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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270721 我们制造着语言,一代接一代,延续了无数代,却不知道语言是怎么造出来的,也不知道造完时—假如还能造完的话—会是什么样子。在我们做的事情当中,这件工作最具有强迫的集体性,最受遗传程序所规定,最为我们人类这个物种所独有,同时也是最自发的工作,我们干起来也是准确无误。这是自然而然的事。我们有营管语法的DNA,有营管句法的神经原,什么时候也不得停止。我们摸爬攀越,经过一个又一个文明时期,变着形,到处造出工具和城市,而新的词汇随时都在跌跌撞撞拥挤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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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270723 那些词汇本身也令人惊异。每个词都是完美地为其使用目的设计出来的。旧词和较为有力的词是膜状的,塞满了层层不同的意思,象是一个词构成的诗。比如articulated起先是划分为小关节的意思,后来不知不觉有了成句说话的意思。有些词在日常使用中渐渐改变,直到变化完成时我们才知道发生了变化。今天的一些副词中的-ly,如ably(得力地)、benignly(慈祥地)等词中的后缀-ly,几百年前刚出现时是用来代替like(好象)的。后来,like经过销磨,成了个后缀。通过类似的过程,love-did(古英语love(爱)的过去时).后来变成了lov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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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270725 没有哪一个词是我们认识的哪个人造出的。它们只是需要时在语言中出现。有时候,一个熟悉的词会突然被人抓起来,用来指一件很奇怪的东西:今天,奇怪(strange)这个词本身就是这样一个词。原子物理学家需要它,用它来代表一种衰变极慢的粒子的性质。现在,这种粒子称为”奇异粒子”(strange particles),它们具有”奇异数”(strangeness number[s>)。这种旧有的熟词突爆冷门现出陌生面孔的事,我们已认为稀松平常。这一过程已经进行几千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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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270727 有几个词是我们当代的几个独居人造出来的,比如Holism是斯马茨造的,Quark(夸克粒子)是乔伊斯(Joyce)造的。但这类词中的大多数具有异国风味,是昙花一现的。一个词要真正成为一个站得住脚的词,那需要大量的应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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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270729 大多数新词是由原有的其他词演变的。语言的创造是一个保守的过程:旧物翻新,很少浪费。每有新词从旧词脱颖而出,原有的意思往往象气味一样在新词周围萦绕不去,诡秘莫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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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270731 创造Holism的人意思很简单,不过意指若干生命单位的完整组合。只因它貌似holy(神圣),便暗示了”在生物学方面超自然”的意义。追根溯源,那个词来自印欧语中的词根kailo,意为整个(whole),也有未遭打击、未着伤之意。数千年来,它嬗变成hail(whole的古语)、hale(whole)、health(健全)、hallow(使神圣)、holy(神圣)、whole,还有heal(愈合),直到现在,这些词义在我们头脑中还是同往同来。“Heuristic”(启发式的)是个更专门、用途更单一的词,它来自印欧语中的wer,意思是寻找。后来,出现于希腊语中,成为heuriskein,于是,阿基米德发现浮力定律时就喊出了Heureka(我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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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270733 来自印欧语的还有两个容量颇丰的词:gene和bheu。每-个词简直都是一个蚁丘。我们已经由这两个词建造了万物这个概念。起初,或者说从有案可查的时候,它们的大意是存在。Gene意思是开始、生育,而bheu则指存在和生长。Gene依次变成kundjaz(日耳曼语)和gecynd(古英语),意为kin(亲族)或kind(慈)。Kind开始指亲属关系,后指高的社会地位,再后来变成了Kindly(慈祥地)和gentle(优雅)之意。与此同时,gene的另一支成了拉丁语的gens(氏族),后来成了gentle。它同时也表现为genus(种属)、genius(天才)、genital(生殖的)和generous(宽宏大量的)。然后它变成了nature(自然)(来自gnasci),但仍然包含着它的内在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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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270735 就在gene演化为nature和kind的时候,bheu经历了类似的变化。