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0212406
1700212407
将人比作机器这个比喻是打机器出现了就存在的。人类不由得从自己的创造中看到的自己的影子。整个蒸汽时代,人类靠着火力、活塞、齿轮和一种理念推动自己前行,这个理念表明,根据与应用于机器的相同理性原理,科学也能够用来解释人体的奥秘。随着电力的广泛应用,弗洛伊德看到了精神健康与疾病都是由于心理能量的流动,于是精神分析学应运而生。跨入核时代后,我们变成了原子组成的机器。作为由不同粒子组成的混合体,通过利用药物控制这些粒子,我们能够最有效地理解人类机体和治愈疾病。进入数字时代,我们将自己视为计算机。正如每个时代一样,一些科学家并没有将这种相似视为一种比喻。他们认为这种相似是相同的体现。如同每个时代,对于这种全新的一致性——我们终于瞥见了自己的本质的庐山真面目——的认可,被视为一种需要接受的理念。“达尔文没有预见到这一点。他完全不知道这正要慢慢发生,也完全没有预见我们能够向前改造生命。自然选择的时代已经终结了。我们不再需要完全依靠它了。它不再适用了。”
1700212408
1700212409
再见了智人,他说。你好,演化人。这在哲学上的意义大过科学意义。当然,自然选择每时每刻都发生在世界上的所有角落。我们目睹了耐抗生素细菌感染的出现,这是自然选择中最让人感觉不快的例子。即使这样,郝塞尔仍旧暗示说,科学按照社会意愿操纵DNA的能力排除了演化过程中的随意性。生物学家能够挑选他们喜欢的突变体,并在第一代突变体中用遗传工程的手段尽力提高它们的适应能力,而不需要经过漫长的处理过程,即在无数世代中筛选出适合度最高的随机突变体。如果这成为现实,生物黑客式的解决方法将不仅仅意味着改变个体生物的DNA,而且也意味着用黑客的方式改变进化过程本身。对于这种意义深远的变化可能,郝塞尔说:“我想它会让我们很开心。不过也觉得那有点怪怪的。”
1700212410
1700212411
也许怪怪的感觉不只一点。很早之前,科幻作品就涉及这些技术问题和超越性的问题,而且他们的处理方式与多数技术权威人士有很多细微差别。科幻作者比任何人都更加明白,一直以来,未来的愿景其实都是关于当下的。
1700212412
1700212413
英国作家约翰·哈里森(M. John Harrison)的小说中,超人类主义者梦寐以求的大多数技术实现后,却并没有带来今天H+迷所期望的结果。银河边缘枯萎的星球上充满了城市化的反乌托邦,那里生命和技术之间的界限变得不可思议的模糊。瘾君子不是由于海洛因而是在罐子里迷失了自己:他们让自己沉浸在能影响神经系统的化学物质容器中,用全感官幻想填满自己的生活,直至花光最后一分钱。店铺里的“裁缝”给一个个灵魂嫁接上全新的躯体,就像如今有些人去做个丰胸手术或者在身上打个洞一样。年轻姑娘的父母将她的意识传送到飞船中,她的意识与星际飞船融为一体,而她的肉体则漂在一个像子宫一样的培养罐里。算法掠过酒吧的角落,就像身体的影子摆脱了束缚一样。飞船坠毁的时候,控制导航系统的指令会表明控制台已经受损,并摧毁人类飞行员,这些人就会面临比死亡更可怕的命运——变成软件。
1700212414
1700212415
哈里森笔下的图景十分引人关注,但是他写的并不是寓言。他的小说并没有把这个想象出来的世界中使社会腐朽的元凶归咎于技术,不管什么技术。他创造出的社会也与我们有相同的道德标准。贪婪、虚荣、绝望和追求卓越的欲望是他笔下人物的行为动力。他的华丽技术只是给永恒的缺陷披上了新鲜奇异的外衣而已。
1700212416
1700212417
目光回到地球上,这里的一个小塑料盒中,十二只蟑螂在里面漫无目的地打转,就像数千万年来,蟑螂漫无目的地打转的样子。标准的美国蟑螂是那种棕色的、惹人厌烦的小虫,它们长着不停摆动的触角,折磨纽约每栋公寓里的住户。但这几只蟑螂并不是此类。它们是盘状蟑螂,也被称作伪骷髅头蟑螂,因为它们的胸部上有骷髅头一样的图案。只要成年男子的手掌张开,这些矮胖丑陋的棕色小虫子就会让你觉得,如果有什么东西能经过核爆炸幸存下来,那毫无疑问就是这些虫子。
