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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前5000年时,潟湖入口宽0.5千米,中间有两座小岛,其中之一只比水面稍高。那里是被淹没前的墓地。现在,人们使用较大的那个岛,它将是被拉松完整发掘的墓地:共53座墓穴。潟湖背后,岸边长着粗大的芦苇,因为寒冬而枯蔫,蜿蜒的河水在其间穿流而过。远处是一片密林,但并非北方的松树林,而是落叶林。卢伯克回到了橡树、榆树、酸橙树、桤木和柳树的世界。[12]他在距离岸边1千米的海面上上下起伏,看见人们围坐在火堆边和小毛舍旁。独木舟停泊在芦苇丛中,还晾着渔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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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卡特霍尔姆人被潟湖种类极其丰富的动植物所吸引。冬天,他们到附近的林地追踪野猪和鹿,设陷阱捕捉狗鱼和鲈鱼,用网捕捞河中繁盛的大群刺鱼来榨油)。网还被用来沿着岩石岬角捕捉海鸟:海鸥、刀嘴海雀和绒鸭。当海面平静时,他们会出海捕捞鲱鱼,或者用鱼叉捕猎白海豚和鼠海豚,还在一些夜晚追踪聚集在岸边的海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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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拉尔斯·拉松发掘出的动物骨骼中可以清楚地想见所有这些活动:共发现了87种不同生物。鉴于品种如此丰富,他认为人们整年生活在斯卡特霍尔姆。但彼得·罗利——康维后来得到了这些骨头,并利用自己精通的动物解剖、生殖和行为知识展开分析。[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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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利——康维发现,野猪骨骼(更准确地说是它们的幼崽)讲述的斯卡特霍尔姆人生活的故事与拉尔斯·拉松所想象的不同。野猪对动物考古学家来说是理想的动物,因为它们可以很快从新生的小猪崽长成成年大猪。因此,动物的体型成了其年龄的准确指征,并且不是以年,而是以出生后的月数计算的。中石器时代的猪崽很可能在春天出生,就像今天的猪崽那样。通过估算它们被猎杀时的年龄,我们可以确定打猎发生在哪个月。当然,我们无法测量真正的猪崽,因为只有零星的骨骼留存下来,但根据其中的一些(如趾骨和脚骨)可以对整头猪崽做出非常准确的估算。就这样,罗利——康维测量了斯卡特霍尔姆的骸骨,发现所有野猪都是在冬天被猎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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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鹿的颌骨和海豹骨骼的研究表明了同样的季节。几乎所有鸟类都在冬天来访,只有两块骨头属于可能在夏天来到瑞典沿岸的候鸟:达尔马提亚鹈鹕和琵嘴鸭。同样能说明问题的是,骸骨中缺少人们夏天待在斯卡特霍尔姆时可能捕获的品种,比如鳕鱼、鲭鱼和长嘴鱼,当它们在繁殖期游向近海时一定可以大量捕获。但在确认的2425块鱼骨中,属于它们的只有15块。这暗示人们只在冬天捕鱼,那时这些鱼远在波罗的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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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自己的独木舟上,卢伯克可以看到斯卡特霍尔姆岸边的几座小屋。有的是覆盖着兽皮的印第安棚屋式帐篷,有的是拱形茅屋,或者摇摇欲坠的木架构小屋。靠近些看时,他发现每座小屋中的人衣着也完全不同:有的身着长披肩,有的穿着毛皮衣物。他们有的脸上涂着颜料,有的没涂;有的脖子和腰间挂着珠子,有的则什么都没挂。各群人之间似乎很少接触,只是不情愿地承认他人也有权在潟湖边驻营。[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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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卢伯克摇桨驶向岸边时,一只狗叫了起来。然后是第二只,还有潟湖西岬的一群。这些大狗非常凶猛,很像今天的德国牧羊犬。卢伯克决定继续在远处观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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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松发掘的斯卡特霍尔姆墓地显示,因为存在种类极多的丧葬习惯,各个家庭只是松散地组成一个社群。这与鹿岛墓地的统一性形成了巨大反差。拉松在完成发掘工作后发现,人类墓穴随意地分布在墓地中,没有一致的模式。[15]死者有的仰卧,有的站着,有的蹲伏,有的坐着,有的斜倚着,四肢部分弯曲,部分伸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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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也找到了一些多人墓葬,但大多数墓穴是单人的,男女数量大致相当。