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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想法是在杰克逊在伦敦经济学院学习哲学和科学史的时候开始产生的。在这个过程中,他开始更深入地钻研超人类主义(transhumanism)〔25〕的激进的技术乐观主义。在2005年加拉加斯的一场超人类主义会议上,杰克逊第一次见到了努涅兹-穆希卡。两年后,他们在芝加哥的一个类似会议上又遇到了。那时候,杰克逊开始尝试寻找一种可行的方法,将开源科学从知识分子的理想变成实践领域的一场运动。而努涅兹-穆希卡则希望将开源协作精神应用到药物开发当中。他们看了对方的展示报告,意识到他们有同样高亢的表达热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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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未来,超人类主义有个大大的梦想,超人类主义者希望未来人类寿命能延长到几个世纪,全世界都不再有饥饿问题,人类大脑的计算能力能与微型集成电路相媲美。更重要的是,他们不希望将这些伟大的成就由遥远的未来人类来实现。他们相信自己的目标不是科幻梦,只是工程学问题而已。正是在这种氛围中,他们决定去努力实现努涅兹-穆希卡的宏图大志,为发展中国家开发便宜的诊断方法。杰克逊希望,在开发工具的过程中,他们能将通往点对点式生物技术的大门再敞得更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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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vaAmp的样机〔26〕是用金属薄片做成的,一端有个小小的圆筒形突起部分,上面绕着两根细导线。你可以用五号电池给它供电,或者直接把它连接到笔记本电脑上的USB接口也行。LavaAmp内部分成三部分。这个小盒子的基本功能听起来并不是很炫:它能加热、冷却,然后再加热;液体可以流进流出,看起来没什么变化。小朋友一开始也许会把它误当成玩具。不过他们戳一戳、晃一晃这个玩意儿,不一会儿可能就会觉得无趣,然后丢下它到一边玩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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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LavaAmp看上去平平无奇。不过表面缺乏吸引力也正是它的卓越不凡之处。杰克逊和他的搭档精心制作了这样一个机器,它能证实生物科学家过去3000多年解开的不可思议的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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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vaAmp可能是世界上最小的链式反应仪——能快速复制DNA的最基本的生物技术设备。链式反应仪可以规律地升高降低机器内的温度,从而使聚合酶链式反应——也就是PCR——得以进行。这个反应的发现以及如何控制这个反应是1983年基因工程发明后真正能够应用于工业规模的基础性成就之一。PCR的能力不仅仅是可以复制DNA,它还能让研究者复制特定的DNA片段。只要生物技术员知道如何配制合适的试剂,他就能用链式反应仪在短时间内合成大量他们想要剪接的基因。生物技术药物、转基因作物和合成生物燃料都需要PCR反应,这是制造过程中最基本的环节。长久以来,链式反应仪对所有基因工程项目都至关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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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一台链式反应仪得花去实验室好几万美金。在某种程度上,这是可以理解的。这机器虽然听上去可能与高级电陶锅没啥区别,但是PCR需要精确的温控才能进行反应。即使如今链式反应仪已经算是生物实验室的常规设备,它所做的事情依旧非常不可思议。DNA在原始浆液中形成后的几十亿年来,就一直在不停地按自己的节奏、以自己为模板进行自我复制,这个过程只是地球历史的一瞬。现在,我们有了可以想要的时候订制特定DNA序列的机器。这样一台机器应该所费不菲吧?毕竟,就连上帝的工具箱里也有一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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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克逊不这样认为。LavaAmp就是他的得意之作。谈论到这个机器时,他表现得就像宋飞(Senfield)〔27〕所说的“亲昵的话痨”一样。杰克逊会像政客一样身体前倾,这种姿势会暗示自己感同身受和认真的态度。他有点南卡罗来纳州的口音,谈话要点蹦得很快。他将这种技能归功于每个年轻企业家都会经历的家常便饭——旋风一般的会议和推销。有一个事情他不会经常提到,就是他小时候住在哥伦比亚,在那儿见过凯利·穆利斯(Kary Mullis)。穆利斯也是卡罗莱纳州人,是他家的朋友,那时候他刚刚因为发明了PCR技术而被授予诺贝尔化学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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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1993年穆利斯领奖时候的演讲在小杰克逊的潜意识中播下了一颗种子,随后开花结果,便有了他现在的科学观。