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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1324 从白令陆桥南下的最早美洲人——很可能坐船或顺着沿海平原步行——探索了刚刚摆脱科迪勒拉冰盖的落基山脉。[11]我可以想见他们攀上山顶,望着西面的平原以及东面的群峦和迷宫般的深谷。他们渡过峡谷中的河流,造访了深谷中残留的冰川。他们并不孤独:高山植物和树木也爬上了落基山脉,随后是山羊和各种小型哺乳动物。在山的那边,最早的美洲人发现了哥伦比亚河与弗雷泽(Fraser)河的巨大河谷。从冰层下解放后,这些河谷很快被针叶林覆盖,河中重新有了游鱼。于是,我们可以想象最早的美洲人站在齐膝深的冰冷河水中,用鱼叉捕捉前来产卵的鲑鱼,认定这里是定居的好地方。当他们继续向南而行,进入今天的加利福尼亚时,发现那里水源短缺,树木变得稀少且生长不良,并出现了仙人掌和丝兰等新植物。也许他们在这里第一次遇到了巨大的沙斯塔地懒,后者正在寻找可吃的根和块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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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1326 人们或许在有最丰富植物和动物可供采集和捕猎的地方建立定居点,每个定居点又可能被用作进一步探险之旅的基地。没有发现任何此类定居点,这暗示它们分布稀疏,而且居住人数相对较少,可能每处不超过100人。为了确保这样的人口数量在生物学上可行,此类社群一定相互有接触:为了避免近亲繁殖以及应对猎人无法归来或严冬造成的伤亡,广泛的社会关系必不可少。[12]当食物、水和柴火充足时,人口的增长率可能较高,容易促使大量男女在新近探索的土地上建立新的定居点。新的土地可能不与旧的接壤。就像欧洲最早的农民,最早的美洲人也可能跳跃式地越过贫瘠地区,找到食物充沛、生活便利的河谷、草原、河口与林地——至少对于陌生世界中的人而言尽可能便利。[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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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1328 让我们想象人群离开现有定居点向南而行,义无反顾地探索一个变得越来越陌生的世界。在旅途中的某个时候,他们将遇到拉布雷阿牧场的焦油坑,很可能驻足观看徒劳的求生挣扎和血腥的死亡场景。一些勇士很可能从落基山脉向东进发,他们沿着洛朗蒂德冰盖的边缘跋涉,穿越一个风和水主宰的世界。让我们想象一群人紧紧地依偎在一起,他们身着毛皮衣服,背对着突然到来的沙尘暴(也将同样突然地停止)。有时,这些探险者将面临时速高达150千米的大风,类似今天从北极冰川吹来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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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1330 随着风势减小,尘土落地,为北上的顽强灌木和树木创造出肥沃的种床,接下来几代的人们度过了一段轻松的时光。我们可以想象被风暴困住的先驱者的孙辈和重孙辈在白杨、柳树和刺柏间驻营。其他的新来者还包括昆虫,它们总是对天气变暖反应迅速,鸟类也很快追随而来。当我们想象中的旅行者拔营继续行程时,这些人将为改变中的世界做出自己的贡献:他们用皮革包裹的脚上携带了更多的种子和昆虫,将其带到新的土壤中繁衍生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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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1332 最早的美洲人在通过白令陆桥,穿越落基山脉,沿着冰盖边缘,然后继续南下时,他们必须绘制新世界的地图——那是包含在故事和歌曲中的思想地图。落基山脉、内华达山脉和阿巴拉契亚山脉(Appalachian Mountains)将第一次获得名字,而且很可能是一整套名字——每座山峰、山谷和山洞都将被命名。湖泊、河流、瀑布与河口、森林、林地和平原同样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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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1334 然而,全球变暖带来的环境动荡如此严重,以至于每一代新的旅行者都将遇到与他们在篝火边的故事中所听说的完全不同的地貌。在本该遇到冰层的地方,新的旅行者可能看到了苔原;相反,曾经的苔原也可能被扩张的冰川淹没。在本该看到白杨和柳树林的地方,人们可能发现云杉和松树的林地,它们取代了那些拓荒的树种。他们可能看到意料之外的昆虫和鸟类品种,并开始遇见新的兽类,比如来新的云杉林中觅食的乳齿象。有时,他们将目睹毁灭性的场景:我可以想象一队人惊骇地望着树林被新近向南扩张的冰层压坏、折断和掩埋——这些树林是他们的父母曾经猎鹿和采集植物性食物的林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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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1336 但最让他们惊讶的景象无疑是沿着冰盖边缘形成的巨大湖泊。[14]这些庞大水域与今天北美乃至全世界所见的全然不同。它们由融水形成,北部湖岸为冰崖,南部为稍稍高起的地面。第一个这样的湖出现在公元前15000年,即科迪勒拉冰盖南缘的米苏拉湖(Lake Missoula),大小与今天的安大略湖相仿。但此类湖泊的顶峰要数西面的阿加西湖(Lake Agassiz),它出现于公元前12000年,存在了4000年。该湖面积最大时达到35万平方千米,相当于今天苏必利尔湖(Lake Superior)的4倍,后者本身就相当于一个中等大小的欧洲国家,比如爱尔兰或匈牙利,是目前世界上最大的淡水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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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1338 这些湖泊的出水道会发生变动——最不寻常的例子是阿加西湖,公元前11000年以前,湖水向南排入墨西哥湾。