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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们返回到2007年《神经病理学纪要》(Archives of Neurology)上由洛雷博士与他人合著的一篇文章。文章指出,前文曾提到过的那位年轻女病人X是有意识的,因为她的功能性磁共振成像显示她能想象打网球和在房子里走动。现在我们知道洛雷博士对闭锁综合征患者的相对快乐持什么态度,也知道了他对安乐死的担忧,那么我们是否应该问一问,他的看法是否影响了他对其他意志障碍患者研究的解释,尤其是当他的结论具有如此深远的意义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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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很容易为洛雷对快乐的研究提出其他解释,或者指责他毫不批判地接受了值得怀疑的方法(辅助沟通训练)。但是对单个研究的个人批评并不能突显出更大的问题:我们必须承认科学对另一个人心理状态的认识是有限的,并且要明白把个人观点作为科学事实会带来的道德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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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必须承认,我针对洛雷和他同事的研究的批评,让我自己也很烦恼,因为它为我们更好地理解意识改变状态中的基本大脑功能,提供了有价值的技术。这些方法非常具有独创性和煽动性,已经引发了其他引人瞩目的研究。但是即使最杰出、最一丝不苟的研究也不应该成为发表道德结论的许可证,即使它们是无懈可击的科学事实。如果把个人对智能、意识或道德的观点作为科学事实提出来,那么这样的科学比反科学者兜售的信条好不到哪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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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阅读任何关于心智的神经科学主张时,请记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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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关于心智的想法和研究都受到了无意识大脑机制的引导,它们共同形成了一种错觉:以为独特的自我能够对大脑如何产生心智,进行有意的、无偏见的探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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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这种理解总是有偏见的,但想真正理解心智可能是什么,非常必要的第一步是,考虑到这些无意识心理状态如何产生了我们对心智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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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承认心智在认识自身时所具有的生物局限性,只会导致神经科学被进一步夸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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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难以理解的事情,谦卑才是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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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人让我把这本书提炼成一句话,那么我会说:所有人,包括神经科学家、认知科学家、心理学家、哲学家和普通读者,都应该意识到驱动所有心智研究的本质矛盾。心智存在于两个不同维度中,一个是人所感受到的体验,另一个是抽象概念。不可避免的结论是,无意识心理感觉的交汇对于我们认识心智是什么,以及心智能做什么发挥着重要的作用。人类目前面临的状况是,不由自主地产生的心智,强烈地感到它能够对自己进行理性的解释。这个矛盾不可避免,更好的科学或新技术也影响不了它。尽管我们能够也应该努力改进我们的思维,但它始终是有局限性的。颇具讽刺意味的是,即使对于心智的本质存在着终极的绝对定论,我们也无法认识它,除非我们的思考方式都一样——而这在生理上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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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贾斯汀·克鲁格和戴维·邓宁所做的研究“缺乏技能并且对此浑然不知”实验中(我在第5章中详细介绍了这项研究),对于神经科学,他们提出了我所见过的最好的结论。我把它作为优秀的心智科学是怎样解释自身的典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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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我们觉得自己已经尽力为这个分析提供了充分的理由,对它进行了实验研究并得出了相关的推论,但对于这篇论文我们依然无法抑制地感到了萦绕不去的担忧,担心其中可能包含错误的逻辑、方法上的谬误或糟糕的表达。让我们向读者保证,在某种程度上这篇论文是不完美的,但那不是我们有心犯下的错。”这篇文章的总结很坦诚,作者承认了其固有的局限性,而且承认这并非最终结论。文章充满了风度、机智和幽默。从结论的特点来判断,作者是诚信的,跟读者说的是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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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科学家来说,这份总结给我们提供了榜样。我们中的任何人,无论是最聪明的或最渊博的神经科学家、哲学家,还是人类观察者,都无法提出最终定论。我们每个人都是在编织故事,而并非揭示绝对真理。心智将始终是一个谜。对神经科学家来说,谦卑地承认局限性是研究心智的第一步。如果这意味着为了思考自我如何在潜意识中影响了结论,神经科学家必须走出他们所受的教育和个人信念的圈子,那就请这样做吧。继续坚持站不住脚的主张,以为理解心智只需要不可否认的数据,就等于无视我们所知的有关大脑工作原理的知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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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通读者的任务稍微有些不同。很少有人具备充分的科学背景,可以对神经科学的原始数据做出确切的评估。但是我们都知道好故事是什么样的,糟糕的故事又是什么样的。对于虚构的作品,我们常常会思考作者与故事的关系。我们查看勒口上的作者简介,审视作者的照片。我们还会去他的网站了解一些传记性质的信息,对他们过去作品的描述,或者关于他为什么写这本书的陈述。