他在演讲中回顾了20世纪60年代初期,他是如何在南卡罗莱州的中学里度日的:“我们可以随便进入化学实验室,不需要经过谁的批准。我们在那里度过了一个又一个下午,随心所欲的玩。没人受伤,也没人惹上官司。现在他们可不会让我们进去了。放到现在,我们肯定要被人视为社会不稳定因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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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vaAmp预期的零售价不到100美元。这是为了达成一个目标:让科学家即使身处刚果的村庄,也能像在旧金山湾地区的生物实验室里一样方便地操纵DNA。或者,至少差不多一样方便。DIY生物技术的一个基本的常用精神是,足够近似就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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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克逊和努涅兹-穆希卡相信,LavaAmp便于携带、用途广泛、价格低廉,这些特点最终会让它成为发展中国家诊断工具盒中一个重要的组成部分。不同于如今公共医疗工作者使用的典型工具盒,利用LavaAmp工具盒检测不同疾病的标记不需要针对每一种细菌准备单独的试剂体系。相反,医生或者公共医疗技术员只需要一小组不同的引物就够了,引物是一小段遗传密码,可以标记需要剪切和用像LavaAmp一样的链式反应仪复制的DNA片段的起始和终止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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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努涅兹-穆希卡理想的图景中,一个医务工作者能够在疫情爆发后迅速抵达瓜纳里托这样偏僻的地方。他只需要带着LavaAmp、一块DNA阅读芯片、一些装着专门用于检测出血热、锥虫病和登革热等疾病的引物的管子,然后这名工作者就能快速检测导致这三种疾病的不同病原生物,并且在几分钟之内得知究竟是哪一种病原生物导致瘟疫爆发的。用于检测的原料便宜、工具便于携带、技术高效。发展中国家的政府完全能够负担得起批量购买这种工具盒。而企业家也无需依靠几百万美金的风险资本支持才能生产销售LavaAmp工具盒。要知道,大金额的风险资本注入需要公司每年盈利几千万美金才能让这笔投资具有回报。当你在生产一种面向世界上最贫困的群体的产品时,这一点尤为重要。工具盒里另一个关键的部分是小型电子芯片,这个电子芯片能够读取被LavaAmp处理过的DNA样品中的信息。这样的装置目前还没有研制出来,不过测序技术的稳步发展让这种装置看上去很有可能会研制出来。以上所有零件都会小到能够夹在皮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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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种粗放地使用生物技术的方法,这也是有人对体制外的生物学秉持怀疑态度的主要原因。如果你在自家车库里,把一辆本田思域装饰得颇有《速度与激情》的风格,但是这车却启动不起来,那你就拿起一个套筒扳手拧起来吧,直到这车启动。在这个过程中,你的车不会驾鹤西去,至少不会像生物死去一样地死掉。你刚刚完成的一个巨炫无比的iPhone应用,但它如果不停地把你的信用卡号码发送给你所有的微博粉丝怎么办?你肯定是不眠不休地补上漏洞。你不会把代码全部删掉,不能用一了百了的方式解决这个问题。只有在生物项目里,才会出现真正的死亡。因此,一般来说,严格管理实验设备被视为生物实验室工作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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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想的实验室里,明亮的白光洒在黑得发亮的实验台上。可事实上,这样的完美实验室只存在于好莱坞电影的布景里,以及全国顶级研究型大学的公关手册里。在发展中国家里,供电和自来水都无法保证,无菌实验条件通常是只可远观的奢侈品,尤其是在野外作业的时候。但LavaAmp的开发者相信,他们的设备能够做到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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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初,LavaAmp的发明者决定,公开募集他们所需要的资金,好将LavaAmp从设计原型阶段推向市场。他们向不合理研究所(Unreasonable Institute)寻求帮助,这是一家位于科罗拉多州波尔德市的“社会企业家”孵化器公司。研究所的网站上列出了对自己支持的项目的期望:所有的风险项目都必须旨在有效地解决一个社会问题或环境问题,一年内必须实现财务自立,三年内能够建立一个可以从起源国推广到其他国家的商业模型,最终必须能够满足100万人的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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努涅兹-穆希卡看着令人生畏的标准道:“他们要找的就是我们。”