此后不久,湖东岸的冰坝被冲破,数十亿升的水不再沿着向南的水道,而是开始向东流入圣劳伦斯河(St Lawrence River)和北大西洋。这对海洋水循环产生了灾难性的影响,可能影响了气候,或许还引发了新仙女木时期。[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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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1340 一些北美湖泊完全消失,像它们出现时那样几乎立即引发了毁灭性的洪水;与此同时,另一些湖泊却无法决定何去何从,比如米苏拉湖。该湖西部的部分湖岸由冰坝形成,随着湖盆充满融水,它变得日益岌岌可危。冰坝被冲垮后,湖水突然一泄如注,数百万升水经过邻近湖泊灌入哥伦比亚河谷,骤然淹没了沿途的所有林地。仅仅两周时间里,湖床干涸,周围的土地不仅没有了树木和植物,还失去了大量土壤,露出岩床。新的冰层扩张重新形成了冰坝,米苏拉湖又开始蓄水,最终再次决堤。在该湖1500年的历史中,这一幕发生了不下40次,每次都会摧毁刚刚从上一次毁灭性的湖水排空中恢复过来的脆弱的水域生态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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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1342 上述毁灭性的洪水并非米苏拉湖所特有的——这是在消退的冰川附近生活永恒的特征。因此,我们可以想象最早的美洲人找到了新近排空的湖水留下的大片泥土,蒿属植物和豚草等植物先锋已经在那里安了家。在继续探索和了解自己的世界时,他们将找到没有湖水的湖岸和没有河水的河口三角洲。更引人注目的是,一路冒险来到北美东部海滨的人们将目睹大西洋的迅速扩张。随着融水注入海中,海岸线将迅速向内陆收缩,有时每年前进300米。在科德角(Cape Cod)以北,近岸岛屿被淹没;在更南面,混合了苔原和云杉林地的大片沿岸平原将遭遇水灾,然后被淹没。今天,拖网渔船捞上来的猛犸象牙和乳齿象骨让人们短暂地回忆起失落的冰河时代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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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1344 当封锁圣劳伦斯河谷的冰层在公元前12000年左右消失时,海水涌入了大陆内部。在2000年的时间里,渥太华、蒙特利尔和魁北克都被淹没在尚普兰海(Champlain Sea)之下。我可以想见最早的美洲人在寻找鲸鱼、海豚和海豹,也许盘算着从独木舟上捕猎它们。这片海水动荡不安,有时因淡水湖排出的水而变暖、变稀,有时因冰层融水而变冷,有时因大西洋新注入的水而盐度升高。今天,这个湖的痕迹几乎荡然无存了——除非你目光足够犀利,能够在今天位于高处且干燥的渥太华河谷找到埋藏在沉积物中的海洋贝类和海草化石。这片海消失的原因仅仅是陆地在摆脱了冰层重压之后反弹上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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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1346 人们在冰盖边缘无法长久地享受生活,南面的林地和平原才是宜居之地,但那里同样在不断变化。让我们想象一队最早的美洲人,不知所措地站在一片新型林地中——那里的树木东倒西歪或者倒在坑中,也许漂浮在池塘上。今天的生态学家恰如其分地把这些最早的美洲人所在的地方称为“醉林”,那片森林的地面正在融化成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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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1348 这种林地所在的土壤位于静止的冰层之上。在萨斯喀彻温省(Saskatchewan)、北达科他州和明尼苏达州的大片地区,风吹来的尘土、水冲来的泥石,以及重新扩张的冰盖带来的土壤和岩石淹没并隔绝了冰层。土壤形成后,昆虫和种子的先锋来此安家,在不到一代人的时间里出现了林地。但随着温度不断上升,被掩埋的冰层开始融化,土层较薄的地方最早出现池塘。这些池塘中的融水因为雨水的加入而变暖,足以让生命在那里扎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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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1350 最早的美洲人不是这些池塘的唯一发现者:他们可能看到鸭子和大雁到来,这些鸟类沾满泥巴的蹼带来了植物种子和蜗牛卵。池水开始流入河道,后者又最终汇入密苏里河的支流。棘鱼、鲦鱼和其他鱼类随后也进入了新的林地湖泊,鱼类带来了一批寄生虫作为的自己旅伴。生态开始欣欣向荣,最早的美洲人就置身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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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1352 当这些人继续南下时,他们将离开针叶林,进入由各式今天罕见的树木和植物组成的开阔丛林。这种地貌为许多大型食草哺乳动物提供了理想的觅食场所,比如乳齿象和哥伦比亚猛犸。哥伦比亚猛犸的毛发不如北方的真猛犸象浓密,但体型更大,肩高常常达到4米,每天需要225千克食物。最早的美洲人也许看到过一小群哥伦比亚猛犸躲在犹他州南部科罗拉多高原的山洞中。它们在那里留下了一层层厚厚的粪便,这些粪球直径达20厘米,显示它们以草、莎草、桦树和云杉为食。粪便的数量并不惊人——我们知道一头现代象每天要产生90~125千克排泄物。今天,我们称那里为贝辰洞(Bechan Cave),这是它的纳瓦霍语(Navajo)名字,意为“大粪球之洞”。