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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79901 这些井并非因为不再需要或地下水干涸而废弃,而是有意填塞的。一口井中发现了大量石质容器的碎片,还有用于制造它们的锤石和燧石片。这些很可能来自井边的垃圾堆。另一口井中有仪式性的沉积物,包括23具完整的山羊遗骸,一个精心放置的人类头骨,以及一件用磨光的粉红色石头制作的优美权杖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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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79903 保罗描绘了如何用鹿角做的锄头挖掘井道,井壁上至今还可以看到人们爬上爬下时手抓脚踩的地方。我产生了这样做的强烈欲望,但还没来得及提出请求,保罗就带着与会者离开了。他想要带我们参观一处酒店公寓后院中新发现且尚未发掘的水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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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79905 现在是公元前8000年,卢伯克正望着同一口井的内部。井口边装着栅栏,必须先从上面攀过。一旁,三四名成年人和几个少年正在简陋的棚子下雕刻石质容器。他们用锤石砸碎原料,然后将其雕琢成大致的形状,接着把它们打磨和雕刻成碗和盘子。在此过程中,他们必须不断往石头上浇水。卢伯克猜测,这就是为什么他们要坐到井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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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79907 井的周围没有建筑,在一直延伸到几百米外避风海湾边的茂密林地上,就连一座小屋都没有,更别说新石器时代的村子了。卢伯克在作坊里坐下,注意到有个男子的腰带上别着一把刀刃黑亮光滑的小刀。由于那人正在聚精会神地工作,卢伯克小心地抽出了那把刀。就像他料想的,小刀如剃刀般锋利——这正是他前往加泰土丘途中在卡帕多西亚大量见到的那种石头。因此,这些塞浦路斯工匠可能来自土耳其南部,或者与那个地区有贸易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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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79909 当一艘小船出现在海湾中时,他们突然停止了工作。[13]与1500年前抵达阿伊托克莱诺斯的独木舟截然不同,这艘船用木板建造,并配备了桅杆和帆。[14]几分钟后,船抛好锚,十多个人跳上岸,工匠们跑上前去欢迎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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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79911 卢伯克也跑向船边,很快开始帮着卸货——一袋袋小麦和大麦,几头山羊和一只小黇鹿。动物的脚都被紧紧捆起,看上去非常可怜。船上的人(几个家庭)看上去也好不了多少,孩子们尤其显得病恹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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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79913 在新来者忙着喝水解渴时,卢伯克算了算日子(现在是公元前8000年),思考现在应该可以在岛上其他地方找到什么。在同一时代的西亚,他造访过贝达,一个拥有长方形二层建筑、公共议事厅、谷仓和院子的小镇。在整个新月沃地都可以找到那样的村子和小镇。卢伯克想起了在耶利哥给自己父亲的头骨涂上石膏的人,以及在加扎尔泉镇围观埋葬塑像的人。塞浦路斯也有类似的新石器时代村子乃至城镇吗?岛上的农民无疑来自西亚,因此这很有可能。于是,卢伯克离开米卢特基亚的水井、工匠和新来者,前往内陆寻找村落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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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79915 在塞浦路斯岛上,至少有两个与米卢特基亚的水井同时代的新石器时代定居点。其中之一是同样在近年发现的希鲁洛坎波斯(Shillourokambos)。[15]遗址坐落在距离岛南岸几千米处一片环境惬意的橄榄树林中,从1992年开始,法国考古学家让·吉莱纳(Jean Guilaine)对那里展开了发掘。在看到米卢特基亚的水井前,我们已经造访过这个遗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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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79917 吉莱纳的登山帆布鞋、耸肩和魅力都透露出典型的法国人特色,他带我们参观了自己正在进行中的发掘。他也发现了水井,还有一处围栏的遗迹,可能被用于圈养仍具有野生习性和形态的动物。