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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1302 上述独立进化和物种交换时期的结果是,当最早的美洲人抵达时(公元前12500年之前的某个时间),他们遇到了一些熟悉的野兽,以及另一些他们和他们祖先都未曾见过的动物。他们的亚洲故乡没有像大地懒和巨型犰狳之类的动物,尽管他们之前许多代先人应该知道,也许还捕猎过猛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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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1304 我们对灭绝动物的了解来自拉布雷阿牧场焦油坑发掘出的超过100万块骨头。[2]至少从3.3万年前起,今天洛杉矶市区的所在地就开始有石油渗出地面。与空气发生反应后,石油变得黏稠,最终形成沥青并硬化。动物陷入这些焦油坑,为今天的地质学家提供了冰河期动物的独特记录——大卫·梅尔策形容其为“巨大的化石时间胶囊”。发掘延续了整个20世纪,人们找到数量惊人的骸骨,许多的保存状况几近完美。科学家们在想出如何去除骨头上的石油后,就对它们进行了放射性碳定年,结果显示这些骸骨是在公元前33000—前10000年间逐渐积累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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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1306 灭绝动物的另一种证据来源是它们在亚利桑那的兰帕特等山洞留下的粪便。[3]洞内自冰河期结束后一直保持得十分干燥,细菌无法展开破坏。于是,直径达10厘米,仍然包含着地懒吃下的嫩树枝的粪球得以留存——有时摸上去和闻上去就像被排泄当天那么新鲜。在华盛顿著名的史密森尼学院,大卫·梅尔策曾打开一只装有地懒粪的抽屉,闻着犹如谷仓。粪球中偶尔还能找到几缕毛发,甚至是小片兽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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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1308 大峡谷的兰帕特洞是此类遗存的宝库——直到一场从1976年7月持续到1977年3月的大火摧毁了那里。[4]在此之前,保罗·马丁不得不挖穿一层层老鼠和蝙蝠的粪便才能找到地懒粪球。这个山洞位于高达8米的垂直崖面顶部,并不容易进入:地懒们一定找到了可以攀缘的裂缝,进入洞中后,它们可以安全地躲过搜寻猎物的狼和剑齿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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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1310 古老河流的河岸上也会找到受到侵蚀的灭绝动物的骸骨,非常偶然的情况下,它们也出现在克洛维斯时代的考古遗址中。当各种来源的证据被放到一起时,我们可以看到:美洲数量众多的神奇动物经过好几百万年的进化才形成,但作为美洲更新世悲剧性的尾声,它们几乎一夜间就成了历史。[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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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1312 有不少于70%的北美大型哺乳动物——36种——灭绝了:这些动物被描绘成“巨兽”(mega-fauna)。[6]北美不是唯一遭受如此灾难的大洲。在同一时期,南美有46种大型动物也灭绝了(当地巨兽的80%)。6万年前生活在澳大利亚的16种巨兽中——包括巨袋熊、巨袋鼠和一种袋狮——只有身长1米多的的红袋鼠存活至今。灭绝也发生在欧洲,那里失去了包括披毛犀和巨驼鹿在内的7种巨兽。只有非洲幸免于难,只失去了44种巨兽中的2种。[7]得益于此,我们在地球上还有个地方可以观赏不寻常的兽类,我们称之为河马、犀牛和长颈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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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1314 冰河时代的其他所有巨兽遭遇了什么?它们灭绝的故事是我们历史的关键部分,而发生在美洲的灭绝与另一个故事联系密切,即克洛维斯人的故事。他们曾被荣称为最早的美洲人,长久以来人们一直认为是他们的巨大石尖投矛将这些野兽推向了灭绝——人类殖民和巨兽灭绝的故事的确可能如此紧密交织,以至于不可分割。但我们有必要讲述与它们交织在一起的第三个故事,即末次冰盛期严寒结束后北美地貌的演变。