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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伯克穿过沼泽的边缘,爬过巨大的树根,惊动了在沙洲上休息的海龟。沼泽一度看起来无边无际,危机四伏,特别是潜伏在浅水中的鳄鱼。当树冠被小片的蓝斑穿透时,他如释重负。蓝斑的数量和大小不断增加,空气变得清新起来,黑暗逐渐消退。红树林戛然而止,他步入了日光下,然后踏上了干燥而坚实的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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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些人也刚刚现身。几米外,一群土著人坐在地上并点燃了火堆。卢伯克加入他们,发现这些人刚从红树林中捡拾了贝类。他们一边休息一边吃了几个,准备回到位于红树林边缘和山崖之间的狭长林地,那里有他们的营地。当他们起身离开时,卢伯克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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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这些人一起度过了随后的几周——打鱼、捕猎海龟、采集山药和捡拾更多的贝类。他们有种类丰富的食物可供选择。河边堆起了贝丘,但随着沼泽的扩大,红树林的淤泥将掩埋它们。[10]卢伯克和他们一起踏上了前往海边的两天旅程,在那里采集贝类和食盐。途中,它们遭遇了暴风雨,呼啸的风雨迫使人们躲进洞中,也让他们在海滩上有了意外的新奇发现。那里出现了大片海藻,里面隐藏着水母和海胆,沙滩上则散落着海马和海龙的小小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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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在红树沼泽和海滩上的这种觅食活动是土著人新的生活方式,但他们的石质工具仍然与冰河时代祖先的大同小异,主要为简单的石英碎片。也有一些新类型出现,比如骨质矛尖;他们还用有机材料制作了一系列器物,比如编织篮子和木头投矛。但在留待考古学家发现的废弃物中,只有石片能留存下来。[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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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伯克回到了自己曾经遇见“动态”决斗者的峭壁、高原和山崖。暴力在继续,但现在已经变成群殴,而非单人对决。在一场此类战斗中,两群人面对面(可能共有五六十人),手执带尖钩的投矛和带把的斧子。除了戴着头饰的双方领头者,人们穿得很少,甚至衣不蔽体。投矛被如雨般掷出,一方领头者的肚子上受到致命一击。[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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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继续坠落,但注定永远不会掉到地上,就像那些投矛将一直飞在空中。这场战斗只是阿纳姆地岩壁上的另一幅画。奇彭代尔和塔松认为,这幅画和另一些战斗场景绘于公元前6000年左右。新岩画比单人对决的“动态人像”简单得多,许多只不过是火柴棍小人,用圆圈表示头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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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艺术家们不仅把整群人引入了战斗,而且改变了动物种类,并采用了新的艺术风格。现在,鱼、蛇和海龟这些湿地动物在画中变得司空见惯;有的采用X光透视的方式绘制,显示出体内的器官。另一个新特征是“山药形象”,即身体呈块茎状的人和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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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述形象代替了“动态人像”,反映了在更加暖湿的全新世环境中所采集的动植物食物。从个人冲突到群殴场景的转变表明社会也发生了变化。当考古学家看到这些公元前6000年的武士、投矛和死亡画面时,他们发现这与20世纪土著人群体战斗习惯明显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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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埃德·沃纳(Lloyd Warner)记录了此类战斗,这位人类学家于20世纪20年代在阿纳姆地东北的穆恩金(Murngin)土著人中间生活过。[13]穆恩金人以打猎和采集为生,他们生活的环境与重建的公元前6000年的世界不无相似之处。暴力和战斗在他们的社会盛行。劳埃德·沃纳估计,每年有大约200名年轻男子因此丧生。