吉莱纳在遗址中找到了牛骨——这是又一种必须用船从西亚带来的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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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79919 希鲁洛坎波斯有漫长的人类生活史,但建筑的保存情况很糟糕。事实上,那里几乎没有留下遗迹,因为任何有用的石头早就被其他地方的建筑挪用。就吉莱纳根据柱洞和土坑所能做出的推测而言,当地建筑呈圆形,与腾塔(Tenta)——差不多同时期的另一处新石器时代遗址——的建筑一致,也与岛上所有晚期新石器时代(公元前5000年及以后)定居点的房屋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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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79921 从20世纪30年代对岛上已知最大的新石器时代遗址基罗基蒂亚(Khirokitia)的发掘开始,人们就认识到圆形建筑在塞浦路斯具有悠久传统。这个定居点占据了距离腾塔几千米处一座小山的整整一侧,与前陶新石器时代B时期的西亚小镇一样大——尽管当基罗基蒂亚发展到顶峰时,上述城镇早已被废弃。不过,基罗基蒂亚由单层的圆形小屋组成。与它们最为相似的建筑来自西亚最早的村子,如约旦河谷的哈格杜德道和幼发拉底河谷的红崖,两者的年代均为公元前9500年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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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79923 腾塔的情况同样如此,证明一种建筑风格在塞浦路斯显然比在其他地方多延续了几千年。20世纪70年代,为塞浦路斯文物部工作的伊恩·托德(Ian Todd)发掘了这个村子。在一座土丘顶部的周围,他挖出了一些圆形小屋,有的用石头建造,其他的则使用泥砖。土丘顶部有一座大得多的圆形建筑,一系列小房间围着三道同心圆墙。[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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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79925 这座建筑的大小、形状和设计与位于其东部500多千米处的另一建筑几乎完全一致,但后者可能早了1000年。那座建筑位于红崖定居点,由丹尼尔·斯托德尔在20世纪90年代发掘,现在已淹没在阿萨德湖底。根据同心围墙和辐射状分布的小房间,斯托德尔认为,红崖的这座建筑可能是村子的中央谷仓,由村民共同建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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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79927 率队在塞浦路斯和叙利亚进行发掘的爱丁堡大学考古学家埃迪·佩尔腾堡(Eddie Peltenburg)注意到了腾塔与红崖建筑惊人的相似性。在会议报告中,佩尔腾堡指出了塞浦路斯新石器时代建筑与PPNA时期伊拉克、叙利亚和土耳其最早的新石器时代村庄的另外几点联系。[17]比如,两者都在屋中使用粗大的柱子,这些在伊拉克的克梅兹德雷(Qermez Dere)和内姆里克(Nemrik)——我们将在后文看到——以及土耳其的内瓦里乔利和哥贝克力石阵都有发现。此外,在腾塔发现的柱子中,至少有一根绘有跳舞的人形图案,让人想起后两处遗址的雕刻纹饰。由于塞浦路斯的建筑有厚厚的墙壁,佩尔腾堡认为不需要那些柱子支撑天花板。他觉得它们完全没有实用功能,而是被赋予了象征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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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79929 基于上述建筑上的相似性,再加上石质工具技术细节的共同点,佩尔腾堡提出塞浦路斯最早的农民来自叙利亚西部:并非来自红崖或内瓦里乔利的定居点本身,因为这些地方深入内陆,而是来自拥有同样建筑和文化传统的同时代沿海定居点。现在我们对此类定居点一无所知。任何可能在海岸线上存在过的定居点都已经沉入大海深处。佩尔腾堡猜测,在今天的叙利亚沿海地带一定还存在此类遗址,只是因为没人愿意花力气去寻找才尚未发现。这正是他现在想要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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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79931 佩尔腾堡令人信服地提出,塞浦路斯最早的农民是坐船从叙利亚沿岸来的。最早抵达塞浦路斯的人是受新仙女木期的经济压力所迫,而这些新抵达者则是受到农业经济所提供的定居机会的驱使。他们随身带来的不仅有谷种、猪、牛、绵羊和山羊,还有在更东边的红崖和哥贝克力石阵也能找到的建筑和文化传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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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79933 公元前9000年后不久,这些殖民者抵达塞浦路斯。虽然西亚各地发展出了新的建筑风格——双层长方形建筑,但他们在整个新石器时代都维持了自己的文化传统。