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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250492 为什么心智不需要感觉到自己的物理运作过程?对于一个生物来说,当它需要用全部脑力来探测躲在树丛后面的老虎,然后决定下一步行动时,还要分神感觉自己的心智运作过程,其实是非常不利的。在不适当的时刻内省,似乎并不适合在残酷的筛选过程中存活下来。而结果就是我们的认知与感觉都变成透明的:它们确实在那里,但是我们一点也感觉不到它们的神经基础。因为我们注定察觉不到感觉或感受的物理基础,因此带有意识的心灵看起来就好像变成非物质的、是属于灵性的。或许有人无法认同这种结论,但结果似乎一定会变成这样:我们对灵魂的感觉来自一件事实,那就是意识运作的基础在于“你只需要知道这么多”。为了生存,我们先天被大脑关在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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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250494 感觉本身也差不多难以言喻。如果如我刚才所主张的一般,感觉是某种神经信号模式下的必然产物,具有非常精确的编码方式,那么感觉本身就是一种复杂而无法言传的语言。可以说,口头上的语言深刻地根植在另一种非口语的语言上,但这两者永远都不会是同一件事。如果说感觉是某种神经信号模式的产物,那用来描述这种感觉的语言,则是另一种神经信号模式的产物。其实就是从一种编码方式翻译成另一种编码方式,从一种语言翻译成另一种语言。语汇只能利用翻译来描述感觉,因此感觉本身就极度难以名状,而我们所有的语言又都根植于这些共通的感觉上。举例来说,红色本身并不存在,它是一种神经信号,无法直接传送给那些从来没有看过类似事物的人。同样,对痛、饥饿的感觉,或咖啡的香味等,种种感官刺激,要定义出语汇之后才可能通过言辞交谈。正如穆萨乔曾说,有时候我们不得不问:“你懂我的意思吗?”因为我们有类似的大脑神经构造以及类似的经验,而语言是根植于共通的人类经验。没有感觉的话,语言就一点意义也没有,但是感觉本身是存在的,意义本身是存在的,它们都不需要任何口语上的语言,就像核心意识里面那些不明的情绪,那些说不出来的感觉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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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250496 上面要说的其实就是,感觉很可能是由神经产生,因此通过内省或逻辑思考,也就是说,通过哲学或神学,永远也无法接近它,唯有实验才可行。另一方面,既然意识是以感觉、动机与嫌恶感等为基础,那也就是说,我们不必利用口头上的语言,就能够了解其他动物最基础的意识,我们需要的只是更聪明的实验方法。也就是说,我们可以在动物身上研究更关键的神经转换,比如从神经信号变成感觉,甚至可以把更简单的动物作为对象,因为所有原始情绪的特征都普遍存在于所有脊椎动物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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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250498 有一个值得注意的例子,暗示意识分布范围远超过我们原本以为的,那就是少数生下来就缺少大脑皮质的儿童,不但可以存活而且有明显的意识表现。由于一点小中风或类似的不正常发育,就会导致怀孕期间胎儿两侧皮层的大部分被吸收。这样的婴儿生下来就伴随许多先天性障碍,缺少语言能力,视力也有问题,这都不令人意外。但是根据瑞典神经学家莫克尔的研究,尽管这些儿童缺少大部分的大脑区域,而一般认为这些区域和意识有关,但少数儿童却有表达情绪的能力,哭与笑都十分正常,同时也有如假包换的人类表情特征。我之前说过,许多大脑情绪中心,都位于脑内比较原始的区域,比如脑干和中脑,而几乎所有脊椎动物都有这些区域。利用磁振造影扫描,生物学家登顿曾提出,这些古老的区域负责处理和原始情绪有关的体验,比如口渴或对窒息死亡的恐惧等。意识的根源很有可能完全不在那些新潮的大脑皮质之中,当然,大脑皮质无疑让意识极度精巧化。意识的根源很有可能在其他古老又精密的脑区域里,由大部分动物共享。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这个神经转换过程,从神经信号变成感觉,就没那么神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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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250500 意识的分布有多广泛?除非有一天我们能发明某种意识测量仪,否则我们可能永远也无法确定。不过原始的情绪比如渴、饿、痛、性欲、对窒息的恐惧等,所有这些情绪似乎都分布在任何具有大脑的动物身上,甚至简单的无脊椎动物比如蜜蜂也有。