[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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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1316 当人类刚刚涉足美洲时,这片大陆与世界大部分地区一样,正处于改变的阵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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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1318 在冰盖本身缩小的推动下,大消融在公元前14500年加快了步伐。最初,冰盖只是变薄——大严寒盛期,冰盖可能厚达3千米。它们开始移动,以完全不规则的方式改变体积和形状,在某些地区收缩,在另一些地区扩张。可以把它们的边缘想象成活跃的阿米巴变形虫,不稳定地抽动、波动和颤动。[9]公元前14000—前10000年间至少出现过4次扩张,最远向南到达艾奥瓦和南达科他州,冰层有时缓慢穿过封冻的土地,有时则从已经消融的地面上划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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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1320 当冰盖失去与海洋的接触后,冰山不再滑入水中让海水降温,导致较温暖的气流向内陆吹来,这进一步加速了冰盖的消亡。随后,公元前11000年后不久开始的新仙女木时期打断了全球变暖。虽然远不如欧洲和西亚那么严重,但在此前7000年里正在适应更温暖世界的动植物种群还是受到了影响。[10]公元前9600年突然回归的快速全球变暖进一步加剧了生态混乱。随着全新世的开始,美洲和世界其他地区一起安定下来:这是一个气候相对稳定的时期,不过现在受到刚刚开始的新一波人为全球变暖的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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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1322 当冰盖最终在与全球变暖的较量中败下阵来后,北美大地上留下了一笔巨大的遗产。事实上,全世界的海岸线和沿岸群落都陷入了浩劫,因为数十亿加仑的融水融入了海洋。生活在美洲极北地区的人们可能目睹了自己位于白令陆桥的家园面积日益缩小,海岸被淹没,盐水渗入了草原各地。我想象着人们站在小山顶上,老人告诉小孩子们,现在他们面前的桦树林在这片土地上刚刚出现不久。他们解释在自己童年时期,成群的猛犸和麝牛如何在驯鹿现在吃草的草原上进食。随着群落前往岸边捕猎新近变得繁盛的海豹和海象,定居点被抛弃。在他们这样做的时候,雾气和小雨盖住了冰蓝色的晴朗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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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1324 从白令陆桥南下的最早美洲人——很可能坐船或顺着沿海平原步行——探索了刚刚摆脱科迪勒拉冰盖的落基山脉。[11]我可以想见他们攀上山顶,望着西面的平原以及东面的群峦和迷宫般的深谷。他们渡过峡谷中的河流,造访了深谷中残留的冰川。他们并不孤独:高山植物和树木也爬上了落基山脉,随后是山羊和各种小型哺乳动物。在山的那边,最早的美洲人发现了哥伦比亚河与弗雷泽(Fraser)河的巨大河谷。从冰层下解放后,这些河谷很快被针叶林覆盖,河中重新有了游鱼。于是,我们可以想象最早的美洲人站在齐膝深的冰冷河水中,用鱼叉捕捉前来产卵的鲑鱼,认定这里是定居的好地方。当他们继续向南而行,进入今天的加利福尼亚时,发现那里水源短缺,树木变得稀少且生长不良,并出现了仙人掌和丝兰等新植物。也许他们在这里第一次遇到了巨大的沙斯塔地懒,后者正在寻找可吃的根和块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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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1326 人们或许在有最丰富植物和动物可供采集和捕猎的地方建立定居点,每个定居点又可能被用作进一步探险之旅的基地。没有发现任何此类定居点,这暗示它们分布稀疏,而且居住人数相对较少,可能每处不超过100人。为了确保这样的人口数量在生物学上可行,此类社群一定相互有接触:为了避免近亲繁殖以及应对猎人无法归来或严冬造成的伤亡,广泛的社会关系必不可少。[12]当食物、水和柴火充足时,人口的增长率可能较高,容易促使大量男女在新近探索的土地上建立新的定居点。新的土地可能不与旧的接壤。就像欧洲最早的农民,最早的美洲人也可能跳跃式地越过贫瘠地区,找到食物充沛、生活便利的河谷、草原、河口与林地——至少对于陌生世界中的人而言尽可能便利。