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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1228 人群渐渐散去,但当暮色降临时,他们再次围坐到火边,在星空下歌唱。他们燃起药草,空气中充满了刺鼻的香气。有个男子带头歌唱,其他人则保持安静;随后歌唱者变成了年轻女人们,接着又变回那名男子,其他人则开始拍手。人们还翩翩起舞,在火堆周围留下了一片足印。食物被放在叶子做成的巨大盘子里供人分享——野土豆,烤肉,用叶、茎、磨碎的根和碾碎的坚果做的色拉。用餐完毕后,歌舞重新开始,一直持续到美洲的深夜。现在是公元前12500年,当卢伯克即将坠入梦乡时,他回忆了自己在人类历史上同一时间到过的其他地方:他在克雷斯韦尔崖设陷阱捕捉北极兔,在阿伦斯堡河谷伏击驯鹿,在马拉哈泉村看人们碾磨榛子和烤制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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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1230 蜿蜒的河流总是在变道,它们带来的沉积物被留下,形成新的沙土河岸与河道。1976年,钦奇胡阿皮溪就经历了一波这样的活动,穿过了早已被泥炭沼泽淹没的昔日河道。溪流的古老河岸重见天日,而为了给拖运木料的牛车整理出一条小径,当地的伐木工进一步铲去了部分河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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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1232 当地的杰拉尔多·巴里亚(Gerardo Barria)家族发现了从河岸边突出的骨头,他们将其带给一位学农业的学生,而对方认为那些是牛骨。学生向巴尔迪维亚大学(University of Valdivia)的人类学家卡洛斯·特龙科索(Carlos Troncoso)和他的同事、校博物馆馆长毛里齐奥·范·德·梅勒(Mauricio van de Maele)展示了这些骨头。两人检查了发现地点,找到了更多骨头,并发现了石器。这时,正在该校任教的汤姆·迪拉伊对此产生了兴趣,骨头上可能的切痕和频繁出现的肋骨吸引了他。1976年,他勘察了这处遗址,并很快开始了发掘。这将把他和整个美洲史前史带到克洛维斯屏障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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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1234 即使“克洛维斯第一”的假设仍然成立,蒙特贝尔德保存的完好程度也将确保其获得新世界最不寻常的考古遗址之一的盛名。迪拉伊需要煌煌两大卷来发表和阐释发掘出的证据,最后一卷于1997年问世,此时距离发掘工作开始已经过去了20多年。[3]凭着这些证据,他可以详细地重建蒙特贝尔德的生活方式,指出人们常年生活在该定居点:他们与沿海定居者展开贸易,或者定期前往河口、岩池和海滩采集食物和原材料。不过,让蒙特贝尔德地位居于其他所有美洲遗址之上的是它的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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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1236 迪拉伊辨认出了两组不同的器物。最大的一组包括大部分工具、茅屋废墟和大部分食物残渣,被称为MV-II,放射性碳定年结果为公元前12500年左右。[4]第二组器物(MV-I)则较为含糊,来自古老的河流沉积物。迪拉伊在可能的石器和木器旁找到了疑似炉灶遗迹的焦炭堆,测定为至少公元前33000年。[5]他本人对MV-I保持谨慎,承认需要发掘更大区域,然后才有把握得出结论。但到了1985年,他毫不怀疑MV-II居住地属于公元前12500年这一结论的可靠性。坚守了50多年的克洛维斯屏障被钦奇胡阿皮溪的水冲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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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1238 等到卢伯克第二天醒来时,修建新茅舍的工作已经重新展开。人们为木架绑上兽皮,在屋顶上铺设枯树枝。另一些人正在用新获得的沥青制造和修理工具。安到木杆上的石片几乎没有加工过,很容易把它们误认为自然碎裂的石头。事实上,卢伯克看到有人直接使用从溪流河床上找到的锋利石头——这些石头与卡利科丘和佩德拉富拉达的没什么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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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1240 大部分活动在距离茅屋约30米外的地方展开,那里似乎是定居点的作坊。卢伯克从几群男女间走过,每群人都干着不同的工作,许多人一边干活一边咀嚼。3个男人盘腿坐着,正在制作打猎用的投石索。他们用海滩上的坚硬卵石把较软的石头打磨成几乎完美的球形,然后刻出安放绳索的凹槽。另一群人用巨大的石斧劈木头——这种工具通过双面切削石头制成,与制作克洛维斯矛尖的技术大同小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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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1242 定居点的这片区域只有一座房屋,与蒙特贝尔德的其他建筑截然不同。