1700212418
1700212419
从演化角度讲,现在的蟑螂与3亿年前地球上最早出现的蟑螂祖先几乎别无二致。恐龙在地球上一度称霸,随后遭受灭顶之灾,之后我们的星球上出现了最早的原始人类,他们有日益复杂的中央神经系统。然而,在这个过程中,蟑螂始终是全身都能“思考”的物种。蟑螂的腿上覆盖着微小的刚毛,最轻微的一丝气流掠过时,刚毛就会向腹神经节发出电流刺激,腹神经节是蟑螂身体内数个控制中心中的一个。蟑螂的躲避反应就是通过腹神经节控制的。这一神经环路的工作效率非常高,使蟑螂只要感受到周围人走动产生的气流,就能迅速闪到一边。
1700212420
1700212421
蒂姆·马尔祖洛(Tim Marzullo)为了防止他的蟑螂逃跑,一直把它们放在冰箱里。当他把塑料盒子里的这些小虫子放到桌子上时,它们看起来行动迟缓,在盒子底上一个压着一个地爬来爬去。他从盒子里拽出一只蟑螂,把它放在桌子上随意溜达,同时他向我解释他的计划的科学原理。这只小虫子没有爬多远便被他按在桌上。艾瑞·金特里挥舞着剪刀,一下就剪断了它的一只腿,然后放回到盒子里。(马尔祖洛说,不用担心,腿会长出来的。)
1700212422
1700212423
这两个人随后把这只腿放在一个小金属盒子顶上的圆垫子上。盒子一端伸出一截导线,他们把导线的电极夹在剪下来的蟑螂大腿上,把金属盒子的开关打开。圆垫子旁边,有个扬声器,从中传出静电的嘶嘶声,时不时还会有一簇簇爆破声,当马尔祖洛用一支小棍刷过蟑螂腿上的刚毛时,这种声音就会更强。从某种意义上讲,这就是蟑螂逃跑的声音。
1700212424
1700212425
尽管这只蟑螂腿已经不在原来的身体上了,但是虫子腿上的神经细胞仍会为运动时刻准备着,直到细胞失水死亡。所以,刚刚从身体上扯下来的腿仍旧具有将信息传送给神经节的电化学能力,就算神经节已经脱离了腿上的神经细胞,也还可以传送逃跑的命令。
1700212426
1700212427
马尔祖洛将自己制作的尖叫盒子(SpikerBox)注册了商标。盒子里偶尔传出的爆破声就是仍旧在细胞间来回传递的电脉冲。触碰到刚毛会刺激细胞,使细胞产生电信号峰。
1700212428
1700212429
马尔祖洛最近获得了密西根大学神经科学博士学位。他说,自己有亲身经历,非常了解有抱负的神经科学家需要多艰难才能使用测量“动作电位”的昂贵仪器,而尖叫盒子正是用来做这个的。
1700212430
1700212431
“一般来说,你得先叩开实验室的大门,然后得当学徒,在实验室里做刷培养皿一类的杂活儿,学习使用3万美金身价的设备,最后你才能做自己真正感兴趣的神经科学实验。也就是,你21岁的时候才能进行这种12岁就开始感兴趣的事。”他说。
1700212432
1700212433
他和一位同事一起创办了后院大脑实验室(Backyard Brains),希望能让每个人都有机会进行神经科学实验。他们在网上售卖组装好的尖叫盒子,每一台售价不到100美元。受到20世纪6、70年代流行的家庭组装电台套装的启发,他们同时在网上出售“零件包”套装,每套仅卖49.99美元。他们希望能将产品出售给学生、教师、业余科学家、生物黑客和其他各种天才书呆子。不过,他们也乐于为任何愿意花时间的看客展示这个盒子的用途。在回加州的飞机上,他们拿出了这个盒子(当然,这是经过空乘人员和邻座乘客的同意的),在飞机上表演尖叫盒子的功能,这恐怕是世界上首次在空中记录蟑螂的神经活动。
1700212434
1700212435
马尔祖洛相信,即使现在最前沿的神经科学,也不过就相当于传统医学中还没出现麻醉和青霉素的时代。他的祖父死于神经痛带来的剧烈疼痛。神经痛是一种慢性神经疾病,患者会在没有外界诱因的情况下感受到疼痛。
1700212436
