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字猴:1.700250423e+09
1700250423
1700250424 这里的重点是,大脑,也就是心智,可以被分割成许多特异区域,但我们感觉不到这些内在分区。许多可以影响心智的药物都能做证,这些药物可以精确作用于特定目标。一些迷幻药比如麦角酸二乙胺(LSD,由黑麦的某种菌类所合成的物质)、裸盖菇素(某种毒菇的成分)等药全部都作用于某一类特定的神经受体(血清素受体),而这些受体只存在于大脑特定区域(大脑皮质第五层)的特定神经元(椎体神经元)上。根据美国加州理工学院的神经学家赫里斯托夫·科赫的观察,这些药物并不会把大脑整体的信号全部搞乱。同样,许多抗抑郁药物或精神病药物,也都有非常专一的目标受体。这意味着意识也一样,它并非在大脑工作时,像某种“场域”般全面地浮现出来,而是大脑上某些区域的特质,这许多特异区域彼此合作无间,像一个整体一样。不过关于这件事,我们可以说目前学界几乎没有什么共识,神经科学家们看法各不相同,然而我将试着在往后的章节里阐述我的观点。
1700250425
1700250426 视觉比它看起来的复杂,但如果只用内省的方式,“去想想”我们如何看到,又看见什么,那可能永远都不清楚视觉有多复杂,这不是哲学式的逻辑思考能预测的。我们有意识的心智无法了解视觉背后的神经机制。视觉信息到底被分割成哪些基本元素,在过去几乎无法想象,直到20世纪50年代大卫·胡贝尔与托斯坦·威塞尔两位科学家,在美国哈佛大学做了一系列先驱实验之后,我们才开始了解。他们两人也因此获得了1981年诺贝尔生理与医学奖(共同获奖的还有罗杰·斯佩里)。他们把微电极插入麻醉后的猫的大脑中,发现不同的神经元群会被同一幅图像里的不同特征激活。现在我们知道每幅图像大概可以被分解成30种信号,某一些神经元只在看到特定朝向的线条时才会反应,比如说看到对角斜线、直线或水平线。另一些细胞则对强弱对比有反应,另外的有些对深度、对特定颜色、对特定方向移动的物体之类有反应,依此类推。这些视觉特征在视野中的空间位置也对应脑中不同位置的神经元,因此在视野左上角出现的黑色横线会激活特定一群神经元,而同样的黑线如果出现在视野右下角,则会激活另一群神经元。
1700250427
1700250428 大脑里的视觉区域就是如此一块一块地拼凑出外在世界的投射图。最后组合起来,整个投射图才展现出真正的意义,可怜的P博士就缺少这种能力,让他一看便知,“哇!老虎!”,视觉信息必须一点一滴地整合回去,而且应该分成好几个步骤。先把一些线条和颜色结合成条纹,然后从不完整的轮廓中识别出俯卧的外形,接着根据过去的经验,才完全认出那是一只蹲在树丛后面的老虎。所有步骤中只有最后一步才代表了意识,而大部分的视觉处理过程都被排除在意识之外不见天日。
1700250429
1700250430 这些分割成碎片的场景如何再度整合起来成为一个完整的影像呢?这仍是神经科学界最引人入胜的问题之一,并且还没有一个让众人都满意的答案。不过大致上来讲,就是神经元同步激活——同时发放信号的神经元会结合在一起。激活时间是关键。20世纪80年代晚期,德国法兰克福马克斯·普朗克脑研究所的沃尔夫·辛格团队,首先发现了一种新的脑电波,可以被记录在脑电图上。该波现在被称为γ波。[5]他们发现有一大群神经元会一起同步激活,发射出类似的频率,大约每25毫秒发出一个信号,也就是每秒发出40个信号(40赫兹)。(事实上,这些神经的频率介于30~70赫兹之间,这点很重要,晚一点我们会讲。)
1700250431
1700250432 这种同步信号正好就是克里克在寻找的。克里克因解开DNA之谜而闻名世界之后,接着就用他过人的心智来解决意识问题。他一边和科赫合作,一边寻找和意识有关的神经信号模式,他称这种模式为“意识神经”,英文缩写为NCC。
1700250433
1700250434 克里克和科赫注意到,我们并不会意识到大部分的视觉处理过程。这让意识的问题变得更有趣了。因为所有的感官知觉都以神经信号的形式进入大脑,但是我们会意识到某些神经信号,我们会注意到颜色,或注意到一张脸,但是其他的信号则没有(所有那些无意识的视觉信号处理过程,比如线条、对比或距离等等)。这两种信号有什么差异?