[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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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1328 让我们想象人群离开现有定居点向南而行,义无反顾地探索一个变得越来越陌生的世界。在旅途中的某个时候,他们将遇到拉布雷阿牧场的焦油坑,很可能驻足观看徒劳的求生挣扎和血腥的死亡场景。一些勇士很可能从落基山脉向东进发,他们沿着洛朗蒂德冰盖的边缘跋涉,穿越一个风和水主宰的世界。让我们想象一群人紧紧地依偎在一起,他们身着毛皮衣服,背对着突然到来的沙尘暴(也将同样突然地停止)。有时,这些探险者将面临时速高达150千米的大风,类似今天从北极冰川吹来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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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1330 随着风势减小,尘土落地,为北上的顽强灌木和树木创造出肥沃的种床,接下来几代的人们度过了一段轻松的时光。我们可以想象被风暴困住的先驱者的孙辈和重孙辈在白杨、柳树和刺柏间驻营。其他的新来者还包括昆虫,它们总是对天气变暖反应迅速,鸟类也很快追随而来。当我们想象中的旅行者拔营继续行程时,这些人将为改变中的世界做出自己的贡献:他们用皮革包裹的脚上携带了更多的种子和昆虫,将其带到新的土壤中繁衍生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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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1332 最早的美洲人在通过白令陆桥,穿越落基山脉,沿着冰盖边缘,然后继续南下时,他们必须绘制新世界的地图——那是包含在故事和歌曲中的思想地图。落基山脉、内华达山脉和阿巴拉契亚山脉(Appalachian Mountains)将第一次获得名字,而且很可能是一整套名字——每座山峰、山谷和山洞都将被命名。湖泊、河流、瀑布与河口、森林、林地和平原同样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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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1334 然而,全球变暖带来的环境动荡如此严重,以至于每一代新的旅行者都将遇到与他们在篝火边的故事中所听说的完全不同的地貌。在本该遇到冰层的地方,新的旅行者可能看到了苔原;相反,曾经的苔原也可能被扩张的冰川淹没。在本该看到白杨和柳树林的地方,人们可能发现云杉和松树的林地,它们取代了那些拓荒的树种。他们可能看到意料之外的昆虫和鸟类品种,并开始遇见新的兽类,比如来新的云杉林中觅食的乳齿象。有时,他们将目睹毁灭性的场景:我可以想象一队人惊骇地望着树林被新近向南扩张的冰层压坏、折断和掩埋——这些树林是他们的父母曾经猎鹿和采集植物性食物的林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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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1336 但最让他们惊讶的景象无疑是沿着冰盖边缘形成的巨大湖泊。[14]这些庞大水域与今天北美乃至全世界所见的全然不同。它们由融水形成,北部湖岸为冰崖,南部为稍稍高起的地面。第一个这样的湖出现在公元前15000年,即科迪勒拉冰盖南缘的米苏拉湖(Lake Missoula),大小与今天的安大略湖相仿。但此类湖泊的顶峰要数西面的阿加西湖(Lake Agassiz),它出现于公元前12000年,存在了4000年。该湖面积最大时达到35万平方千米,相当于今天苏必利尔湖(Lake Superior)的4倍,后者本身就相当于一个中等大小的欧洲国家,比如爱尔兰或匈牙利,是目前世界上最大的淡水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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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1338 这些湖泊的出水道会发生变动——最不寻常的例子是阿加西湖,公元前11000年以前,湖水向南排入墨西哥湾。此后不久,湖东岸的冰坝被冲破,数十亿升的水不再沿着向南的水道,而是开始向东流入圣劳伦斯河(St Lawrence River)和北大西洋。这对海洋水循环产生了灾难性的影响,可能影响了气候,或许还引发了新仙女木时期。