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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1785 公元前7500年,卢伯克已经穿越亚利桑那,进入了科罗拉多高原南缘的崎岖峡谷。他在今天切弗隆峡谷(Chevelon Canyon)的一个山洞里休息,考古学家现在称其为凉鞋岩棚(Sandal Shelter)。[2]这里曾是下方砂岩与上方石灰岩连接部分的一条裂缝,在河水位置比现在高出几米的年代,因为受到侵蚀而扩大成山洞。他身后的地面上是火堆的遗迹、一堆烧焦的骨头、石片和木头做的挖掘棍。洞壁边还有一双凉鞋。凉鞋用丝兰叶子紧紧地编织而成,脚趾露出,鞋襻固定在脚踝上。卢伯克穿上一双,发现非常合脚。但他拒绝了新鞋的诱惑,因为鞋的主人应该会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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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1787 考古学家在科罗拉多高原的洞穴中发现了数量多得惊人的完好的古风时期凉鞋,极端干燥的环境和材料的坚韧让它们得以保存。其他有机物遗存包括衣物、袋子和篮子碎片。我们还要感谢今天在这些山洞中仍然在兴旺繁衍的驼鼠。这些毛茸茸的啮齿动物用枝叶筑成的大窝对考古学做出了无法估量的贡献。它们筑窝时使用了本该腐烂的人类垃圾。在凉鞋岩棚,它们把至少19双被丢弃、遗忘或只是神秘失踪的凉鞋拖进了自己的鼠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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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1789 1997年,北亚利桑那大学的菲利普·盖布(Philip Geib)在当地博物馆一个被遗忘的架子上找到了许多从驼鼠留在洞中的垃圾堆里发现的凉鞋,于是对它们展开研究。他获得的放射性碳定年数据显示,这些凉鞋跨越了将近1500年的时间,其中最早的来自公元前7500年。凉鞋的保存状况非常好,盖布可以准确重建它们的制作方式,并将其与更北面洞穴中的凉鞋进行比较。他记录了古风时期鞋子的式样如何随着地区和时间而变化——这为在考古研究中占据主导地位的石质工具研究提供了非常有益的补充。因此,我们对古风时期科罗拉多高原人类鞋子的了解很可能要超过他们生活的其他任何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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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1791 破晓时分还没有人回来取凉鞋,于是卢伯克离开山洞,沿着切弗隆峡谷向其与里特尔峡谷(Little Canyon)的交汇处走去。然后,他沿着后者向西北又走了200千米,进入大峡谷本身。在这里,他发现狩猎采集者们就像今天的游客一样,对巍峨的山崖、色彩、移动的影子和湍流惊叹不已。卢伯克继续前行,开始穿越大盆地(Great Basin)——这个名字并不准确,因为它实际上由东部的落基山脉和西部的内华达山脉之间的许多小盆地组成。今天,那里包括内华达州的大部分地区,气候极度干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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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1793 在末次冰盛期,这里有过许多清澈的蓝色湖泊,特别是浩瀚的邦纳维尔湖(Lake Bonneville)。这些湖泊是完全不同的降雨模式的产物,源于北美冰盖对大气循环的影响。[3]但到了公元前7500年时,这些湖泊已经几乎消失,卢伯克穿过了一片遍布小池塘、浅湖、沼泽、溪流和泉水的土地。[4]有的盆地与山谷完全干涸,土壤慢慢被耐盐植物征服。在其他地方,以蒿属植物为主的灌木丛已经开始呈现出荒漠般的面貌。矮松和刺柏生长在山坡的较低处,而松树和云杉林地则在较高的海拔生机勃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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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1795 大盆地的狩猎采集者生活在分散的小群体中。他们捕猎多种动物:鹿、羚羊、兔子、松鼠和金花鼠,偶尔也狩猎野牛。他们也捕鱼,并采集种类丰富的植物性食物。由于从不在某个地方停留超过几周(常常只有几天),他们的庇护所非常简陋,所有被丢弃的动物骨骼或植物材料很快将在酸性土壤中分解。[5]因此,留给未来考古学家的遗迹少之又少,只有小堆的破碎矛尖和被丢弃的磨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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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1797 不过,来自更干燥洞穴的发现对这些可怜的考古学证据做了补充。它们生动的名字几乎同样令人难忘:最后的晚餐洞(Last Supper Cave)和脏耻岩棚(Dirty Shame Shelter)中发现了60段绳索,鱼骨洞和危险洞(Danger Cave)提供了雪松皮垫子和柳条篮子,精灵洞(Spirit Cave)是该地区唯一的古风时期墓葬出土地——死者身着兔皮袍子,裹着植物纤维制成的小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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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1799 考古发现最丰富的山洞之一是霍格普洞(Hogup),位于犹他州大盐湖的西北边缘。