阵雨降下,大滴雨珠滚落尘土路面,好像水珠浇上热铁。我跋涉浓浊飞扬的旱季尘土,街上突然挤满欢欣尖叫的小孩,拉开袍子,浸沐于雨水带来的湿凉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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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抵达前往教会的桥时,河水已暴涨成滚滚洪流,完全不可能穿越。这种洪流的力道之强会让你觉得双腿都要被冲走了。此外,我也不想把好不容易才在英国恢复原状的双脚(你看,这是我被水蛭咬到的地方,那是他们帮我挖走跳蚤的地方)踏进今年的第一波洪流。众所周知,它可是把一整年累积的脏东西与污染全冲下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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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终于抵达教会,暮色已降。我能找到的唯一干衣裳是约翰与珍妮买来当纪念品的富来尼袍子。马西尔与鲁宾看到我穿上富来尼袍子,陷入歇斯底里状态,跟前跟后喊着“拉米达,拉米达”(酋长,酋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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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此句语出《新约·马太福音》第二十二章第十五到第二十二节。法利赛人阴谋陷害耶稣,询问耶稣向罗马皇帝恺撒纳税是否违背天上的律法。耶稣请他们拿出纳税的银币,问他们上面的像与名号是谁。他们回说是恺撒。耶稣说:恺撒的归恺撒,上帝的归上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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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甘地夫人是印度第一任总理尼赫鲁(Jawaharial Nehru)的女儿,嫁给了Feroze Gandhi而冠夫姓甘地,和印度圣哲甘地没有关系。甘地夫人曾在1966—1977年、1980—1984年两度担任印度总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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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真的人类学家:小泥屋笔记&重返多瓦悠兰 第四章 再度独当难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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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ce More unto the Breac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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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当局做靠山,现在我唯一需要关心的是找到马修——我昔日的助理。他曾写信到英国,大多是有关聘金、漫无主旨的长篇大论,从信上我得知他打算报考海关人员。他认为到海关做事保证可以致富,但他极端害怕被派驻到遥远的边界,远离自己的族人,与习俗骇人、饮食恶劣的“丛林野蛮人”共同生活。他甚至不确定遥远的北边有没有基督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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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向游手好闲的多瓦悠兰青年、在波利镇仅有的一条街上闲荡以及流连阿达茂酒吧的人打探,消息显示马修曾在这儿停留数个月,等待考试放榜,但是他敌不过沮丧的侵蚀,已经返回自己的村子。我决定去村子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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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度,教会帮了大忙,免去我跋涉到河边拦搭卡车之苦。他们帮我租了一辆小货车,我打算明日清晨出发,愉悦期待前进丛林的空荡独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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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显然此地有秘密情报机构专门刺探此种旅行。第二天,黎明冰冷曙光甫现,我踏出屋外,就看到一大群人等在门外,脚边堆满行李,他们不仅知道我要去哪儿,还决心陪我一同前往目的地,甚至更远的地方。我早已习惯大群同行者突然现身,此乃无可避免之事。如果他们没出现,就好似嘈杂的房间突然一片静默,我才会惊讶不已。拒绝他们搭便车,当然不可行。我们一点不拘礼节,一阵激烈推挤、吼叫,然后出发了。我态度坚定,说明下列规矩:我必须有足够换挡与踩刹车的空间,他们勉强挤出来给我;我严正声明目的地,他们点头同意。现在大家都明白了,出发吧。他们调整一捆捆的树薯、衣服,以及愤怒挣扎的鸡只(两只脚捆起来,方便抓提),我们出发了。旅途堪称风平浪静,只有两位女士吵了一架,因为其中一人的鸡啄了对方的孩子。当我们驶往乡下,某名乘客叫我暂停,企图把躲在藏匿处的妻子与六大捆不明物拖上车来。这个阴谋遭到同车乘客的愤怒指责,因此这男子丢下老婆,与我们继续前行。乘客传递花生米,舔唇咂响享用,大开玩笑女人吃了花生会排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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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间,我看见一个景象,让我紧急踩刹车,兴奋大叫。一个诡异、庞然的身影闪进灌木丛。乍看,它近乎圆锥形,大约六英尺高,是树叶、蔓藤编织而成的巨大圆锥筒,却拥有两只手与两条腿,歪歪倒倒、险状环生地冲进树丛里。从我以往听来的描述,我知道眼前的景象并非幻影,也不是怪物或友善的英国绿巨人[1]。那是个男孩,几个月前刚受过割礼,从头到脚覆盖,躲避女人的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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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指着那团沙沙作响的东西问:“他何时接受割礼的?”顿时,乘客爆出嗤笑,否认丛林里有任何东西。女人连忙转开眼光,用双手遮住脸庞。挤成一堆的鸡高声尖叫。一个小孩哀哀哭泣。我愤然想起这些事不宜在女人面前讨论,努力压抑自己吞回多说无益的问题。我回到此处就是为了割礼。这是否代表我来晚了好几个月,割礼根本就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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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继续前行,我陷入愁云惨雾,直到驶抵前往马修村子的弯道。我问,是这条路吗?大家一致沉默摇头。您要找的那个人不是还要往前几英里吗?上上策是开往离这儿不过五英里远的天主教会,到那儿再问人。这些丛林村落都长成一个样,我可无法分辨。乘客们又一起点头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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