他描绘了几种类型的冲突,从很少造成任何伤亡的单打独斗(nirimaoi yolno)到几大氏族间的群殴(milwerangel),后者在特定的时间和地点进行,常常以造成多人死亡的暴力斗殴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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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量此类打斗源于争夺女人。nirimaoi yolno的起因常常是一方的某个男子指责另一方的某人是他妻子的情人(或者至少试图成为)。双方很少有比相互辱骂更进一步的行动,他们很高兴被朋友“劝阻”,从而既能虚张声势,又不必冒受伤之险。[14]在名为narrup的另一种冲突形式中,一名男子会在睡梦中遭受身体攻击。攻击者的整个氏族将对此负责,而且事件很容易升级为maringo(为被杀害的亲属复仇而展开的远征)甚至milwerange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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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埃德·沃纳认为,穆恩金人中的战斗和杀戮是其婚姻制度的结果。这些人采用一夫多妻制,大部分中年男性至少拥有3个妻子。由于穆恩金人的男女比例大致相当,而且女性在青春期之前不久就结婚,年轻男性可娶的女性少之又少。用劳埃德·沃纳的话来说,存在对进入青春期并准备好寻找第一位妻子的年轻男性的“季节性杀戮”。[15]对适龄青年的这种淘汰被认为符合社会中较年长成员的利益,他们乐于鼓励后辈男性参与打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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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直接证据表明,公元前6000年阿纳姆地的战争场景岩画描绘的是真实生活;即便答案是肯定的,也无法证明这些战斗符合对穆恩金人的描绘,或者出于同样的理由。不过,奇彭代尔和塔松相信,岩画主题从决斗者到群殴场景的转变确实是一种历史记录,其终极原因为全球变暖造成了阿纳姆地的环境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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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仍不清楚环境、社会和艺术的变化究竟如何相互联系。一种假设是,湿地的出现带来了丰富多样的动植物食物。更好的营养促进了人口增长。但食物来源在该地区的分布并不均衡,而是特别富饶的河段、丛林、水坑和动物出没地点范围很小。于是,各群体开始关心建立和保护包含上述区域的领地。为此,他们有时通过仪式,有时诉诸战争。可能正是在那个时候,阿纳姆地土著人群体有史可据的领地模式和语言差异开始出现,包括所谓的贾沃因人(Jawoyn)、贡杰伊布米人(Gundjeibmi)、昆温吉库人(Kunwinjku)和穆恩金人。[16]此外,今天梦创时代的观念可能同样源于这个调整适应全新世世界的时代,就像卢伯克在阿纳姆地高原上的下一次遭遇中将会发现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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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战斗场景,卢伯克在崖壁上还见过大量新岩画,其中包括蜥蜴、海龟和葫芦的形象,让人想起《史前时代》中的描绘。但现在,他正面对着全新的东西:一种身体细长的奇特生物,头部像袋鼠或鳄鱼,尖尖的尾部像蛇。它的身体上还垂下奇怪的附件,可能是其他动物,或者动物、山药和睡莲的结合体。这种生物在岩石表面蜿蜒前行,以鲜艳的红颜料绘成,注定将留存好几千年。最终,它将被考古学家描述,并被认定为对土著人梦创时代的神话生物“彩虹蛇”(Rainbow Serpent)已知最早的描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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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虹蛇是关键的始祖生物之一,澳洲各地的土著人都知道它。它被认为在创造澳洲大地时扮演了至关重要的角色,保罗·塔松形容其为世界上最强大的神话生物之一。和其他始祖生物一样,它的外形并不固定,可能在蛇、袋鼠和鳄鱼之间变化,常常被描绘成三者的结合体。在创世时代,这条蛇蜿蜒穿过这片土地,创造了所有的水坑和溪流,并在其中安排了水族生物;它还把人类带到这里,为每个氏族安排了领地。天空中的彩虹被认为是这条蛇的灵魂;当彩虹消失时,这种生物就回到它喜欢居住的永久性水坑中。[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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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松和同事们认为,彩虹蛇的灵感来自海龙,它们被全新世早期的汹涌海浪冲上了新形成的海岸。在发现海龙的同时,土著人还看到蛇蜿蜒着爬离被淹没的土地,以及雷电过后头顶的彩虹。水坑现在永远积满,昔日干涸的河床成了奔涌的河流。于是,彩虹蛇和它的故事被用来解释这个变化的世界,解释新的地貌,解释全新世最初的几千年里人类经历难以置信的性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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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出的澳洲考古学家约瑟芬·弗勒德(Josephine Flood)认为,其他许多土著人的神话同样与冰河期末的环境事件有关。