[6]在这里发掘出的材料包括磨石以及各种篮子、袋子和柳皮托盘的残骸。但最重要的发现或许是粪化石,即留在洞中的人类粪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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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1801 共发掘出11块粪化石,附近的危险洞也发现了6块。把它们弄碎后,从中发现了各种植物残骸,特别是梨果仙人掌、芦苇和藜。其中还有碎骨、昆虫和兽毛,后者可能是因为清理兽皮时要用牙齿咬住,而微小的碳粒和石屑则很可能与用石子帮助碾碎植物的食物加工方法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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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1803 卢伯克经由落基山脉的东部山麓下到高地平原(High Plains)——从加拿大到墨西哥的一大片纵贯全美洲的延绵丘陵和草原。现在是公元前7000年,他来到了怀俄明州北部的比格霍恩盆地(Bighorn basin),那里将成为霍纳遗址(Horner site)。[7]一团尘埃刚刚落定,现出十几个男人和女人,他们跪伏在狭窄山谷的地面上,围着4头刚刚被杀死的野牛。就在刚才,他们从残暴的杀戮者变成了自然的热爱者,郑重地向这些为平原上的人类献出生命的动物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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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1805 最勇敢的猎人躲在山谷尽头的巨石后,其他人则留在俯瞰谷底的斜坡上,所有人都血脉偾张,紧紧地抓着投矛。他们首先听到一阵隆隆声,然后闻到尘土的气息,传来轰鸣的飞驰蹄声和巨大肺部的喘息声。一群男女高声喊着,挥舞棒子驱赶4头野牛,野牛发狂地朝这里冲来。猎人们等到完美的时机才掷出投矛——他们自己的生死此时只在毫厘之间。一头,两头,三头野牛被击中倒地。另一头受了伤,它痛苦地抽搐着,发出愤怒的咆哮,挥动着致命的蹄子。然后,第四头野牛在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嚎叫后死了,它的心肺被最后掷出的投矛穿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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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1810 来自霍纳遗址的矛尖,用于捕猎野牛,约公元前70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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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1812 宰割开始了。当石头小刀和砍刀被从皮袋中取出时,卢伯克想起在5500年前的另一片大洲,自己曾在巴黎盆地的韦尔布里观看人们宰割驯鹿。野牛猎人面对的工作更加紧迫,因为他们没有寒冷的环境,而苍蝇已经聚集到伤口上。这些动物比旅行开始前卢伯克在野生动物园和西部电影里看到的大得多,它们属于即将灭绝的古野牛(Bison antiquus)的最后成员。它们灭绝后,在平原上吃草的将是体型较小,名字也缺乏想象力的北美野牛(Bison bis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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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1814 工作进行得很快。所有人都急于在苍蝇飞来产卵、肉开始变质前完成工作。大块石片将每头牛腹部的皮肤从喉部到尾部切开。内脏被取出——大量肠子丢得地上到处都是——留给了必将到来的食腐者,而喜欢的器官则被放到一边。屠夫们不停地在厚厚的牛皮上擦去石质工具边缘的油脂和鲜血。有人直接利用牛骨:小腿骨被剥皮砸断,成为像任何石质工具一样有效的剥皮和剔肉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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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1816 又细又长的肉被一条条切下,马上挂到山谷尽头的树上。几分钟后,肉的表面会形成一层硬膜,即便苍蝇成群飞来,它们也无法穿破硬膜产卵。树木很快不堪重负,于是人们用树枝和石头支起架子。宰割继续进行了好几个小时,牛舌和气管被割下,骨盆被砸开,牛皮被初步清理和卷起。卢伯克力所能及地施以援手,帮助将一面已经处理完的牛翻身,把肉放到晾架上,朝来偷吃的喜鹊和乌鸦投石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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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1818 随着暮色降临,人们点燃火堆,以便吓退食腐者并烤些肉吃。