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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0015 在追溯西亚的地貌变化史时,我们已经看到了花粉粒的价值,就像来自胡拉盆地的泥芯证据所表明的那样。在欧洲,小小的花粉粒记录了植物迁徙的历史,以及林地在曾经靠近冰川的荒芜苔原上的发展。这是一段由植物种子和孢子创造的历史,它们被风和鸟兽的羽毛、毛皮、脚和粪便带往北方。其中一些植物(最适应仍然干冷的条件的)发现自己可以存活下来甚至蓬勃生长,而不久之前它们在那里还只能僵伏于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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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0017 随着这些植物先驱站稳脚跟,它们鼓励了更多鸟兽来北方冒险。它们还促进了新土壤的形成,这些土壤马上被新一批植物利用,后者因为温度和降水的增加而大批生长。这些新来者为阳光和养料展开激烈竞争,逐渐驱赶原来的生物继续向北,前往刚刚从冰河期严寒中解放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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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0019 到了公元前15000年,草本和灌木已经占领了中欧的延绵丘陵,特别是蒿属植物(一种带刺的齐膝灌木)、矮柳和艾蒿。它们加速向北扩张,标志着全球变暖历史上第一个重要的温暖期——波令峰的开始。这是冰芯记录中出现在公元前12500年的那个显眼高峰,标志着早期纳图夫狩猎采集者在变得更加暖湿的西亚地区开始过定居生活。在欧洲,波令峰让北方苔原上出现了零星的桦树,松树和桦树林在更南的地区和不受严寒影响的山谷中得到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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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0021 花粉粒显示,林地的扩张在随后出现暂停,有些地方甚至发生倒退。不过,到了公元前11500年,成片的桦树、杨树和松树林已经进入了德国北部、不列颠和斯堪的纳维亚南部。在一些地区,这种现象与被称为阿勒罗德期的第二个特别温暖的时期重合,后者是公元前10800年新仙女木时期开始前气温变化的最后一个高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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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0023 花粉粒记录,气候在1000年间重回极地状况,草本、灌木和最顽强的树木重新占据统治——北方地区再次变成空旷的苔原,杂生的桦树和松树在艰难求生。草原上可能点缀着仙女木的小白花,植物学家称之为Dryas octopetala——新仙女木时期即由此得名。树木花粉在公元前9600年突然再次出现,并且很快变得丰富,因为随着全球大幅变暖为冰河期画上句号,欧洲北部被覆盖上了茂密的林地。花粉粒证据能告诉我们许多信息:地理风貌如何变化,冒险前往北方的人看到过哪些植物和树木并用它们生火。但想要真正体会到这些冰河时代的猎人和采集者感受到的寒冷,考古学家必须求诸另一类先驱:甲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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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0025 甲虫基本上在超过100万年前就停止了进化。因此我们可以确信,根据腿部、翅膀和触角特点确定的古代沉积物中的品种与生活在今天的完全一致。这点很重要,因为许多品种对气温非常敏感,只生活在非常特殊的气候条件下。以隐翅虫(Boreaphilus henningianus)为例。今天,人们仅能在挪威北部和芬兰找到它们,因为它们只在极端严寒中才能存活。但在整个不列颠的冰河期沉积物中都能找到它们的遗骸,表明当时的气温像今天的极地一样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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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0027 来自不列颠的甲虫遗骸是全世界被研究得最深入的。[8]已知的品种有350多个,据此可以精确估计过去的温度。比如,甲虫告诉我们,末次冰盛期不列颠南部冬天的温度通常可达零下16℃,夏天升至10℃。当公元前12500年温暖的波令峰到来时,不列颠的甲虫与今天的大同小异,表明那时冬天和夏天的气温同现在相似,分别为0℃~1℃和17℃。但随后喜寒品种开始占据突出地位,显示冬天气温从公元前12000年的零下5℃骤降至公元前10500年的零下17℃,后者完全符合南极和格陵兰岛的冰芯对新仙女木时期的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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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0029 甲虫虽然珍贵,但它们很少能帮助我们想象出冰河时代欧洲的史前风貌。兽骨在这点上有用得多——因为当猛犸、驯鹿和野猪加入后,这片土地顿时有了生气。兽骨主要来自洞穴沉积物,比如塞浦路斯阿伊托克莱诺斯洞的河马骨骼。一些骨骼属于在洞中生活和死亡的动物,比如鬣狗和熊。另一些是肉食动物的猎物(用来哺育幼兽或者为了在安全处进食),而许多小型哺乳动物的骨骼则来自栖息于此的猫头鹰的排泄物。