1700250435
1700250436 克里克和科赫认为,如果我们不知道哪一种神经和意识感知有关,哪一种无关,那我们将永远也不可能了解差异在哪里。他们希望能够找到的,就是当一个物体被注意到的瞬间(比如说看见一只狗),会一起发出信号,而注意力一转开,又马上熄火的神经元。克里克和科赫假设,和意识感知有关的神经信号总会和别的神经元不一样。他们提出的问题,也就是寻找意识神经,已经变成神经科学界的圣杯。那个40赫兹的脑电波攫取了他们的注意和想象力,因为这个脑电波(其实现在也还是)刚好给他们提供了一个概念上的答案。同时间一起激活的神经,横跨了整个大脑。这些平行的回路形成一系列随时间变化的输出信号,而意识也随着时间不停地改变,就好像管弦乐团里面的乐器一样,不同的乐器旋律会在不同时刻和谐共鸣。一如诗人艾略特所说,只要余音未绝,你就是音乐。
1700250437
1700250438 整个概念听起来颇让人着迷,如果你仔细想想,会发现它十分复杂。首先它需要结合很多层次的信息,不仅仅是视觉系统。大脑里面的其他意识似乎也用相同的方式工作,比如记忆。英国神经学家史蒂文·罗斯在他写的《记忆的产生》里回忆道,当记忆在脑中像烟雾一样消散掉时,他曾感到多么气馁,它们完全不像“固定”在任何特定区域。后来他发现这是因为记忆也会分成许多元素,和视觉一样。比如说,让小鸡啄食不同味道的珠子,每个味道都用一种颜色标记。罗斯发现,小鸡很快就会记住要避开代表辛辣味道的颜色的珠子,但是它们的记忆是分开存放的,和颜色有关的记忆存在一个地方,和形状有关的在另一个地方,和辣味相关的又在别的地方,以此类推。这些元素要重新结合在一起才能形成一致的记忆,同时还需要重现整合时的激活状态。最近的研究也显示,整合记忆中各成分时,需要产生和实际体验时相同的神经元激活模式。
1700250439
1700250440 美国神经学家安东尼奥·达马西奥则在“自我”中融入更多的神经投射。他把情绪和感觉区分开来(有些人认为他未免分得太过仔细了)。对达马西奥而言,情绪是非常实在的身体经验,比如害怕会引起肠胃搅动、心跳加速、掌心流汗、眼睛睁大、瞳孔放大、嘴角扭曲等身体状态。这些都是无意识的行为,大部分都不是我们可以控制的,而对于许多已经安于城市生活的人来说,甚至是难以想象的。在我个人的攀岩经验中,大概只有两三次感受过这种动物本能般的害怕,强烈程度真的让我胃肠翻搅。就算只感受过一次,我也绝对不会忘记,那体验真的让人胆战心惊。达马西奥认为,所有的情绪,就算是比较高级的情绪,也都是设定在身体里的反应。而身体和心智是分不开的,是绑在一起的。因此,所有的身体状态都会通过神经或激素回馈到大脑,而这些身体状态的改变则一点一点、一个器官接一个器官、一个系统接一个系统地在脑中投射出来。这些投射整合的过程,大部分都在脑部较古老的地方执行,包含脑干和中脑,所有脊椎动物都完整保存了这些部分。这些心智的投射就组成了感觉,也就是对于身体情绪反应的完整神经投射。这样的神经投射(就是神经信号组合)如何造成主观感觉仍是一个悬而未决的问题,我们等一下再来讨论。
1700250441