房屋用覆盖着兽皮的弯折小树做成拱顶。卢伯克朝里张望。地面上有个用压紧的沙子和砾石堆成的三角形平台,两个弧形的延展部分伸出到入口两侧。屋中没有人,但地上堆放着各式各样的木碗、杵和臼、研磨板和木刮刀。屋顶上挂着一捆捆树叶和花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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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1244 附近,人们正在加工兽皮。有的被绷紧并固定在地上,以便刮去上面的脂肪和筋腱;有的被撑开捶打,让皮革变得柔顺,更适合制作衣物。所用的骨制工具几乎没有被加工过,这让卢伯克想起了蓝鱼洞那些所谓的工具。不太细致的考古学家很容易忽略稍稍磨平的端部和侧面的小凹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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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1246 这些工具制造者和兽皮加工者之间散布着一系列旧的炉灶。其中一个重获新生——卵石被放入灰烬中,盖上干木和树叶。点燃炉灶时,出现了突然但短暂的火焰。火势变小后,人们从屋中取出干树叶,将其揉碎后洒进一木碗水中。30分钟后,他们从炽热灰烬中取出滚烫的卵石并放入碗中,茶泡好了。人们停下工作,分享着茶,轮流接过木碗饮用。喝茶前,一团团咀嚼过的植物被吐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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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1248 卢伯克自己动手喝起了茶。正当他喝着时,来了一条独木舟,船上的两个年轻人招呼人们帮忙卸货。他们带来了一堆乳齿象的肋骨和一根大腿骨——那是一种类似大象的巨兽,在冰河期结束前生活在美洲各地。几天前,蒙特贝尔德人找到了乳齿象的尸体,这处宝藏已经为他们提供了兽毛、象牙和兽皮。肥厚的脚垫被制成出色的篮子,一些内脏被清空、洗净、缝制成防水的袋子。[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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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1250 卢伯克想起《史前时代》中的一个段落。维多利亚时代的约翰·卢伯克概括了1857年发表的一篇关于在密苏里找到的乳齿象骸骨的报告。它显然“是被印第安人用石头砸死的,然后部分被火烧过”。报告的作者科赫博士(Dr Koch)认为,印第安人发现这头巨兽无助地陷在泥潭里,于是用附近河岸上捡来的石头砸向它。他还宣称在灰烬、骨头和石块中找到了几枚箭头、一个石质矛尖和几把石斧。维多利亚时代的约翰·卢伯克大段引用了科赫博士,但似乎心存怀疑,表示上述观察的正确性有待证实。[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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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1252 经过围绕蓝鱼洞、麦道克罗夫特和佩德拉富拉达展开的争议,我们毫不意外地看到,并非所有考古学家都像迪拉伊那样确信他打破了克洛维斯屏障。目前在得克萨斯州布赖恩的布拉佐斯郡博物馆(Brazos County Museum)工作的考古学家托马斯·林奇(Thomas Lynch)认为,这些器物必然是因为侵蚀作用而进入沉积层的,它们来自晚近得多的人类文明——虽然当地并未发现有此类文明。马萨诸塞大学的德娜·丁考兹(Dena Dincauze)则认为迪拉伊错误解读了他的放射性碳定年数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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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1254 1997年,为了检验迪拉伊的主张,一队受到认可的专家造访了蒙特贝尔德——他们沿袭了1927年福尔瑟姆之行和1993佩德拉富拉达之行的传统。蒙特贝尔德团队囊括了此前30年参与人类在美洲繁衍历史之争的几位主角:有熟悉考古研究历史的大卫·梅尔策,从20世纪60年代起就支持“克洛维斯第一”假设的万斯·海因斯(Vance Haynes),为自己在麦道克罗夫特岩棚的发现据理力争的詹姆斯·阿多瓦西奥,还有曾质疑迪拉伊的解读的德娜·丁考兹。[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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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1256 他们此行的准备极其充分。团队首先研究了迪拉伊即将出版的关于蒙特贝尔德的最后一卷报告,然后检查了存放在肯塔基(Kentucky)和巴尔迪维亚(Valdivia)几所大学里的蒙特贝尔德器物。随后,他们收听了关于蒙特贝尔德过去和现在环境的介绍。最后仔细检查了遗址本身。最终,成员们坐下来讨论自己的发现,判断汤姆·迪拉伊是否取得了路易斯·利基、雅克·桑——马尔斯、詹姆斯·阿多瓦西奥和尼埃德·吉东所不曾获得的,即美洲存在前克洛维斯定居点的明确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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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1258 人们达成一致,没有成员对迪拉伊打破了克洛维斯壁垒留有任何怀疑。