人类到来后把洞穴用作庇护所,把他们杀死的动物或者从冰冻尸体上捡拾来的骨骼丢弃在洞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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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0031 无论来源如何,兽骨告诉了我们很多关于欧洲环境变化的情况。和甲虫一样,我们知道哺乳动物也偏爱不同类型的栖息地——驯鹿喜欢寒冷的苔原,马鹿偏爱更暖和的林地。因此,通过按照时间顺序整理各批骨骼,我们就可以重建动物社群的变化,从而重建欧洲环境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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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0033 不过,很少有洞穴具备很长的沉积物序列。因此,如果想要重建几千年来的气候变化,我们必须把来自不同洞穴的骨骼放在一起。列日大学(University of Liège)的让——玛丽·科迪(Jean-Marie Cordy)进行了一次这样的研究。[9]他检验了100多年前从比利时默兹(Meuse)盆地石灰岩地区的一些山洞中发掘出的兽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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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0035 科迪将公元前15000—前9000年的沉积物排成序列,发现前14500年之前的沉积物中以驯鹿和麝牛的骨骼为主,两者都是苔原动物。从公元前14500年开始,兽骨中增加了草原和林地物种的遗骸,比如马、马鹿和野猪。这些动物在前12500年后的兽骨中占据主导,该时期正好与波令峰重合——当时驯鹿被迫向北迁徙,以寻找它们最喜欢的覆盖着地衣和苔藓的苔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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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0037 在来自比利时山洞的下一批骸骨中,驯鹿再次丰富起来,反映了气温下降和苔原重现。随着全球气候经历了阿勒罗德期、新仙女木时期和最终在9600年前为冰河期画上句号的全球变暖,偏爱温暖与偏爱寒冷的动物之间的这种交替也在持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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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0039 使用大型哺乳动物的骨骼来描绘欧洲环境的变化有时存在问题。它们的数量常常很小,有的种类(例如马鹿)适应性很强——在空旷草原和茂密林地中都生活无忧。此外,一些此类骨骼在被丢进洞穴前可能经历了长途旅行:食肉动物和人类都可能拥有广大的狩猎领地,会把完全不同于巢穴或营地旁的动物物种带回家。因此,洞穴沉积物中的小型哺乳动物骨骼提供了关于气候变化的更好指征,因为它们的数量通常更多,对环境条件更敏感,很少会在它们短暂的生命中走得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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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0041 最有用的此类物种之一是北极旅鼠,它们骸骨数量的波谷几乎就像温度计本身一样准确。以比利时默兹谷地的沙洛(Chaleux)洞为例。[10]公元前13000年之前,沉积物中的小型哺乳动物骸骨差不多都属于北极旅鼠,显示那时当地为非常寒冷的苔原地貌。后来,它们被其他种类的啮齿动物取代,例如北方桦鼠、堤岸田鼠乃至普通仓鼠,这些物种需要温暖和潮湿得多的条件,通常栖息在林地。它们在沙洛洞的沉积物中数量丰富,标志着波令峰的开始。在随后的1000年里,旅鼠和喜暖啮齿动物不断交替成为最丰富的物种,这直接反映了新仙女木时期环境急转直下前的气候波动,其标志为全部林地啮齿类动物的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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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0043 花粉粒、甲虫腿和兽骨——正是通过对它们的研究,我们才得以重建北方土地的环境。完成这类研究的是在无菌实验室中工作并针对具体方面撰写技术报告的科学家们。不过,我们在写作历史时面临的挑战不仅是将这些证据材料整合起来,以便可以想象出真正的植物、兽类和昆虫群落,还要了解最先进入并成为生态群落一部分的那些物种的经历。动植物的名单无法替代松针的香气和星光下炙烤鹿肉的味道,昆虫遗骸的报告无法唤起对牛虻的嗡嗡声和叮咬的想象,对冬天温度的估算无法让人体会到走过雪地和涉过冰河后包着毛皮的脚被冻僵时的麻木痛楚。幸运的是,我们可以感受到这些:好的史前历史学家不应仅仅阅读来自考古科学的技术报告,而是要亲身踏上和沉浸于自然世界、与狩猎采集者的经历贴得更近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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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0045 这正是约翰·卢伯克在离开高夫洞后所做的。他向北而行,穿过150千米的延绵丘陵和平原。随着他走近冰盖,树木变得稀疏,风刮个不停。穿越苔原时,他看到的人寥寥无几——远处一队驯鹿猎人消失在雾气中,几个家庭向南而行,可能前往高夫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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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0047 卢伯克在休息或被迫躲避恶劣天气时,就会读《史前时代》,他发现1865年的那位同名者已经知道使用动物骨骼和植物残骸来重建过去的环境。