1700212437
对于这些蟑螂来说,大脑完全与身体融为一体。没有人会错把蟑螂神经末梢发出的爆裂声或爆破声当成是灵魂,然而当我们谈及人类的心理时,常常会将二者混为一谈。马尔祖洛的实验将神经科学建立在物理的基础上,而不是玄学。神经系统是你能听到、能看到的东西,是在塑料盒子里扭来扭去的东西,是让你充满愉快的厌恶感的东西。它也是让你有意愿去深层了解的东西。对马尔祖洛来说,有更多人参与到神经科学中,就意味着有更多机会解开神经系统的奥秘,并将科学研究向前推进。马尔祖洛相信,为了实现这一目标,科学家必须要说服更多人放弃那种,觉得大脑可以超越科学审视而脱离躯体独立存在的理念。“我想做的是改变“大脑是有魔力的”这样的看法。”
1700212438
1700212439
科学的发展可能会很缓慢。即便科学发展会产生一些人类发明中最伟大的奇迹,其过程仍可能很无聊。科学规范要求科学家要谨言慎行,这是一种谦逊的态度,它能让所有的公开声明达到合格的标准。对于未知的强调一点都不比已知少。理想地讲,这一缓慢、慎重的过程可以保证知识的力量胜过炒作,政治活动不会污染科学探索,追求名利不会损害科学精度。
1700212440
1700212441
但是,这样的过程也让科学的大门无法向公众敞开。紧锁的实验室大门后的工作成果并不重要。如今我们运用的基础科学不可避免地变得前所未有的难懂,只有业内人士才能使用。科学知识日益进步,每一点点进步都代表着知识更高的专业化程度。专业人士竭尽全力赶上科学进步的脚步。而大众却连追赶的机会都没有。
1700212442
1700212443
科学记者的工作就是在二者中间架起桥梁。高校和企业都设立了公关部。坐落于旧金山金门公园的加州科学院这样的亲身体验式博物馆,就提供了令人激动的展览,使民众也能参与到科学当中。但这些都不是让大众参与到科学进步中的根本途径。
1700212444
1700212445
生物朋克目前还没有取得任何重大科学突破。也许他们永远都不能。但是生物朋克对自己所做的东西表现出傻傻的欢乐,好像他们能够侥幸地做成什么事情一样。因为他们决定亲手进行科学研究,而不是等着被告知科研结果。没有其他任何人能告诉他们能做什么和不能做什么。他们会用行动告诉自己。如果有点运气和天分,他们或许真的能做出很酷的东西。
1700212446
1700212447
一分钟人(The Minutemen)是20世纪80年代南加州标志性朋克乐队之一。这支乐队在圣佩德罗湾成立。圣佩德罗湾原本是蓝领阶层地区,一个世纪前被划归洛杉矶市,以便使洛杉矶有一个港口。当年吉他手D. 布恩(D. Boon)和贝斯手麦克·瓦特(Mike Watt)头一次听到朋克的时候,他们都是破败小镇中的惨绿少年。一分钟人的音乐表现出这两个人快速学到了朋克的精髓:快速、简短、响亮。但是,他们也注意到了一股几乎所有其他乐队都没有注意到的暗流。朋克不仅仅是一种音乐,它是一种精神。瓦特曾将这样描述朋克:“如果对我来说,朋克就像‘所有人都对我说那里立着一堵墙,但我要过去推一把,看看它是否真的屹立不倒’,那么这就是朋克。这是一种理想主义的态度。”
1700212448
1700212449
生物朋克想瞧瞧,大科学堡垒周围的墙是否真的如看上去一样高大,进入守卫森严的科学城堡的门票是否真的价格昂贵。一分钟人的座右铭是“我们弹唱经济”,这是与自己乐队的挑衅性承诺——廉价做有变革力的音乐——相呼应的。他们成功了。布恩27岁时死于车祸,这支乐队也从未卖出很多唱片。但是他们的歌曲写进了流行音乐的DNA中。
1700212450
1700212451
正如一分钟人说的那样:“朋克是我们自己造就的。”
1700212452
1700212453
1700212454
1700212455
[
上一页 ]
[ :1.700212406e+09 ]
[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