[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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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1340 一些北美湖泊完全消失,像它们出现时那样几乎立即引发了毁灭性的洪水;与此同时,另一些湖泊却无法决定何去何从,比如米苏拉湖。该湖西部的部分湖岸由冰坝形成,随着湖盆充满融水,它变得日益岌岌可危。冰坝被冲垮后,湖水突然一泄如注,数百万升水经过邻近湖泊灌入哥伦比亚河谷,骤然淹没了沿途的所有林地。仅仅两周时间里,湖床干涸,周围的土地不仅没有了树木和植物,还失去了大量土壤,露出岩床。新的冰层扩张重新形成了冰坝,米苏拉湖又开始蓄水,最终再次决堤。在该湖1500年的历史中,这一幕发生了不下40次,每次都会摧毁刚刚从上一次毁灭性的湖水排空中恢复过来的脆弱的水域生态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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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1342 上述毁灭性的洪水并非米苏拉湖所特有的——这是在消退的冰川附近生活永恒的特征。因此,我们可以想象最早的美洲人找到了新近排空的湖水留下的大片泥土,蒿属植物和豚草等植物先锋已经在那里安了家。在继续探索和了解自己的世界时,他们将找到没有湖水的湖岸和没有河水的河口三角洲。更引人注目的是,一路冒险来到北美东部海滨的人们将目睹大西洋的迅速扩张。随着融水注入海中,海岸线将迅速向内陆收缩,有时每年前进300米。在科德角(Cape Cod)以北,近岸岛屿被淹没;在更南面,混合了苔原和云杉林地的大片沿岸平原将遭遇水灾,然后被淹没。今天,拖网渔船捞上来的猛犸象牙和乳齿象骨让人们短暂地回忆起失落的冰河时代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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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1344 当封锁圣劳伦斯河谷的冰层在公元前12000年左右消失时,海水涌入了大陆内部。在2000年的时间里,渥太华、蒙特利尔和魁北克都被淹没在尚普兰海(Champlain Sea)之下。我可以想见最早的美洲人在寻找鲸鱼、海豚和海豹,也许盘算着从独木舟上捕猎它们。这片海水动荡不安,有时因淡水湖排出的水而变暖、变稀,有时因冰层融水而变冷,有时因大西洋新注入的水而盐度升高。今天,这个湖的痕迹几乎荡然无存了——除非你目光足够犀利,能够在今天位于高处且干燥的渥太华河谷找到埋藏在沉积物中的海洋贝类和海草化石。这片海消失的原因仅仅是陆地在摆脱了冰层重压之后反弹上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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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1346 人们在冰盖边缘无法长久地享受生活,南面的林地和平原才是宜居之地,但那里同样在不断变化。让我们想象一队最早的美洲人,不知所措地站在一片新型林地中——那里的树木东倒西歪或者倒在坑中,也许漂浮在池塘上。今天的生态学家恰如其分地把这些最早的美洲人所在的地方称为“醉林”,那片森林的地面正在融化成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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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1348 这种林地所在的土壤位于静止的冰层之上。在萨斯喀彻温省(Saskatchewan)、北达科他州和明尼苏达州的大片地区,风吹来的尘土、水冲来的泥石,以及重新扩张的冰盖带来的土壤和岩石淹没并隔绝了冰层。土壤形成后,昆虫和种子的先锋来此安家,在不到一代人的时间里出现了林地。但随着温度不断上升,被掩埋的冰层开始融化,土层较薄的地方最早出现池塘。这些池塘中的融水因为雨水的加入而变暖,足以让生命在那里扎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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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1350 最早的美洲人不是这些池塘的唯一发现者:他们可能看到鸭子和大雁到来,这些鸟类沾满泥巴的蹼带来了植物种子和蜗牛卵。池水开始流入河道,后者又最终汇入密苏里河的支流。棘鱼、鲦鱼和其他鱼类随后也进入了新的林地湖泊,鱼类带来了一批寄生虫作为的自己旅伴。生态开始欣欣向荣,最早的美洲人就置身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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