1700250442 不过对达马西奥而言,只有感觉是不够的:在我们感觉到自己的感觉以前,在知道这些感觉以前,我们都不算有意识。了解身体状态需要很多的投射。初级神经投射遍布全身各系统——肌肉张力、胃液酸度、血糖浓度、呼吸速度、眼球移动、脉搏、膀胱压力等信息,它们不断探测全身每一刻的变化。达马西奥认为我们对自我的感知,就是来自这些身体信息,一开始它们仅是没被意识到的原始自我,只是一堆扎实的生理状况报表。当这些身体投射受外部世界“客体”影响而改变的那一刻,才有了真实的自我意识,这些客体包括你的小孩、旁边某个女孩子、一道高耸巍峨的峭壁、咖啡的香味、火车上的查票员等等。这些客体会被感觉器官探测到,然后在身体里造成情绪反应,被初级神经投射系统送进大脑,在大脑里产生感受。因此,意识就是指“了解到外界这些客体如何改变并影响我们”,是这些神经投射所组成的投射,以及整个投射图怎么被改变的过程,这个改变量被达马西奥称为二阶投射图。这是一个显示感受如何与世界产生关联的投射,也是一个让我们的知觉产生意义的投射。
1700250443
1700250444 这些投射是怎么建立的?它们又如何彼此关联?目前最有说服力的答案来自杰拉德·埃德尔曼。1972年他因免疫学上的成就获得诺贝尔生理医学奖之后,接下来数十年的时光他都贡献给了意识研究。他的灵感来自他在免疫学上的研究,也就是躯体内的选择之力。在免疫学上,埃德尔曼阐明抗体系统在接触过细菌之后,如何通过筛选来强化免疫。选择机制会让胜出的免疫细胞快速增生,战胜其他细胞。半辈子之后,你血液里面的特异免疫细胞,大部分由过去的经历,而不是基因决定。根据埃德尔曼的看法,类似的选择过程也在大脑里面持续进行。在大脑里,某几群的神经元因为常被使用,因此被选中然后被强化,其他群的神经元,则会因为没被使用而凋亡。和免疫细胞一样,胜出的神经元组合将成为主宰。同样,神经元彼此之间的连接依赖的是经验,而不是基因。
1700250445
1700250446 整个过程是这样。在胚胎发育时,大脑里面只有一团大致成形的团块,里面有一束束神经纤维连接大脑各个不同地方(视神经连到视觉中心,胼胝体连接大脑两个半球,诸如此类),但是几乎没有什么特异性或者有意义的连接。基因只是大致决定了大脑里面神经回路的雏形,经验才会明确每一条线路的走向,以及它们代表的意义。绝大多数神经回路的意义都由经验决定,并且直接写在大脑里。埃德尔曼指出:“一起激活的神经会连接在一起。”换句话说,一起发射的神经会强化彼此之间的连接(两个神经元的连接处称为突触),同时也会在两个细胞间形成更多的连接。[6]不只是位置邻近的一小群神经彼此之间会产生这种连接(比如说可以帮助不同视觉特征的信息结合在一起),远距离的神经间也可以产生连接,比如视觉中心与情绪中心或语言中心产生的连接。与此同时,其他的突触连接则会越来越弱,最后或许会消失,因为连接它们之间的神经并没有什么共通处。出生之后随着流入大脑中的经验信息越来越多,心智也在体内被雕塑成型。有好几十亿个神经元会因此死去。出生后的头几个月里,大约有20%~50%神经元会死掉,而大概有好几百亿个微弱的突触会消失。但同时会有好几十万亿个突触被强化,某些大脑皮质区域里,一个神经元甚至可以产生1万个突触。突触可塑性虽然在生长期最大,但是一生中都会保持可塑性。法国哲学家蒙田曾说过一句话:每个年过40的人都要为自己的脸负责。毫无疑问,我们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大脑负责。
1700250447
