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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站稳了脚跟,新的林地就鲜有宁日。因为紧随着这些坚韧的先驱物种,喜欢更加暖湿条件的树木接踵而至,包括在南欧山谷中幸存下来的橡木、榆树、酸橙树和桤木,它们的向北扩张因新仙女木时期而受阻,而发展中的全球变暖满足了它们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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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这些物种从南方的冰河期庇护所向北扩张时,它们在身后留下的花粉粒轨迹成了对其旅行的记录。比如,当新仙女木时期戛然而止时,橡树已经出现在葡萄牙、西班牙、意大利和希腊各地。到公元前8000年,它们已经接近了法国西海岸,抵达不列颠的西南角;到公元前6000年,它们覆盖了整个欧洲大陆和斯堪的纳维亚半岛的最南端;到公元前4000年,它们抵达了苏格兰的北端和挪威的西海岸。不过,为种植谷物而清理土地的农民,那时正在砍伐更南面的橡树。酸橙树的旅程有所不同,这种树从东南部出发,在意大利北部和巴尔干地区躲过了严寒。它们进入东欧和中欧,直到公元前6000年左右才抵达英格兰东南。榛树、榆树和桤木也完成了类似的跨越欧洲的跋涉。由此形成的林地是众多物种的大杂烩,不仅有乔木,还有大量底层灌木和植物、菌类、苔藓和地衣。这种森林覆盖了整个欧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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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生存,动物必须适应,或者迁徙。有的没能成功。猛犸、披毛犀和巨鹿灭绝了,也许是被石质枪尖的投矛逼入了深渊。另一些动物通过迁徙到无法形成密林的高山或极北之地活了下来,比如驯鹿和驼鹿。全球变暖的巨大受益者是马鹿、狍子和野猪,但它们很快成为中石器时代猎人最喜欢的猎物。大群马鹿生活在苔原和南欧的开阔草场上,狍子和野猪则躲在能遮蔽风寒的山谷中,在生长不良的橡树和榆树林里逃过了末次冰盛期和新仙女木时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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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地貌和动物群体发生改变,人类的生活同样起了变化。对猎人来说,动物行为的改变和物种本身的改变同样重要。在埃蒂奥勒驻营与在迈恩多夫狩猎的人们依赖迁徙的驯鹿群。他们守候、注视着动物们走上熟悉的道路,然后在狭窄的山谷中或渡河处伏击杀死大批猎物。但在新的林地中,鹿分散成小群,以家庭为单位集体生活,有时每群只有一两只。因此,依靠蛮力的血腥屠杀必须被偷偷的行动取代——跟踪落单的动物,在茂密的灌木中射箭,还需要顺着受伤猎物滴下的血迹追踪更远。[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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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石器,约公元前8800年,来自英格兰的斯塔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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环境和狩猎习惯的上述改变伴随着新技术的发展,这毫不奇怪。厚重的矛头和箭头被细石器取代:砸碎的小石片(通常是燧石)很快成了全欧洲石质工具技术的最重要元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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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点上,欧洲人做出同样的决定的时间比西亚的克巴拉人早了至少1万年——加工小石片并将其凿制成一系列独特的形状,是对石头资源最有效的利用方式。这种武器在力度和穿透性上打了折扣,但在多样性和灵活性上得到了充分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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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石器不仅可用于箭头和倒钩,也被用作刺穿皮革、树皮和木头的钻头和锥子。此外,它们还是有用的刀刃,可以被用在鱼叉上,或者嵌入木板成为蔬菜碾磨器。这种石器时代的插拔技术拥有看似无尽的部件和用途,相当于今天最新的DIY或食物加工器械。没有什么更能满足中石器时代人们的需要了:在任何一季、任何一天,甚至一次狩猎中,都会产生如此之多用到它们的机会——看到意料之外的猎物,偶然遇到早熟的坚果,准备过夜的营地,捕鱼的机会。[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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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石器通常被发现散落在定居点的家庭垃圾中,很少有仍然由松脂固定,装在箭杆上的,留在被杀死动物身上的情况同样罕见。在丹麦的维(Vig)和普莱伊勒鲁普(Prejlerup)遗址中——两者差不多与斯塔卡同时代——发现了几乎完整的野牛骨架。[17]它们曾遭到攻击,但没有被抓住。维的样本有两只石质箭头扎在野牛肋骨上,骨头上还有另外两处旧伤。其中之一已经愈合——伤口周围的骨头已经开始生长,表明这头公牛不是第一次中箭逃跑。第二处伤口没有愈合,显然是造成它死亡的致命一击。普莱伊勒鲁普的公牛与此类似,尽管只在臀部发现了箭头,但我们必须假设它的软组织也中了箭,且因流血过多而死。上述两处发现为我们营造了这样的画面:猎人们在灌木丛中匍匐前进,向公牛射出了箭,然后跟踪这些受伤的动物——但两次都没能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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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石器可能被用于某些令人难忘的行动,但它们本身只是最平常、最简单的史前工具。为了领略中石器时代的前沿科技,我们必须把目光从石质工具转向木头和植物纤维工具。欧洲历史上,它们第一次在考古记录中变得颇为丰富,似乎证明了一场科技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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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新工具的存在,也许仅仅反映了在中石器时代的茂密森林中,工匠和妇女获得了更多的机会,或者甚至只是因为这些人常常在湖边驻营,把垃圾留在了泥泞的浅水中。