到了公元前6000年,当腾塔和基罗基蒂亚仍在建造圆形泥墙小屋时,幼发拉底河谷已经出现了规模可观的城镇,比卢伯克在加扎尔泉镇和布克拉斯看到的更大,里面的建筑更令人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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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79935 在塞浦路斯之行的第三天,我造访了腾塔和基罗基蒂亚,感受到同等程度的兴奋和失望。考古工作本身非常出色。腾塔的泥砖建筑还剩下齐腰高的墙壁,紧紧地聚在山顶那座有多道墙壁的圆形石头建筑周围,就像我在红崖看到过的景象。许多房屋留下了粗大的方形柱子,没给居住者剩下多少生活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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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79937 由于建造了木质走道,我们不得不从上方观察遗址。遗址上方的巨型锥形帐篷挡住了太阳、微风和风景。[18]这些措施有助于保护腾塔脆弱的泥砖建筑。但无论建筑看上去多么精美,鉴于我无法走进那些屋子间或在它们中间漫步,触碰石头或在墙边蹲下,我觉得自己完全无法想象曾经生活在里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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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79939 基罗基蒂亚的考古工作令人更加印象深刻,但甚至更难让人想起新石器时代的历史。[19]作为“世界遗产”,遗址得到了精心打理,配备有走道、信息板、导览手册和复原建筑。20世纪30年代和70年代的发掘挖出了大量石头房屋,它们在山坡上紧紧地挤在一起。从远处望去,遗址更像是碎石坡,而非史前村落的废墟。走近些看,许多圆形屋子遗留下齐膝高的墙壁,有几座的内部有柱子、火炉和磨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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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79941 我没有多作停留,只在附近公路车流的噪声和气味中沿着标出的道路上下走了一遍,然后便前往附近的一家酒吧喝啤酒。酒吧打出了“新石器时代色拉”的广告,但结果和岛上其他任何色拉没有多少区别。塞浦路斯似乎决心把它的史前过去牢牢地留在当下:附近阿克罗蒂里空军基地的军机喧嚣打扰了我的阿伊托克莱诺斯洞之行,而米卢特基亚的新石器时代水井则被旅游开发包围。希鲁洛坎波斯周围的橄榄树林台地非常漂亮,但这种密集种植让史前地貌的风韵荡然无存。腾塔和基罗基蒂亚都得到了出色的保护和展示,但在此过程中却失掉了史前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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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79943 我本该和卢伯克一起回到公元前6000年基罗基蒂亚的山坡。那时的村子人口稠密,结束一整天在田里的工作后,人们不得不挤过一个个人才能回到自己的家或相互走访。一堆堆平顶房屋围绕在小院子周围,院中杂乱地堆放着家庭生活的废弃物:石碗、磨石、燧石刀刃的镰刀。住着大家族的房屋群彼此紧紧地靠在一起,想要从中穿过或者在距离太近的地方丢垃圾都会激怒住户。幸运的是,卢伯克可以和几头放屁的山羊一起坐在角落里,完全不会被人看见。耳边传来杂乱的新石器时代噪音,主要是狗叫声和孩子的哭声。整个村子散发着人畜排泄物的味道。当各个院子生火做饭时,刺鼻的浓烟笼罩了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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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79945 卢伯克对基罗基蒂亚很不满意——并非像在加泰土丘那样感觉受了威胁,而是感到混乱和压抑。他们居所和院子的类型最初只适用于至多50人的社群。卢伯克推测,那座山上蹲坐在火炉周围的人有这个数字的10倍。生活在西亚的人因为人口增长而采用了新型建筑,而基罗基蒂亚人只是加建更多同样的房子,结果导致定居点杂乱无序、功能失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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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79947 与西亚新型建筑一同出现的还有新的群体生活规则和规定。有的由祭司强制推行,就像卢伯克在加扎尔泉镇看到的;有的在公共议事厅中达成共识,例如在贝达镇。但基罗基蒂亚没有出现这种关于公共福祉的权威或决议。每个大家庭事实上只关心自己——生产和存储自己的食物,埋葬自己的亡者,甚至拥有自己的宗教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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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79949 卢伯克徒劳地寻找可能举行集体规划、拜神或仪式的公共建筑。他也没能找到任何可能提供规则和解决争端的权威形象的迹象。当淡水、土地和柴火供应充足时,上述独立家庭群体可以维持下去。但现在这些资源已经非常匮乏,导致人口过剩的城镇里出现持续的紧张和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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