对大洪水的神话叙述常常如此详细而具体,她不得不怀疑那是在回忆发生在几千年前的真实事件。许多神话讲述了山峰如何被与大陆分开成为岛屿:“海鸥女”佳恩古尔(Garnguur)创造了位于今天卡奔塔利亚湾(Gulf of Carpentaria)的莫宁顿岛(Mornington Island),她来来回回地拖动自己的木筏,在曾经的半岛上形成了海峡。某个始祖生物被绊倒,不小心将自己的棍子插入沙土中并导致海水涌入,从而形成了现在位于阿纳姆地北部沿岸的埃尔科岛(Elcho Island)。[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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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澳州南部广泛流传着关于创造袋鼠岛(Kangaroo Island,土著人称其为Nar-oong-owie)的神话。神话讲述了伟大的始祖人物恩古伦德利(Ngurunderi)的故事,他因妻子们逃走而发怒。当他看到妻子们涉水穿越将Nar-oong-owie同大陆分开的浅浅海峡时,恩古伦德利决定惩罚她们。他愤怒地命令海水上涨,淹死她们。声势浩大的海水呼啸着涌来,将女人们卷回大陆。虽然她们拼命逆潮而上,但还是无能为力地溺亡。她们的尸体化作石头,成了今天杰维斯角(Cape Jervis)沿岸的礁石,被称为“仆从”(The Pages)或“两姐妹”(Two Sisters)。[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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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冰河期末另一些事件的记忆可能也保存在梦创时代的神话中。其中一个故事这样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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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以前,许多人在拉克伦河(Lachlan)和马兰比吉河(Murrumbidgee)的交汇处驻营。天气很热,无风平原上升腾起的薄雾让地平线跳动起来,蜃景扭曲了风景。所有人都一动不动地躺着,在热浪中休息。突然,远处出现了一群巨袋鼠。领头人跳了起来,发出激动的呼喊。营地沉浸在疯狂的兴奋和恐惧中。孩子们很快被抱起,所有人散入了树丛中。然而在那个时候,人类没有武器,面对敌人无法自卫。袋鼠毫不迟疑地穿过树丛冲向他们,用强壮的上肢无情地击溃受害者。当袋鼠结束攻击后,部落中的幸存者寥寥无几。[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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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随后讲述了领头人如何设计武器和伪装,用火赶走了袋鼠。约瑟芬·弗勒德怀疑这些关于巨袋鼠的故事保存了对曾经可能令人恐惧并被人捕猎的已灭绝动物的记忆。另一个故事讲述了富饶的内陆湖泊如何干涸成为贫瘠的盐碱地——同样是冰河期末广泛发生的事件。[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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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约瑟芬·弗勒德是对的,那么土著人关于海平面变化、巨兽和内陆湖泊干涸的故事已经代代相传了1万甚至2万年。这些故事最初可能是讲述事实,后来逐渐被纳入了梦创时代的神话。另一种可能是(就像海龙所暗示的),冰河期行将结束时发生的环境变化不仅催生了彩虹蛇,也创造了梦创时代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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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公元前6000年,大澳洲已经不同往日:七分之一的土地被大海淹没,约为250万平方千米。塔斯马尼亚曾是南方的半岛,现在成了岛屿,那里的土著人失去了与大陆土著人的全部联系,巴斯海峡的汹涌海水将他们隔开。不过,通过更加平缓且分布着小岛的托雷斯海峡(Torres Strait),新几内亚人将继续与澳洲人保持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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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前往新几内亚,约翰·卢伯克向东而行,然后沿着卡奔塔利亚湾的边缘向北,来到约克角(Cape York)半岛。他行经的海岸线由红树沼泽、淡水潟湖、河口和浅海组成。[22]他离开时正值5月旱季开始,河流和潟湖逐渐干涸,他遇到的人生活在流动的小群体中。旱季到来后,他们聚居在寥寥无几的永久性水源周围。卢伯克看到他们采集多种植物性食物,特别是睡莲的种子和鳞茎,还把沙袋鼠从深入内陆的林地边缘赶出以便捕猎它们。随着时间的流逝,气候变得日益闷热。树木掉光了叶子,灌木丛被土著人焚烧。最终,闪电和暴雨打破了沉闷的天气,这种情况每天发生并将持续数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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