1700250448 你或许会想问,那基因对整个过程有多少影响?基因不只界定了大脑的一般架构,还有不同区域的大小及发育过程。它们会影响神经的存活率、突触连接的强度、兴奋性神经与抑制性神经之间的比例、各个神经递质整体的平衡等等。这些影响会决定我们的人格特质、我们对某些危险运动或药物的沉迷倾向、我们会不会变成重度抑郁症,以及我们的逻辑思考能力。通过影响这些特质,基因也会影响我们的才能和经验。但是基因并不能明确指定大脑神经元之间的精细连接。它们怎么可能办得到?3万个基因无论如何不可能决定大脑皮质里面240万亿个突触(根据科赫估计)的连接方式,那意味着一个基因要控制80亿个突触。
1700250449
1700250450 埃德尔曼形容大脑发育的过程像神经达尔文主义,这比喻特别强调了经验筛选出成功的神经组合的过程。该过程包含了所有自然进化的基本概念。首先由一大群神经元开始,它们可以通过几百万种不同的组合达到相同的结果。这些神经元彼此略有不同,可以长得更茁壮或萎缩凋亡。神经元彼此间必须竞争产生突触连接,然后根据成功与否来决定生存差异,神经元组合的“最适者”可以形成最多的突触连接。克里克曾打趣说,应该把这叫作“神经埃德尔曼主义”,因为他认为把整个过程和自然进化相比有些牵强。不管怎样,现在大部分的神经学家都接受了这个基本概念。
1700250451
1700250452 埃德尔曼对意识的神经学基础所做的第二个贡献是,他提出神经回路振荡的概念,或者他本人称之为并行可重入信号(parallel re-entrant signals,但这名字没什么意义)。他的意思是说,某个区域发出信号的神经,会和另一个遥远区域的神经产生连接,让遥远区域的神经通过其他连接形成一个短暂的神经回路同步振荡,直到另一个与之竞争的神经信号输入,使这些连接瓦解,取而代之的,此后新进入信号所形成的另一套短暂回路,形成另一个联合振荡。埃德尔曼的这个概念与克里克、科赫和辛格的观点不谋而合。(不过我必须说,读者往往需要注意字里行间的言外之意,才能体会出他们彼此的共通之处。老实说,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领域里,几个领头人之间竟然很少引用对方的观点,甚至不批评谴责对方概念中的错误。)
1700250453
1700250454 意识运作的速度约在数十到数百个毫秒不等。[7]如果切换两张图的时间大约为40毫秒,你大概只会注意到第二张图,完全看不到第一张图。不过根据微电极测量或脑部扫描(比如功能性核磁共振)的结果显示,大脑的视觉中心其实看到了第一张图,只不过没有形成意识。要形成意识的话,同一群神经似乎必须一起振荡数十甚至数百毫秒才行,这就回到之前辛格提到的40赫兹振荡频率。辛格和埃德尔曼都指出,大脑里面相隔遥远的两个脑区确实会通过这种方式同步振荡。它们的“相位”锁定在一起。其他群的神经则锁定不同的相位,有的稍快有的稍慢。这种相位锁定有助于整合同一个场景中的不同元素或特征。所以和绿色汽车有关的基本元素,会被锁定在一起,而旁边蓝色汽车有关的元素,则被锁定在稍微不同的相位,以确保这两辆汽车不会在大脑里混为一谈。画面中每个特征的相位锁定都略有不同。
1700250455
1700250456 辛格提出一个很好的想法,来解释这些相位锁定的脑电波如何在较高层次上结合在一起,也就是在意识层级上结合起来。或者说这些振荡,如何同其他感官信号输入(听觉、嗅觉、味觉等),以及感觉、记忆与语言结合在一起,产生一个统合的意识感受。他称这个理论为神经握手理论,而他的理论可以让信息按照层级“叠套”起来,所以较小规模的信息可以套入较大的层级中。只有在最高层级,也就是综合了所有非意识信息而达到执行层级的部分,才会被感觉,最后成为意识。