[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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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1354 公元前13000年,北美中西部是一片潮湿的世界,散布着池塘、沼泽和零星的云杉林地。但随着全球变暖的加剧,新的排水形式出现了,中西部开始变干。周期性的干旱于公元前11500年降临,几百年后开始的新仙女木时期使其雪上加霜。树木无法继续在干旱环境下生存,被一系列草本植物取代,例如鼠尾草、豚草和许多开花植物。猛犸、骆驼、马、野牛和其他很多食草动物享用着新的草原,迫不及待地将其变成北美的塞伦盖蒂。当最早的美洲人看着这些兽群时,他们的惊叹可能就像我们看着非洲平原上的角马、羚羊和斑马时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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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1356 在他们继续义无反顾的南下旅途中,一些最早的美洲人进入了中美洲甚至更远的地方,进入正在迅速变成热带的环境。这是一个陌生的新世界,一定对他们了解新地貌和新资源的能力构成了极端考验。公元前20000年的整个大严寒期间,雨林大体未受影响;进入雨林后,最早的美洲人一定观察了鹿和猴子的觅食习惯,以便确定哪些叶子和浆果可以食用,哪些应该避开。他们在这里可能遇到过更加奇异的野兽,包括大雕齿兽——一种沿河岸觅食的巨型犰狳状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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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1358 在从白令陆桥到南美的旅途中,最早的美洲人一定罹受了许多损失:探险者被突如其来的洪水和泥石流淹没,被肉食动物杀死,或者成为新疾病的牺牲品。[17]一些社群可能变得与世隔绝。如果在生物学上能够维持,他们可能发展出自己独特的语言、文化,甚至遗传标志。也许新一代早期美洲探险者或许会意外遭遇这些“失落”的人群,前者来自从亚洲北部出发的新一波流散。一些孤立社群可能因太小而无法维持,等待它们的是人口下降和最终灭绝的黯淡前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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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1360 到了公元前11500年,最早的美洲人已经扩散到整个美洲,从南面的火地岛(Tierra del Fuego)到北面的白令陆桥。这样的种群很可能是多次迁徙的结果,已经获得了大量不同的语言、基因变异和文化传统。人口开始增长,并可能受到了新移民潮的推动——或者至少得到了大卫·梅尔策所形容的“移民涓流”支持。[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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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1362 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出于何种原因,人们发明了克洛维斯矛尖。这很可能发生在北美东部的森林中,那里找到过数量繁多的矛尖。随着大批新的克洛维斯工具被发现,人类突然出现在考古学家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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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1364 我们尚不清楚人们为何要用自己所能找到的最好的石头制作硕大的矛尖。[19]很容易认为它们被用于打猎,有些的确如此,但克洛维斯矛尖同样可能被用作切割植物的刀具,或者主要用于社会展示。它们在整个美洲的迅速传播(可能更多作为观念而非物品)证明了社群间的密切联系。在冰河期行将结束时,这种联系对生存至关重要。事实上,此类矛尖的数量、设计和分布告诉我,它们的作用不仅是从周围环境中获得食物,同样重要的还有在群体间建立社会纽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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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1366 每个群体似乎都把观念融入了自己独特的设计中,由此造成矛尖在形状、大小和风格上有许多微妙的变化。考古学家给每种类型起了不同的名字:安大略省的盖尼(Gainey)矛尖[20],佛罗里达州的苏万尼(Suwanee)矛尖[21],蒙大拿州的戈申(Goshen)[22]矛尖等等不一而足。[23]无论这项技术传播的原因是什么,但只要它出现,我们就不必再谈论模糊的最早美洲人,而是可以称之为克洛维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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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1368 现在,北美奇异的动物们要面临一类新型的潜在掠食者,他们携带石质尖头的投矛,成群结队地共同捕猎,懂得伏击和设置陷阱。猛犸、乳齿象和其他巨型食草动物无疑习惯了觊觎它们幼崽的掠食者:狼、狮子和剑齿虎。它们与这些食肉动物共同生活和进化了几百万年,拥有自己的防御手段:庞大的兽群、巨大的体型、致命的獠牙、保护弱小者的队列、让它们可以避开食肉动物的行进方式。当新型掠食者到来时,这些还有用吗?他们的投矛甚至比剑齿虎的牙齿更致命,他们的群体捕猎策略比狼群更复杂,他们还拥有一种地懒、乳齿象乃至剑齿虎都从未见过的“武器”:能在智力上胜过猎物的发达大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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