蜜蜂只有不到100万个神经元(而我们光是在大脑皮层里就有230亿个),却能表现出十分复杂的行为,不只会用那著名的摇摆舞来指引食物的方向,同时还会调整自己的行为,飞往蜜源最可靠的花朵,即使狡猾的科学家故意改变了花蜜浓度也骗不了它们。我并不是说蜜蜂具有我们的那种意识,但是即使是它们那种简单的神经系统,也还是需要某种反馈,也就是说,要有“觉得好”的感觉,要能尝到花蜜的甜味。换句话说,蜜蜂已经具有可以成为意识的东西了,尽管它们或许还没有真的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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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250502 因此,感觉最终还是某种神经产物,而不是某种物质的基本特性。假设在另一个平行宇宙中,进化的最高成就是蜜蜂,那我们还会觉得有必要去发展其他新的物理定律来解释它们的行为吗?但是如果说感觉到头来不过就是神经在干活儿,为什么它们看起来如此真实,为什么它们就是如此真实?感觉如此真实是因为它们有真实的意义,是经过自然进化严酷的考验提炼出来的意义,是来自真实生命与死亡的意义。感觉实际上就是神经编码,但是如此鲜明而充满意义的编码,需要经过数百万代甚至数十亿代才能产生。虽然我们还不知道神经是如何办到的,但是意识追根究底只关乎生与死,无关于人类那登峰造极的心智。如果我们真的想要了解意识从何而来,首先要把自己从框架中移出去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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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250504 [1]美国神经生理学家迈克尔·加扎尼加在他的书《社交大脑》里曾提到,他的老师罗杰·斯佩里从梵蒂冈参加完会议回来后,提起教宗时说过(就算不是一字不差,但基本大意如此):“科学家可以拥有大脑,而教会可以拥有心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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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250506 [2]我在这里借用二元论的说法,假设心智和大脑两者间有根本的区别,虽然我并不认为这两者一定有什么差异,但我这样做的部分原因,是想要指出这种二元论的概念,是如何深深烙印在我们的语言里面。另一部分的原因,则是要反映将来在解释时会面临的难题。如果说心智和大脑两者其实根本就是同一回事儿,那我们注定要解释为什么感觉它们不一样,光用“这是一种错觉”来打发并不是很好的解释。这种错觉的分子基础又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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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250508 [3]初代深蓝在1996年首次与卡斯帕罗夫交手,尽管赢了一局,但最后还是输给棋王。后来的升级版,也就是昵称为“更深蓝”的版本,则在1997年击败了卡斯帕罗夫。但是卡斯帕罗夫事后表示,有时候他从计算机的路数中可以感觉到“智慧与创造力”,因此控告IBM作弊。但是反过来说,如果一群计算机程序设计师可以在棋局中击败天才,那结果也好不到哪里去,可以算是群体智慧的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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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250510 [4]对于想要了解更多这类特殊疾病,我会强力推荐拉马钱德兰写的书,这些优秀书籍的内容,在神经学或进化学方面的基础都十分扎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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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250512 [5]脑电波的产生,是由神经细胞产生的节奏性的电生理活动所致。若有足够的神经细胞一起产生一致的活动,那它们就可以被记录下来形成脑电图。当神经元发放信号时,它会去极化,也就是说,钙离子或是钠离子之类的离子涌入细胞内,造成细胞膜内外的电位差暂时减小。如果神经细胞随机或不规则地发放信号,那么脑电图就无法记录下什么东西。但是如果分布于大脑各处的众多神经细胞,同时有规律而一波又一波地去极化又再极化,那么这结果就会被记录下来形成脑电图。40赫兹的脑电波所代表的意义就是,有许多神经细胞一起同步发放信号,频率大约是每25毫秒发射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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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250514 [6]突触是两个神经元的相连处,在这接头位置有很细小的间隙,因此会造成神经脉冲中断(也就是说,这会造成信号短路)。