1700250457
1700250458 神经握手理论所依据的其实是一个很简单的事实,当一个神经元发放信号时,它会去极化,直到重新极化之前都暂时无法发放信号,而重新极化会花一点时间。也就是说,如果有一个新的信号在这段不活跃的期间传进来,信号会被忽略。因此,如果有一个神经元发放频率是每秒60次(60赫兹),那它注定只能接收另一个相位同步的神经信号。假设有第二群神经发放信号频率为每秒70次(70赫兹),那它们大部分时间都无法和第一群神经元同步激活。两群神经会相互孤立,无法握手。反过来说,如果有第三群神经元发放频率比较慢,比如说每秒40次,那在这些神经元再次极化,准备好下次发放时,就会有比较多的时间等待恰当的刺激,这些神经就可以接受振荡频率在70赫兹的神经信号。换句话说,振荡频率越慢,相位重叠程度就越大,和其他神经群握手的机会就越多。因此,振荡速度最快的神经彼此结合在一起,用来区别视觉场景、气味、记忆、情绪等信息中的各项特征元素,让它们各自为营。而振荡速度缓慢的神经,则可以统合所有的感官与身体信息,成为一个完整的整体(也就是达马西奥所说的二阶投射图),这一刻才有意识流入。
1700250459
1700250460 虽然上述大部分都仅是假设而未被证实,但是至少目前很多证据都符合这些假设。最重要的是,这些假设提出了许多可以被检验的预测,比如说,如果40赫兹的脑电波用来在意识中整合各种元素与成分,那少了这个频率的脑电波就等同于失去意识。目前验证这个问题存在技术上的问题(必须同时扫描大脑里面数千个神经元的放电频率),或许要等几年之后才有可能检验这些(或其他的)假说。
1700250461
1700250462 尽管如此,这些概念,可以用来构建解释的架构,让意识比较容易理解。比如说,它们解释了扩展意识如何从核心意识中发展出来。核心意识的运作属于正在进行时,它每时每刻都在不断重建自我,不断投射出自我如何被外在的客体改变,并为这些知觉披上感觉的外衣。扩展意识使用的是类似的机制,不过在每一刻的核心意识中,又加入了语言和记忆,根据自己的过往经验修饰各种情绪并赋予意义,并把感觉和外在客体贴上文字标签等。因此,扩展意识建立在情绪、记忆、语言、过去与未来之上,融入正在进行时的核心意识里。神经握手理论,可以让某个单一时刻的知觉与大量的并联回路结合在一起。
1700250463
1700250464 我认为这一切都是可信的,但是最重要的问题仍然没有答案。神经是怎样产生感觉的?如果意识指的是能够感受到感觉的能力,能够赋予各种情绪意义的能力,是对于自身所处世界的实时评论,宏伟的全景建立在细小的感觉上——也就是许多哲学家所说的感质,那现在该面对查莫斯口中的“难题”了。
1700250465
1700250466 疼痛让我们不舒服是有原因的。有些不幸的人一出生就先天性地对疼痛无感。2005年美国导演兼制片人梅洛迪·吉尔伯特曾经拍摄过一部纪录片,讲述一名叫作嘉比·金格拉斯的4岁小女孩的故事。因为没有痛觉,小嘉比的每一个成长里程碑都变成一次严峻的考验。当她第一次长出乳牙时,小嘉比就把自己的手指啃出了骨头。因为手指伤残过于严重,以至于嘉比的父母不得不把她的牙齿全部拔掉。在学步的时期,小嘉比一次又一次地伤到自己,有一次因为没有觉察到自己下巴骨折,最终细菌感染引起了发烧。更糟糕的是她会戳自己的眼睛,造成严重的伤害,以至于需要医生缝合伤口,但是嘉比很快地就会把伤口扯开。她的父母试着制止她,也上网寻求帮助,但是都徒劳无功。在4岁的时候,医生不得不动手术摘除了嘉比的左眼,而她的右眼也因为损伤严重,让嘉比和盲人无异(视力0.1)。在我写此书之时,嘉比已经7岁了,依然十分危险。其他和她一样的小孩多半会死于儿童期,少数有幸成年,但也必须和全身严重的外伤搏斗。嘉比的父母成立了一个基金会,叫作“疼痛的礼物基金会”,用来支持所有有类似遭遇的人(目前有39个会员)。这个基金会的名称很恰当,疼痛绝对是一种恩赐。