有的死者被火化,有的墓穴上方的木质结构被焚烧(这是葬礼的一部分)。有的尸骨被重新排列过,或者后来被移走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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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墓穴中发现的器物和动物骨骼与它们的丧葬习惯一样丰富,包括几乎所有可以想象到的工具、吊坠和鹿角的组合。来自马鹿、獐和野猪等大型陆地猎物的骨头、牙齿、獠牙和鹿角是最受欢迎的陪葬品。但一具女尸的小腿边放着一个装鱼的容器,另一具尸体边是一个水獭的头骨。给人留下的印象是,每个家庭自己选择如何埋葬死者,只稍稍受到社群传统和仪式习惯的约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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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葬类型和墓中人的年龄与性别间很少有清晰的联系。[16]和鹿岛墓地一样,最富有的个体似乎正值壮年。因此,权力和声望同样主要依靠个人成就而非继承。男女间差异有限,前者更多与燧石刀和斧子埋在一起,而驼鹿与野牛牙齿制作的吊坠似乎仅限于女性。没有找到拥有过多财富的个体,或者可能是萨满或酋长的例子。[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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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卡特霍尔姆存在家犬是拉尔斯·拉松最重要的发现之一。家庭垃圾堆中散落着一些骨骼,但驯化的真正证据是找到了狗的墓葬。在最早的墓地中,狗在主人死去后会被殉葬,和主人一起进入坟墓和冥界。但在第二处墓地中(卢伯克来访时正被使用),狗拥有自己的墓穴,得到了和人类一样的丧葬待遇。有条狗的背部放着一根鹿角,臀边放着三把燧石刀和一柄洒上赭红颜料的精美鹿角锤。[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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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扔出石头,狗叫了几声便从视线中消失了。卢伯克再次划动船桨,离岸边又近了一点。但在更清楚地看到火边坐着和站着的人后,他再次停下了独木舟。有个人拄着拐杖蹒跚而行,另两人脸上满是疤痕,还有个人很可能瞎了。卢伯克决定放弃前往这处定居点,那里显然是个社会关系紧张而充满暴力的地方。他调转船头,向东朝着丹麦海岸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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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尔斯·拉松发现的令人不安的证据表明,斯卡特霍尔姆人曾在内部或与其他部族展开过激烈争斗。事实上,来自公墓和单独墓葬的大量证据显示,暴力在中石器时代的整个北欧司空见惯。[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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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斯卡特霍尔姆找到的4具尸骨上有压力性颅骨骨折——他们曾被钝器击中头部,留下了永久的凹痕。此类打击也许只是让受害者失去意识,但也很可能是致命的。另两个斯卡特霍尔姆人被燧石箭头射中,在被拉松发掘时,箭头还留在他们的骸骨中:一人被射中腹部,另一人被射中胸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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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可能是打猎时的意外——但骨折的头骨很难如此解释。有的暴力可能具有仪式性质。在斯卡特霍尔姆,一名年轻成年女性被击中太阳穴而死,然后和一名更年长的男子一起被埋入墓中——也许是为伴侣殉葬,也许是因某种不为人知的罪行而遭受的极刑。但对暴力最可能的解释是,这些中石器时代的社群为保护自己的领地而交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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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卡特霍尔姆一定对狩猎采集者极具吸引力,那里的林地、沼泽、河流、潟湖和大海提供了丰富的食物。当人们在夏天散去时,他们不希望把潟湖拱手让给意想不到的陌生人,或者生活在附近不那么富饶地区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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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部分头部的伤痕来自前额或左侧遭到击打——与右利手的对手面对面交战的结果。男性比女性更多参与打斗,前者受到的头部伤害和箭伤分别是后者的3倍和4倍。