毫无疑问,许多器物出自人类之手,特别是削制的石头工具、“投石”和编结的纤维。同样,这些器物的发现地无疑正是它们被丢弃的地方,被覆盖了整个遗址的泥炭严密地埋藏。定年结果被认定未受污染——明确证实了公元前12500年左右曾有人生活在那里。它的年代甚至可能还早得多,因为虽然MV-I的遗物稀少,而且比较不受重视,但至少有部分团队成员对蒙特贝尔德存在公元前3.3万年前人类文明的证据印象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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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1260 但想要证实那个特别早阶段存在人类文明,必须等到迪拉伊对更大的区域展开发掘。不过,对这段历史(以及未来10年的美洲考古学)的需要而言,接受公元前12500年的文明已经足够重要。克洛维斯第一的假设已经成了过去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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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1262 直到1927年,还没有人梦想可以在美洲最古老的遗址找到矛尖和野牛骨。福尔瑟姆提供了关于最早美洲人的全新画面:在平原上捕猎大型猎物的游牧猎人。蒙特贝尔德同样出人意料,并代之以另一幅画面:生活在森林里,以采集植物为生的定居社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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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1264 这些遗址间还有另一个巨大的差异:福尔瑟姆位于新墨西哥,似乎有理由将其视作最早抵达北美的人类的标志,而蒙特贝尔德距离无冰通道的南端不少于1.2万千米。如果蒙特贝尔德位于阿拉斯加(或者甚至是北美),揭开美洲史前史故事都将变得容易许多。不然人们从北向南行进路线上的其他定居点都在哪里呢?也许在蓝鱼洞,也许在麦道克罗夫特岩棚,也许在佩德拉富拉达。应该有多少定居点呢?这取决于人类到达蒙特贝尔德用了多久,以及他们选择的是陆路还是海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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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1266 大卫·梅尔策认为,无论他们选择哪条道路,都至少需要几千年。虽然在有史可据的时代,捕捉毛皮兽的陷阱在几个世纪内传遍整个大陆,但他表示这对“小型的殖民队伍(当然还带着孩子)”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他们要跨越不同生态区域,穿过多变、多样和陌生的环境,有时会遇到可怕的自然、生态和地形障碍,比如冰盖以及因为冰层融水而泛滥的湖泊与河流,同时还要保持至关重要的亲属联系和人口规模”。[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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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1268 最早的美洲人是勇敢的探险家,在不到2000年的时间里,他们跋涉了1.5万千米,从白令陆桥来到蒙特贝尔德——对于这种观点,梅尔策认为很不现实。如果他所言无误,那么人类必然在公元前20000年的末次冰盛期大严寒前就进入了美洲。但如果那样的话,在美洲完全没有找到比蒙特贝尔德更早的已证实定居点就显得更不寻常了——这对我来说太难以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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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1270 我认为,最早的美洲人是这个星球上生活过的最不寻常的一群探险者,他们在不到100代人的时间里从阿拉斯加来到智利南部。我觉得,解开人类在美洲繁衍之谜的唯一办法是诉诸好奇心和探险欲等人类的独特品质,正是它们在近代把人类带到了南北极、大洋深处和月球。是不是同样的想法让一代代的始祖美洲人从最初的家园不断向南而行呢(也许在他们坐船离开那片土地,来到美洲西北的沿海平原之后)?然后,他们是不是向内陆而行,跨越融水形成的湖泊、山脉和泛滥的河流,学会了如何在林地、草原和雨林中生活,最终准时抵达蒙特贝尔德呢?如果是这样,那么罗布森·伯尼克森无疑是对的,他在1994年将最早的美洲人描绘成“美丽新世界的勇敢新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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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1272 他们穿越了在全球变暖下陷入混乱的北美各种地形——如果这场旅行的确发生过,那将是人类历史上最重大的事件之一。为了重建冰河时代之后美洲历史的下一篇章——巨型动物的灭绝——我们现在必须重温这场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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