当神经信号传到突触时,神经元会释放出一些称为神经传导物质的化学分子,这些分子可以通过扩散跨过间隙,然后和“突触后神经元”的受体结合。然后产生刺激或抑制信号,或造成长期的改变,比如强化或是弱化这个突触。形成新的突触或是改变既有的突触,会影响记忆形成和学习,但是这机制还有很多细节有待发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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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250516 [7]有些让人兴奋的证据指出,意识是由许多“静止画面”组成的,就像电影一样。这些画面存在的时间,可持续数十毫秒到数百毫秒,甚至更长。举例来说,在不同情绪的影响下,可以延长或缩短画面持续的时间,这或许可以解释为什么在不同情况之下,时间感觉过得比较快或比较慢。所以如果每20毫秒建立一个画面,感觉到的时间就比每100毫秒建立一个画面要慢5倍:一只挥舞着刀子的手臂,在我们眼中看来就会像慢动作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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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250518 [8]在作家菲利普·普尔曼的畅销书《黑暗物质》三部曲里,暗物质就是意识,他称为“尘埃”,我假设他是向詹姆斯的心尘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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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250523 生命进化的跃升:40亿年生命史上10个决定性突变 [:1700248860]
1700250524 生命进化的跃升:40亿年生命史上10个决定性突变 第十章 死亡——不朽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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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250526 进化应该对个体有利,那我们很难理解死亡对我有什么好处。但想想癌细胞就可以明白,不死的细胞是有毒的,只有死亡才能造就多细胞生物。不过死亡的进化又像天上掉的馅饼一样,倾向于寿命越长,青春的时间也越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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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250528 有人说,金钱无法买到快乐。但是古代吕底亚国王克罗伊斯,有钱到像……克罗伊斯一样富有,而他认为自己是世上最快乐的人。那时雅典的政治家梭伦刚好途经他的国土,克罗伊斯原本打算从梭伦口中证实自己的快乐,但是很不高兴地听到梭伦告诉他:“不到善终,没有人能算是快乐的。”谁能得知命运女神的安排呢?后来,因为得到来自德尔斐神庙典型含意模糊的神谕,克罗伊斯决定对抗波斯帝国,结果却被波斯王居鲁士大帝擒住。居鲁士把他绑在柴堆上准备处以火刑时,克罗伊斯并没有为自己悲惨的命运责难天神,反而不断喃喃念着梭伦的名字。居鲁士对此感到大惑不解,因而询问他为何这样做,克罗伊斯讲了梭伦当初的忠告。居鲁士感叹自己也不过只是命运的玩偶,他割断绑住克罗伊斯的绳索(另有一说是阿波罗出现降下大雨熄灭了火焰),任命他做自己的谋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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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250530 善终对古希腊人来说意义重大。人类的命运和死亡,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玩弄着,这只手会用各种复杂的手段介入生命,迫使人类屈服。古希腊戏剧充满了各种迂回曲折的手法,命中注定的死亡,在隐晦神谕中被预知。如同酒神疯狂的庆典以及传说中关于变形的故事,希腊人宿命论中的某些成分似乎源于自然。从西方文化的观点来看,动物复杂的死亡方式似乎也带着希腊戏剧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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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250532 不过死亡的意义,不只是希腊悲剧的元素之一。