我们很容易想象当人群在夏季结束后回到潟湖时,发现了不速之客已经占据那里,于是准备为自己的领地而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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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试图解释斯卡特霍尔姆和中石器时代欧洲其他地方的暴力时,我们有必要比较一下亚马孙雨林中的亚诺玛米人(Yanomamö)。亚诺玛米人生活在村子中,极度依赖野生食物,人类学家拿破仑·沙尼翁(Napoleon Chagnon)对他们做过详细研究。[20]和中石器时代一样,暴力在他们的社会中同样司空见惯,无论是在村子内还是村子间。暴力的形式从拍着胸脯的仪式性决斗一直到械斗、村子间的突袭和全面冲突。大部分暴力活动事关男性,而大部分起因则是女人和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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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斗经常发生在丈夫当场发现妻子与另一名男子通奸时。沙尼翁写道:“被激怒的丈夫叫板对手,让其用棒子击打自己的脑袋。他垂直拿着自己的棒子,倚着它,露出脑袋让对手击打。脑袋受了一击后,他可以对奸夫的头颅还击。但只要开始流血,几乎每个人都会从屋架上抽出一根棒子加入战团,选择支持这一方或那一方。”[21]大部分男性的头顶都有又深又丑陋的疤痕,他们对此非常自豪。事实上,为了展示自己的伤疤,有的人还剃掉头发并涂上红颜料,以便清楚地显示出它们的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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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子间的突袭许多是为了劫掠妇女,即使人们宣称自己的目的是制止某个村子的成员对另一个村子施行巫术。沙尼翁描绘了极端暴力的冲突,特别是涉及nomohori(背信弃义)的——人们找借口前往另一个村子,然后残忍地杀死欢迎他们的村民,并挟着女人逃跑。被抢走的女人通常会被所有突袭者强暴,然后是村里其他任何选择这样做的人。其中一个男人会娶她为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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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诺玛米人的冲突为可能发生在北欧中石器时代的冲突提供了令人感兴趣的类比。不过,对于考古学来说,把对活人的描绘强加在历史身上是危险的,尤其当这两个社会来自如此不同的环境时——几乎没有什么比热带南美和中石器时代斯堪的纳维亚沿海的差别更大了。不过,仪式性的械斗和突袭行动为中石器时代墓地中骨折的头颅和被刺伤的身体提供了诱人的解释。男性为女性而争斗也无疑是人类社会最古老和最普遍的特征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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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袭行动也许可以解释中石器时代欧洲最惊人的暴力标志:德国奥夫内特(Ofnet)山洞中的头骨“巢”。[22]两个浅坑中仔细排列着人的头骨,显然都是在公元前6400年左右从刚刚死去的人身上割下的。一个坑中有27枚,另一个有6枚,绝大多数来自妇女和儿童。一些头骨上有伤痕,特别是男性的,其中一枚上有六七处斧砍的大口子。几乎所有头骨都被精心装饰过,饰物包括贝壳、穿孔的马鹿牙齿和赭石。贝壳非常特殊,其中有些品种来自远方,例如中欧东部、施瓦本阿尔比(Swabian alb),甚至地中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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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头骨“巢”暗示了中石器时代某个定居点遭到了像亚诺玛米人那样的突袭。不论这些人头是从死者身上割下来的,还是“俘虏”被斩首处决后留下来的,这些推测都非常骇人,特别是其中还包括许多妇女和儿童的头骨。类似的,我们也可以猜想这些细致的埋葬工作是幸存者为了哀悼和缅怀,或者是由胜利者为了安抚亡灵而施行的。无论如何,中石器时代的欧洲显然经历了野蛮暴力和血腥屠杀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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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公元前5500年后北欧中石器时代社会暴力的增长,考古学家们的普遍解释是人口增长对日益减少的资源造成了压力。[23]公元前9600年开始,北欧的林地、潟湖、河流、河口和海岸提供了丰富的野生资源。冰河期后和全新世早期最早定居者的人口可能迅速扩张——他们生活在中石器时代的伊甸园。但到了公元前7000年,生活在今天的瑞典和丹麦的人们因为海平面上升而失去了大片土地。人们越来越多地挤进越来越小的土地上,为占据最好的狩猎、采集和捕鱼(特别是后者)地点展开了激烈竞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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