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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往回烧、狗儿互残、羚羊变成牛,众人认为这一切不是女人通奸,就是有人施巫,要不,两者皆有。事后,村人互相猜忌的气氛久久不消。指控邻人好色无度、谎话连篇。做老婆的每个都有通奸嫌疑。而且有人施巫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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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瓦悠人也和世上其他人一样,日子有好有坏。他们认为人生在世是好运与厄运的混合,并不去深思厄运临头的真正原因。他们发展出一套方法,或多或少解释了我们称之为“运气”之物的复杂性。一个人如果买了正确的巫术品,不管是吞服或使用咒语,都可能因此获得好运。如果别人对你施巫或者有充满敌意的祖灵介入你的生活,厄运便降临。这些因素混合,世界的运作变得难以解释。敌人对你施巫,祖灵有可能使巫术恶化。祖灵也可能介入占卜的运作(这通常是决定厄运为何降临的方法),一个人无法期望笃定答案。更令人吃惊的是随后而来的改变,很短的时间内,人们看待相类似的事情,眼光全变了。一旦巫术阴影罩顶,所有支撑巫术作怪的证据纷纷浮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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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帝保的牛儿生殖器感染虫儿;儿子在崎岖山路跌了一跤、扭伤脚踝;该发酵的啤酒却馊掉了。这些不过是多瓦悠兰生活的寻常小事,平日绝不会引人议论。现在的气氛下,它们全被视为环环相扣,是巫术作祟的铁证。祖帝保忧虑万分。一晚,某个小男孩出现在我茅屋前,问我有没那种可以帮助酋长入睡的“药草”。我拿了上次罹患疟疾时本地医师开给我的药给他。第二天,祖帝保形容焦躁,说做了一夜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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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当晚,牛群旁出现猫头鹰。祖帝保两个妻妾大张旗鼓将豪猪刺及其他反制巫术的东西铺在茅屋顶上。猫头鹰与巫术相连,多瓦悠人十分畏惧它们“瞪视的眼睛”,这也是他们畏惧豹子的原因。祖帝保的妻妾明白声称有人施巫,但是她们与此无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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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外来者显然处于优势地位。多瓦悠人皆认为白人对巫术一无所知。白人国度早已丧失巫术的秘密。白人不可能施巫,也不能受害于巫术。上次我来多瓦悠兰时,历经连串灾难——车祸、生病、财务困窘。我曾向不少多瓦悠人表示我可能被人施了巫术。他们认为那是大笑话,嘲笑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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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某女人报告水坑的水变绿且泥黏。村人召来占卜师。他享誉多瓦悠兰,要价不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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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样貌有点令人失望。既无符咒,也无惊人服饰或蛇形模样的拐杖,讲话时,不会故意瞪视众人。他的举止谦和安静,穿了一件灰色短衣。无论如何,都让我连想起西方医院里的咨询员。他叫酋长的家人全过来,一一垂询他们发生何事,边听边点头、轻声呢喃,建立众人的信心。奇怪的,没有人提到狩猎之事,在我来看,它和运气这码子事最直接相关,影响了后续的事情发展。占卜师叫人送上一碗水,女人全部出去。水放在占卜师面前,他轻吹水面数次,直到水清无痕为止。他专注瞪视水面达三十秒。我们全屏住呼吸。他清清喉咙,每个人都倾身聆听他的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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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然这是个复杂判例。他将启用扎布托(zepto)神谕法[4]。他伸手到小小的皮革袋里翻捡,拿出几段长形、仙人掌式的植物。他切下两段扎布托,开始请示神谕。这样的仪式发生在大白天、阳光从门口直射入茅屋内,没有昏暗闪烁的火光,也没有戏剧化的阴影将人脸变成舞台道具。一切都是这么稀松平常。眼前这个男人颇能掌握群众,激发众人的信心。他搓揉扎布托的动作十分简约与精准。扎布托神谕法是搓揉两段扎布托,一边问问题。如果占卜者问到正确问题,扎布托就会断掉或沾黏在一起。接着,占卜者就换上新的扎布托,继续问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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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题从巫术开始。是否有人施巫?神谕说是的。什么样的巫术?占卜师念了不同巫术。神谕选出其中一种。施巫者是女人吗?神谕说是的。现在进入最精细的阶段,要开始一一念出涉嫌施巫的人。是白人吗?神谕没反应。众人失笑。我则冒了一身冷汗。两段扎布托继续平滑搓揉,如果它们断了或沾黏,我便成为涉嫌人。在占卜师继续下一个步骤前,时间似乎无比漫长,这就像玩大风吹游戏,你必须放弃眼前的椅子,却没把握音乐响起,待会儿还能抢到椅子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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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瓦悠人当然知道占卜师可能会欺骗或操纵神谕。想要得到好服务(不管是占卜师或扎布托的威力),就必须付钱。神谕如果指出我是施巫人,会严重影响众人对占卜师的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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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神谕指出隔壁院落某女人是祸首,但是占卜师并未就此打住。他拿出两段新的扎布托。祖灵也在这件事插了一脚吗?是的。嗯!这个案子很复杂呢。群众频频点头。这占卜师真是个好人。