以蜉蝣为例,它会以幼虫形态生活好几个月,最后孵化成缺少口器和消化道的成虫。就算少数几种可以尽情狂欢一整天,也很快因饥饿而亡。再来看看太平洋鲑鱼,它们必须游数百千米,才能回到当初出生的小溪流,此时由激素所支撑的激情,一下子在悲剧中结束瞬间冷却,它们会在几天之内全数死去,这又如何呢?或者来看看女王蜂,它可以存活16年而不受岁月影响,直到最后用完存储的卵子,此时它会被自己的女儿们大卸八块。或者澳大利亚袋鼬,可以疯狂地交配12个小时,在达到高潮后因体力耗竭而消沉死去,但是阉割则可以避免这种命运。不论这些是悲剧还是喜剧,都非常戏剧。这些动物和俄狄浦斯一样,都是命运的棋子。死亡不只无法避免,它根本由命运所控制,是在生命创造之初就预先写入的程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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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250534 在这所有怪诞的死亡形式中,最具悲剧性、最能让我们产生共鸣的,大概就是特洛伊人提托诺斯的故事了。他的女神爱人祈求天神宙斯赐给他不死之身,但是忘记要求青春不老。荷马这样说道“所有令人难以忍受的衰老特征全压在他身上”,让他只能永不停歇地喃喃胡言。诗人丁尼生则想象他低头凝视“那些快乐可逝者幸福满溢的家园,以及那些快乐已逝者绿草如茵的坟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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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250536 在这种种死亡形式中有一种张力,这张力的一边是猝死,在某些动物体内预先计划好;另一边是永无止境的衰老,因年老被遗弃必须独自面对不存在的死亡,如提托诺斯。而这正是我们今天所面临的情况,因为各种医学发展虽延长了我们的生命,却没有延长我们的健康。现代医疗之神每延长一年的寿命,却只能享有少数几个月的健康,然后逐渐衰退终结。就像提托诺斯一样,到头来我们反而祈求慈悲之死。死亡看起来或许像残酷的笑话,但是衰老却更让人伤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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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250538 不过在我们薄暮之年时确有可能避免变成提托诺斯。诚然,死板的物理定律并不容许青春永驻,正如它不允许永不停歇地运动一般,但进化的灵活性却令人惊讶,它倾向于寿命越长,青春的时间也越长,以避免如提托诺斯一般。这种例子在动物界中不胜枚举,它们的生命无痛地延长,也就是说,在健康的情况下寿命可以延长2倍、3倍甚至4倍。最让人惊讶的一个例子,就是加州内华达山脉湖泊中引进的溪鳟了。山脉湖泊的水又冷又贫乏,而这些鱼的寿命在这里延长了4倍,从原本将近6年延长到24年以上,而它们付出的唯一比较明显的“代价”是性成熟得比较晚。同样的现象也发生在哺乳类动物身上,比如负鼠。当它们在岛上被隔离,免受猎食者侵害几千年后,寿命延长了将近一倍,衰老的速度则减缓了一半。人类也是一样,在过去数百万年间人类的最长寿命也增加了两倍,而似乎没有付出什么代价。从进化的观点来看,提托诺斯应该只是个神话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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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250540 不过人类寻求永生的历史已经有好几千年了,却总是徒劳无功。虽然卫生与医疗的进步让我们的平均寿命延长不少,但是我们的最长寿命差不多就是120岁,尽管经过无数的努力,始终没有什么改变。在人类有记录的时代起始之时,乌鲁克国王吉尔伽美什就为追求永生,寻找一种传说中的草药,经过一番冒险之后终于寻得,却又不幸从他指缝间溜脱,一如其他神话的结局。自古以来同样的故事总是一直重演,长生不老药、圣杯、独角兽角磨成的粉末、哲人石、酸奶、褪黑素,所有东西都曾被说可以延长生命,但没有一样是真的。还有浮夸不实的江湖郎中和学者狼狈为奸。法国知名的生物学家查尔斯·布朗-塞卡德,曾经给自己注射狗和豚鼠的睪丸提取液,他宣称这大幅增加了他的活力和精神,并且于1889年在巴黎生物学会上报告了此事,他甚至在众多瞠目结舌的大会会员前,展现他颇为自傲的尿弧。在那年底,有大约1.2万名内科医生帮人注射这个布朗-塞卡德液。而全世界的外科医生则开始帮人们移植从山羊、猴子甚至罪犯身上取得的睪丸切片。其中最恶名昭彰的,大概要算美国庸医约翰·布林克利医生了吧,他曾经靠着山羊睪丸腺体移植手术赚取大量财富,但是最后却因为上千名无情病人的医疗诉讼,穷困破产而终。我很怀疑人类凭着极度自傲的聪明才智努力了这么久,可曾将我们该有的寿命配额延长过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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