随着入侵的植物将这些湖泊变成泥炭沼泽,那些垃圾留在了原地,因为完全被淹没而没有腐烂。不过,虽然机会和保存无疑都很重要,但我认为还有另一个关键因素:创作活力被重新导入到切削、捆绑、搓捻、雕凿和编结的艺术中,就像曾经被导入到绘画与雕塑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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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类工具带给我们的欣喜在于,它们似乎来自自然本身,诉说了今天已不复存在的同自然世界的亲密关系,是热爱自身技艺之人的作品。比如,考古学家发现了用于捕捉鳗鱼的笼子的残迹。有的用樱桃树和桤木的枝条制作,用松根编起来——这是一件艺术品,自然科学和实践需求交织为一体。[18]柳树皮被编结成渔网,与松树皮浮标和石头沉子一起使用。[19]这种网从掏空酸橙木树干制造的独木舟上撒下,心形叶片的船桨则从梣木上剜下。[20]榛木棒被制成将鱼群赶入陷阱的木栅,而桦树皮则折叠缝制成装燧石刃片的袋子。[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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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非所有工具制造都成功了。整个中石器时代有许多会造弓的技艺高超工匠,但这种技艺必须通过学习才能获得。在一个案例中,榆树被砍倒,树干大致做成了弓的形状。木头晾干后,塑形就完成了。但也许是经验不足,也许是由于木头上的节,弓在使用过程中裂开折为两半,有可能是弓手沮丧地用膝盖把它撅断了。[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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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担心到目前为止,读者会以为中石器时代的食谱全都是牛排、鹿肉、鳗鱼和烤鱼。事实并非如此。不要忘了我们讨论的是住在生机勃勃的林地中的人,周围的树木和植物不仅可以在追踪猎物时提供遮挡,或是在制造工具时提供切削、雕凿、搓捻和编结的材料,还提供了任由取用的盛宴:坚果、种子、水果、叶片、块茎和嫩芽。人们的确取用了,有时还拿了很多[23]——就像在欧洲距离斯塔卡最遥远的弗兰克提洞(Franchthi Cave)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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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欧洲西北角的人们追踪鹿和焚烧芦苇时,在4000千米之外的希腊南部,中石器时代的人们正在收集野豌豆、燕麦和大麦,摘梨,采集开心果、杏子和核桃。1967—1979年间,印第安纳大学的托马斯·雅各布森(Thomas W. Jacobsen)对弗兰克提洞展开发掘。[24]洞中找到了大量属于中石器时代人类的种子,特别是生活在公元前9500—前9000年的。事实上,他找到了来自27种不同植物的28000余颗种子。弗兰克提洞的中石器时代人类采集的植物性食物品种,与几千年前生活在西亚马拉哈泉村和哈约尼姆洞的人们类似。也许希腊沿海地区同样支持由狩猎采集者培育的野生园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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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北欧,那里最主要的植物性食物是榛子和马蹄,经常被大规模开采。1994年,我在小小的科伦赛(Colonsay)岛上的斯陶斯奈格湾(Staosnaig)定居点发现了中石器时代最大的垃圾堆之一,那里距离苏格兰西海岸40千米,由岛上10万个被采集和烤食的榛子的残渣组成。[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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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斯塔卡时,我再次想到格雷厄姆·克拉克开掘的沟壑,彼得·罗利——康维和托尼·莱格在实验室里测量牙齿,以及彼得拉·达克在显微镜观察上花费的无数小时。当我穿过草场时,一只鹬发出了尖叫,就像在中石器时代那样。走近农场时,我注意到潮湿的沟壑中生长着柳树、白杨和桦树,其间夹杂着芦苇。我在它们中间踱了会儿步,低低地俯下身。一股浓烈的泥炭味包围了我,地上渗出水来。我碰了碰芦苇,那些戴着鹿角面具的猎人再次在我的想象中载歌载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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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前人类简史:从冰河融化到农耕诞生的一万五千年 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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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岩洞画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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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欧的经济、社会和文化变革,公元前9600—前85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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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是公元前9500年。在南欧的某个地方,最后的冰河时代岩洞画家正在工作。他或她调匀颜料,在洞壁上画了一匹马或一头野牛,或许是一条虚线,或许仅仅是修缮很久以前的画。这就是事实:拥有2万多年历史的岩洞壁画——也许是人类已知最伟大的艺术传统——将要画上句号。[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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