病人的心态总是希望自己的病越特别越好,如此,疗者也才有机会尽展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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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祖帝保的脸色,他和我都知道神谕会指出谁。一定是爱丽丝,无疑是她教唆隔壁院落那个女人施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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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占卜师却说出另一个人名。一个死掉已久且从无侵扰子孙纪录的女人。从这刻起,占卜师失去群众信任。他们开始大摇其头,交换眼神。占卜师感觉到了。搓揉扎布托的动作越来越快,提出一连串捣乱亡灵要求的供祭物品,但是他的威严已失。企图将一切厄运归咎隔壁院落女人施巫,也失效了。众人不再相信他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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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不意外,几天后,众人安排了祖帝保的岳父(也是一个熟练的扎布托占卜师)再来占一次卜。由于他对此地状况颇熟,断言一切都是爱丽丝在作怪。他的诊断稍后得到证实。爱丽丝当晚出现在某村人梦境,长篇大论诉说自己的痛苦。通常亡灵的抱怨都是指控子孙疏忽供奉,忘了献祭啤酒与鲜血,或者子孙不筹办仪式让他们可以顺利转世投胎。但是爱丽丝的抱怨颇不同。一如生前,她关切的不仅是自家门前雪,死后,还要广泛插手子孙的各种事物。她指控她的外甥祖帝保没有尽力推动割礼仪式,让她蒙羞,因为她最小的儿子已结婚多年,却到现在仍未行割礼。她要祖帝保赶快去办。总算有一次,爱丽丝与我同一阵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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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Touareg是游牧民族柏柏人(Berber)的一支,他们称自己为Imochagh(自由人),阿拉伯人称他们为Touareg,意思是“遭上天遗弃的人”。他们是传说中戴着蓝色面罩的廷巴克图(Timbuktu)沙漠战士,生活于撒哈拉沙漠的中央及莽原区,以放牧牛只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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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根据本书第一部《小泥屋笔记》所述,多瓦悠女人不知道男性割礼的真相,以为他们是用牛皮缝合肛门。详见本书第15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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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此处可能是作者搞错了。拉萨热是一种第四级病毒,大人小孩均不能免疫。母体垂直感染死亡率更高。资料显示,1980年1月到1984年3月间,纳米比亚的Curran Lutheran医院与Phebe医院共有三十三名拉萨热小儿病例,十八名垂直感染的新生儿全部死亡,十五名小儿病例的死亡率为27%。详见American Journal of Tropical Medicine & Hygiene,36(2):408-15,1987,Marc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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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在第一部《小泥屋笔记》里,作者提到多瓦悠人用扎布托这种植物占卜,放在指尖搓揉,口中喊着患者可能罹患的各种病名。扎布托断了,当时所叫的病名就是正确疾病。接着占卜者再用同样方法找出致病因子是巫术、祖灵还是其他原因,最后才用同样方法确定疗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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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真的人类学家:小泥屋笔记&重返多瓦悠兰 第十一章 黑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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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Black-White M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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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瓦悠兰的日子慢条斯理,我的新陈代谢似乎也适应了缓慢的生活步调。途经此地的外来者都似仓皇呼啸奔过地平线般来去。我起床、吃饭、喝酒、排泄、说话。时光消逝。当地一位疗者收我为徒,我多数时间与他工作。我们一起出去、一起讨论疾病。(他如何知道病人得的是这种疾病?它是另一种疾病的征兆还是真的这种疾病?)我逐渐熟练诊断疾病的艺术。我也学会像疗者一样搓揉扎布托,来判断疾病的元凶是祖灵不高兴、巫术,还是触犯禁忌、接触了受污染的人。我学会草药疗法,碰到女人在太阳底下曝晒过久、血流过旺,我也懂得如何帮她放血。我的老师十分贤明,和我牛津大学的老师一样,温和严厉兼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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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这一切十分珍贵,我却仍无机会接近割礼的真相,毕竟这是我此行的目的。马修和我就像承平时代的士兵,只能不耐烦地一再操练。我们清理、检查配备。霉菌与白蚁只破坏了无关紧要的部分。我们练习装底片,我教马修如何使用自动与手动相机,他很快便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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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们干这些打发时间的事情,祖帝保最小的女儿爱玛不时在我们眼前打转。她养成一种习惯,跑来我们的茅屋前空地搔首弄姿、打点仪容。这没什么特别的,毕竟这是她老爸的院落。多瓦悠女人颇爱修饰,把头发绑成复杂花样,用油与高岭土按摩身体,直到像古董桃花心木般闪闪发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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