为了获得不合理研究所的资金支持,企业家们为跻身前25个募集到6500美金的公司而展开竞争。每个企业家都能在不合理研究所的网站上挂上一个网页来宣传自己的创意。在LavaAmp的网页上,努涅兹-穆希卡将这个装置描述为“粗糙、易使用的DNA诊断工具,旨在迅速对流行病和被忽略的疾病做出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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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发展中国家服务的诊断法”这个标签已经成了体制外生物学家的焦点。参与其中的一些人一直都在努力强调,使生物技术的工具和方法更容易获得只是目标的一部分。而另一半目标则是,让所有创新努力的成果惠及尽可能多的人口。让生物技术更易获得意味着让人买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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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所周知,生物技术药品是市场上最贵的药物。基因泰克公司的畅销抗癌药物阿瓦斯汀(Avastin),要是要用一年的话,你得花上10万美元。位于马萨诸塞州坎布里奇市的健赞公司(Genzyme Corp.)是一家制药公司,它从一家小小的创业公司成长为美国国内最大的五家生物技术公司之一,靠得是制售罕见病药物,患者一年要支付的药费就是20万美元。生物黑客努力推动生物技术成本降低,这颠覆了传统的风险投资驱动的商业模式。但是,这也是为了更实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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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患的痛苦造就了制药产业的市场。药物研发者通过开发减轻痛苦的药物营利。但是,一些健康问题却缺少让制药公司解决它们的经济激励。比如,非洲有千百万人口因为无法负担疫苗费用而在无免疫接种的条件下生活。因此,比尔和梅琳达·盖茨基金会(后文简称为盖茨基金会——译者注)给予非洲大规模疫苗接种项目巨额的慈善捐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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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造那些诊断罕见疾病的工具看上去几乎没有任何利润可言,甚至制造仅影响发展中国家的普通疾病的诊断工具也是如此,因为这些国家的居民根本就无法负担购买工具的花销。但是杰克逊和努涅兹-穆希卡提出了一个与盖茨基金会完全不同的策略去解决同样的问题。这两个人本可以走传统创业的盖茨式路线,先利用全球经济的上层积累财富,然后将这些钱用在他们想解决的任何社会问题中。但是,他们想把赚钱和慈善事业分开。他们希望除此之外,知识资本本身就能赚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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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明白,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这个道理。但是如果把非常便宜的PCR设备交到撒哈拉沙漠以南地区的村医手中,并告诉他如何使用这台机器,他们就不再如此依赖发达国家的制药产业联合体了。他们变成了全新分散的公共医疗基础设施的网络化前哨,他们使生物技术进入市场的壁垒降低到LavaAmp的规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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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克逊和努涅兹-穆希卡的理想远大,他们明白这一点。仅仅是让设备有效地工作就已经是有挑战性的事情了。即使这样,他们仍旧面对使LavaAmp广泛应用于野外作业的真实存在的困难。证明其医学有效性、让一种诊断检测获得使用批准都是有成本的,而且可能要花费几百万美元。但是努涅兹-穆希卡认为这些都是必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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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并不像下一代iPod或下一代iPhone。如果没有这些,那又怎么样?现在的iPod和iPhone已经足够好了。”努涅兹-穆希卡说。另一方面,如果生物技术没有在创新性和价格方面获得重大飞跃,“这意味着千百万人会生病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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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紧迫感让这两个人一直坚持着自己的理想。“只要我们两个还能坚持,我们就会把这件事做下去。”杰克逊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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