1700250467
1700250468 痛并不是唯一的。饿、渴、怕、性欲……这些全都是澳大利亚生物学家德里克·登顿所称的“原初情绪”,他称它们为专断跋扈的感官,强行霸占全部的意识,迫使个体产生行动的欲望。这些感官全都是为了有机体的生存或繁殖量身定制的。感觉导致行动,行动反过来拯救生命,或繁衍生命。人类当然可以单纯为了繁衍而发生性行为,不过连教会也没能成功禁止交配。动物,以及大部分的人类,是为了获得高潮而交配,而不是为了繁衍。重点在于,所有的原始情绪都是一种感觉,而每一种都有其生物性目的,尽管有时候我们未必能体会这些目的。在这些感觉里,痛觉是不受欢迎的一种。但如果没有这种难耐的痛,我们很可能会把自己伤得惨不忍睹。感觉不到不舒服的痛让我们就不会学会回避。性欲也是一样。机械无感式的交配并没什么好处,我们以及所有的动物寻求的都是肉体上的满足,要有感觉才行。同样,在沙漠中如果仅仅是神经接收到渴的信号是不够的,促使我们生存的是随之而来、从内侵蚀心智的狂暴情绪,可以迫使我们渴求绿洲,榨干我们最后一点耐力。
1700250469
1700250470 没什么人会反对,这些原始情绪是经由自然筛选而进化出来的。首先指出这点的是现代心理学之父,维多利亚时期末的美国天才心理学家威廉·詹姆斯。詹姆斯主张感觉具有生物性的功用,意识也是。也就是说,意识并非仅是某种“附加现象”,并非仅是伴随在有机物四周的影子,自己无法产生任何实质物理效应。感觉确实能产生某种实质效应。既然如此,那感觉应该是具有物质性的。詹姆斯因此总结说:尽管感觉有着非物质的外观,但是它应该具有物质性,并且是由自然进化出来的。但是它到底是什么呢?没有人像詹姆斯一样努力地思考过这个问题,而他所得到的结论,却相当反直觉而且问题颇多。他认为,万物一定还有一些我们不知道的特性,有某种像“心尘”一样的东西散布在宇宙间。尽管詹姆斯被许多杰出的神经学家奉为英雄,但是他认同的这种泛灵论(意识无所不在,存在于万物之中),直到现在也很少有人追随。
1700250471
1700250472 现在我解释一下“难题”难在哪里。想象一下生活中的几种小电器比如电视、传真机或电话。你不需要懂得它们是如何运作的也可以知道它们不会违反物理定律。电子信号输出的形式或许不同,但是输出永远是物理性的。电视输出各种光,电话或收音机输出声波,传真机则印出文件。这些都是一些电子密码,由已知的物理介质输出。但是感觉呢?神经传送电子信号的方式,基本上和电视无异,神经利用某种编码,也有明确的输出。到目前为止都没有问题。但是到底输出了什么东西?想想所有已知东西的特性,感觉似乎不是电磁波辐射或声波,也不符合任何已知的原子、夸克、电子,它们到底是什么?是振动的弦,是量子引力子,还是暗物质?[8]
[ 上一页 ]  [ :1.700250423e+09 ]  [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