维多利亚时代的卢伯克显然明白,某些动物是过去气候条件的指征,并谈到驯鹿骨骼如何为寒冷气候提供了清晰的标志,甚至指出洞穴或河流沉积物中发现的旅鼠是特别能说明问题的物种。[11]他没有提到花粉粒[12],但描绘了在丹麦的泥炭沼泽中,靠近底部的常常是一层层松木,上面是橡木和桦木,然后是榉木——他认为这些树曾经生长在岸边,后来掉进水里。他写道:“某种树取代了另一种,然后又被第三种树取代,这显然需要很长时间,但至今我们尚无法测算。”[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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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0049 在其他地方,维多利亚时代的卢伯克对估算过去的温度同样谨慎。谈及某位普雷斯特维奇先生(Mr. Prestwich)[14]提出的气温曾比现在低多达29℃的观点时,他写道:“我们几乎还没有条件相当有把握地估算真实的变化量。”[15]和对测定两种植被的相距时间非常有用的放射性碳定年一样,研究古代沉积物中的甲虫和其他昆虫的古昆虫学当时也尚未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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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0051 除了读书,现代人约翰·卢伯克也在留意人类,反过来也被苔原上的动物所注视。当他嘎吱嘎吱地走过冰冻的地面时,一只雪白的猫头鹰正站在草丛上,转过头盯着他看。与此同时,一只北极兔也起身看他。紧张的气氛不一会儿就消失了——猫头鹰悄无声息地离开草丛,低低地从草地上飞过;兔子重新低下身子,从视线中消失了。卢伯克继续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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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0053 距离冰川本身走了不到一天时,卢伯克来到了另一处石灰岩峡谷,今天被称为克雷斯韦尔崖。现在是公元前12700年一个冬日的拂晓,他站在峡谷的南侧山崖,穿过以山谷为庇护所的松树和桦树往下看。峡谷的两边布满了裂缝和洞穴。林间烟雾缭绕,顺着烟的来向,卢伯克在一个洞口发现了闷烧的火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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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0055 一声呼喊让他把目光转向正在走进山谷的男子和男孩。两人身着毛皮,每人肩上都搭着一只雪白的野兔;跳跃的步伐显露出他们对收获很满意。卢伯克望着他们攀过碎石坡朝山洞走来,在火边抛下猎物。女人和孩子们兴奋地从洞里走出,他们对野兔大加赞赏,抚摸它们的毛皮,还掐掐它们的大腿感受肉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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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0057 当卢伯克走下低矮的山崖,穿过山谷来到火堆边时,一把石刀已经割下了最大那只野兔的前蹄并开了膛。兔皮被剥下,前腿掰直拉到兔子头部上方。几分钟后,尸体被穿上烤叉放到火上,兔皮和其他兔子一起挂在洞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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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0059 烤熟后,野兔被切成块,准备分给所有在场的人——当然,约翰·卢伯克除外。不过,他还是吃到了几小块,这顿早餐让他很满意。啃得一干二净的骨头被收集起来,埋在洞口内侧的一个浅坑里。如果不埋起来,它们会引来食腐的鬣狗和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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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0061 随后几天里,卢伯克继续和这些人待在一起,希望有机会捕获大猎物,比如他在北行途中遇到的驯鹿和马,甚至是猛犸。但这种狩猎没有上演,因为野兔是他们唯一的猎物。于是,他没有学到如何捕杀巨兽,而是掌握了一些不那么强悍,但有用得多的生存技巧:如何取出兔筋用作缝纫线,如何把兔子的腿骨变成锥子和针,如何用兔皮制作袜子、手套和大衣衬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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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0063 一天晚上,他跟着一名男子和一个年轻人前往一片低矮的柳树林,他们知道野兔在那里觅食。男子检查了哪些叶片被啃过,哪些草茎被休息的野兔压断。他折下一根树枝,剥去外皮插进地里。然后,他在下一波野兔可能会觅食的地方设置了一个用兽筋做的绳圈。[16]黎明时分,回到那里的猎人们看到一只白闪闪的野兔进了圈套,挣扎让它精疲力竭,但仍然活着。男子轻轻抓起它,抚摸着它的毛皮,在它耳边小声说了些安慰的话,然后拧断了它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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