我们理所当然地认为对作者的了解会增进我们对他所写故事的理解与领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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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者对神经科学家应该采取与对作家相同的方法。而神经科学家应该满足读者的要求。我们需要神经科学家提供的是,他们是怎样以及为什么选择了特定的主题、方法和解释。我们需要了解每个研究者的工作动力。尽管科学家公开进行自我表露有违一个传统但并无根据的假定,即科学是完全客观的,应该不带有个人立场,但如果每项研究包含一些研究者对驱使他们进行研究的动机和目的的剖析,那么我们对神经科学的理解一定会非常不同。无论自我认知是多么错误或不完全,对研究者潜在动机和欲望的些许了解都是无价的。这些额外的信息至少使我们可以判断研究者陈述的推论前提的真实性和一致性,探查其隐藏的目的,思考研究者的“自我意识”水平,并且对研究者的性格有些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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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经科学家正很快成为讲述现代心智故事的杰出作者。他们拥有讲述知识性强且引人入胜的重要故事的工具、语言和经验。反过来,我们应该以与评判其他艺术形式相同的方式来评判他们的研究。我们应该评价其语言的准确性、结构的严谨性、观点的清晰与原创性,其研究是否精巧与优美,是否有伦理问题的制约以及他们愿意考虑其他观点和解释的意愿,并且将他们的研究置于历史、文化与个人背景中。正如优秀的小说家会承认他对人物的描绘无论多杰出,都必定不是描绘人物的唯一方式。神经科学家一定要把他们的结论看成对心智众多解释中的一种。毕竟,所有有关心智的结论都是个人的观点,并非不能反驳、不可改变的科学思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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局限与突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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伟大的艺术作品总会反映尊严与奇迹,它也是对局限性的探查与承认。神经科学的信条应该是严格坚持科学方法,并且承认对心智的研究是一种基于数据的艺术形式,而不是基础科学的另一个分支。在思考伟大的奥秘时,对未知充满谦卑和敬意应该是我们默认的心态,没有什么比心智思忖它自己更神秘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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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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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作者本人来说,感谢那些激发出我的某个观点的人并非易事。这本书是长期思考的结果,而不是细致的科学研究,因此它没有独立的起点,也没有特定的里程碑,甚至连明确的路线都没有。尽管我的许多灵感来源随着时间和记忆的磨损已经变得模糊了,但保留下来的是它们共同形成的潜意识印象,以及对我所从事的神经学给予我的巨大特权和奇妙经历的感激之情。我对心智的思考受到了住院医生、同事、学生、导师和神经学领域的一些大腕的影响。但最重要的是,他们的见解根植于对病人的观察以及与病人的交谈。感谢那些患有神经疾病的人听起来有些残忍,但如果没有这些勇敢的、观察敏锐的病人(他们常常要忍受刺激性的问题和检查),便不会有关于心智的神经科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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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本书是从我的第一本书《人类思维中最致命的错误》派生出来的。我特别感谢我的代理人安德鲁·斯图尔特(Andrew Stuart),感谢他的指引、敏锐的眼光和个人风格。再次感谢我的编辑妮科尔·阿盖尔斯(Nichole Argyres),她不断给予我充满热情的支持,对我最初的手稿进行了很有见地的改进。感谢她的助理劳拉·蔡森(Laura Chasen),她们构成了无法被超越的编辑梦之队。幸运的是,我的朋友依然是我的朋友。尤其要感谢那些忍受我喜欢跑题(如果不是彻底的晦涩含糊的话)这个毛病的朋友们。我最要感谢的朋友是凯文·伯杰(Kevin Berger)、约翰·坎贝尔(John Campbell)、戴维·迪萨沃(David DiSalvo)、戴维·多布斯(David Dobbs)、乔纳森·基茨(Jonathon Keats)、芭芭拉·奥克利(Barbara Oakley)、彼得·罗宾斯(Peter Robinson)、戴维·鲁宾(David Rubin)和理查德·西格尔(Richard Segal)。旧金山哲学俱乐部(San Francisco Philosophy Club)的会员们为我提供了庇护所与动力。未来研究所(The Institute for the Future)发挥着类似共鸣板的作用。锡安山加州大学旧金山分校图书馆的图书管理员——盖尔·索拉夫(Gail Sorrough)、格洛丽亚·瓦恩(Gloria Won)和约翰·菲利普斯(John Phillips),他们为我提供了宝贵的帮助。我还要感谢《人类思维中最致命的错误》的许多读者,他们给我发来了富于挑战性且令人振奋的评论,其中许多评论促成了本书的一些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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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如既往,我要向我的家人致以最诚挚的谢意。我的父母一直是很现实的人,但他们鼓励我(或者至少是容忍我)进行一点不实际的沉思冥想。我的妻子阿德里安娜给予了我鼓励。感谢她为这本书提供的无穷智慧和冷静批评。如果你不赞成书中的某些观点,应该责怪我没有听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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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者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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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这本书的作者罗伯特·伯顿也算颇有缘分。他的第一本书《人类思维中最致命的错误》是我编辑的,而他写的第二本书便是这本《神经科学讲什么》。当然这种缘分要感谢出版社的精心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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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他初次相遇时便喜欢上了他的文字。罗伯特·伯顿是一位正宗的神经学家,同时对哲学具有浓厚的兴趣,因此他的文字中包含着一些哲学思辨,将神经科学与哲学无缝地结合在一起。阅读他的文字绝不轻松,乐趣和痛苦都在于太费脑子。他的写作逻辑性非常强,令人佩服得五体投地。他的逻辑常常是层层叠套,这不禁让我想到了电影《盗梦空间》中一个梦境套一个梦境的情节,也让我想起了学过的浅薄得可怜的计算机编程。就好像一个“if……then”语句中套着若干个“if……then”语句,当然俄罗斯的套娃是更简单的类比。所以,有时候翻译着翻译着我就迷惑了:“啊,作者最初要证明的观点是什么?”所幸的是,作者不会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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