他们将在山谷中过夜,然后在拂晓时满载着收获回到自己的定居点。夜色越来越深,工作已经完成,人们围坐在火堆旁,回味打猎的经历。牛肝被生吃,这是一种大受欢迎的美味,被平均分给所有在场的人,卢伯克也偷偷拿了一小块。有个男人离开火边,在一堆内脏间翻找,回来时带着一枚牛胆。他把胆汁挤到自己的那片牛肝上,然后津津有味地咀嚼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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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1820 清晨,猎人们向北而行,返回自己的夏日定居点,那里的老人和孩子们正热切盼望着野牛肉排。卢伯克则向南而行,沿着平原进入科罗拉多。在这里,他将加入另一群猎人,和他们一起在山间捕猎山羊,在林地的树丛间猎鹿。他们有时会设陷阱或掏地洞捕捉草原田鼠和囊地鼠。卢伯克也会采集植物性食物,但与他在阿布胡赖拉、蒙特贝尔德的亚马孙帮助采集的相比,这里的品种少得可怜。不过,无论是追踪鹿还是碾磨种子时,对他的存在浑然不觉的主人们都从未忘记野牛,并计划着一场狩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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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1822 投矛是他们的宝贵财产。矛尖是卢伯克见过最精致的,有的长达15厘米,被精巧地加工成完全对称的形状,带有致命的锋利边缘。矛杆非常珍贵,因为合适的木头并不丰富,而成功的狩猎不仅取决于矛尖本身,投矛能否准确飞行同样重要。用来固定矛尖的兽筋和树脂也很关键。固定物必须让矛尖足够牢固,但又不能太厚,以免影响投矛的穿透力。诀窍是要击中动物的肋骨之间,让矛尖穿透兽皮,矛杆要深入到能让矛尖刺破心肺。在不到一秒的时间里,猎人们必须瞄准并准确而有力地投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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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1824 卢伯克在平原上一直待到公元前6500年那个秋天结束。在那些年里,野牛猎人的生活变得更加艰难,这种情况还将持续2000年。每年的降雨越来越少,周期性的干旱开始出现,随后变得经常而持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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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1826 美洲这个气象时期被称为全新世中期高温期(altithermal)[8],严重的干旱侵袭了整个西南部。地下水位大幅下降,沙尘暴变得频繁,引起水土流失并形成沙丘。大盆地的沼泽最终干涸,逐步沙漠化的过程开始加速并完成。虽然草原在高山平原上的许多地方留存下来,但植物多样性崩溃,只剩下最顽强的种类。牧草质量下降后,野牛所生的幼崽变得更小、更虚弱,能活到成年的也更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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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1828 公元前6500年的野牛猎人不得不靠挖井才能抵达大幅下降的地下水位。帮忙挖井后,卢伯克又来到磨石边,因为植物性食物已经变得对生存至关重要。男人们谈论搜寻野牛,但不再清楚哪里能找到,而且常常认为不值得费这力气。随着河流与泉水干涸,定居点剩余的少量水源变得密不可分。由于人们被迫依赖劣质的当地石头,石质矛尖的质量也下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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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1830 干旱终将结束,狩猎野牛也将再次开始。事实上,狩猎将一直延续到有历史记载的时代。但平原上的土壤一直过于干旱,霜冻也过于频繁,因此当公元前2000年玉米、南瓜和菜豆在美洲各地传播时,土著美洲人无法定居下来种植它们。[9]不过,他们会发展出新的狩猎方法:成群的野牛被赶下悬崖;在没有天然悬崖时,人们会筑起藩篱和围栏作为陷阱;弓箭将代替投矛。他们会焚烧大片草地来刺激新芽的萌发,从而吸引野牛。这些都不会威胁牛群的生存,直到马随着欧洲人回到美洲后,灭顶之灾才会降临。那时,土著美洲人和白人骑着马向野牛群射出成排子弹,成千上万地屠戮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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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1832 太阳升起,公元前6000年一个温暖的秋日拉开了帷幕,干燥多尘的平原恍若隔世。卢伯克坐在石灰岩山崖上,向西望着一条宽阔而湍急的银白色河流从沼泽和草地边淌过。更远处是茂密的落叶林,呈现出柔和的金黄色,降雨的回归让它重获生机。山崖下方,陡峭的山坡通向被草覆盖并分布着零星树木的山谷。谷底有一座村子,5间长方形茅舍用干草铺成屋顶,红色和黄褐色与这个秋日早晨的树叶和草地相得益彰。炊烟从一天的第一缕炉火中缓缓升起,狗在叫,孩子在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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