其中的一支变成了日耳曼语中的bowan和古挪威语中的bua,意思是生活和居住,然后成了英语中的build(建设)。进入希腊语,成了phuein,意为产生和使生长,后来成了phusis,这是意指自然的另一个词。由phusis又生出physic,physic开始意为自然科学,后指医学,再后来成了physics(物理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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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270737 这两个词发展演化到了今天,毫不夸张地说,可以合在一起囊括宇宙间万物。这种词可不是随便一找就能找到的。它们也不能被从零造起。它们需要活过很久才能表示意义。C.S.刘易斯(Lewis)在讨论词汇时写道:“万物是不可言传的论题。“词本身必定显现出长期使用的内在标记;它们一定包含着自己的内部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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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270739 这些年来,自然和物理两词在其现存意义上,早就被我们头脑通过某种猜测联系到了一起;在今天这种时候,知道这一点可让人心里踏实些。萦绕在它们周围的其他词令人迷惑,但看起来挺有趣。如果你松松种儿,所有这些词就都会掺和到一起,变成一种可爱的、令人不解的东西。“Kind”是亲属,但它又意指自然。Kind跟gentle原是一个词,啊,老天爷,物理自然是自然,但是慈(kind)竟然也是这个词。在这迷人的结构中,就包含了极其古老的猜测,诸多古老思想在其中混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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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270741 大约部分是由于语言的魔法吧,有些人可以用完全不同的词作到殊途同归。一个14世纪的女隐士叫作诺威奇的朱利安(Julianof Norwich)就此说过一段精彩的话,以至于一个物理学家最近在一篇从自然科学角度评论当代宇宙论物理学的文章的导言中引用了这段话:“他给我看一样小东西,有榛子那样大小,放在我手里,象球一样圆。我就在手里用我的眼光看着它,想:这是什么东西?所得到的笼而统之的回答是:它就是被创造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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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270746 细胞生命的礼赞:一个生物学观察者的手记 [:1700269785]
1700270747 细胞生命的礼赞:一个生物学观察者的手记 活的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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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270749 “Stigmergy”是一个新词。格拉西(Grasse,P.P.)新近创造了这个词,用来解释白蚁的筑巢行为,大概也可推及其他群居性动物的复杂活动。这个词是在几个希腊语词根的基础上造出来的,那几个词根的含义是”激发工作”。格拉西意图表明,是工作成果本身为进一步的工作提供了刺激和指令。他是在长期观察白蚁筑巢行为后得出这一结论的。除了人造的城市外,白蚁的巢大概要算自然界最庞大的建筑了。如果白蚁站在巢边照个相,而我们据此来评价一单个白蚁,那么,它相当于一个纽约人,而比洛杉矶的居民显出更好的组织感。非洲大白蚁(Macrotermes bellicosus)的垤穴,有的高达十二英尺,直径达百英尺,一窝里生活着几百万只白蚁。在穴的周围,聚集着较小的、较年轻的蚁垤,好象城市的四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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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270751 巢的内部好象一座三维的迷宫。其中有螺旋式的回廊和通道,有拱券式屋顶,通风良好,还有空调。有的大洞穴作真菌种植园,白蚁靠从这些园子获得营养,也许还用它作取暖设备。有一个圆形的拱顶宫室里住着蚁后,这个室就称作后宫。整个设计的基础单位是拱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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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270753 格拉西为了解释这些细小、盲目、相对来说没有头脑的动物建造形体如此庞大、内部结构如此复杂的建筑物的能力,便需要用自己的新词来描绘它。是每一只白蚁都有着一份图纸,还是那详细到每个拱顶的整个设计都编码于它的DNA?或者,由于这么多小小脑袋互相联系,整个群体便有了可与大承包商相比的集体的智慧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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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270755 格拉西把一批白蚁放进一只盛满泥土和木屑的盘子,观察它们怎样工作。木屑的成分是木质素,是种微型木料。开始,它们的举止一点也不象个承包商。没有谁站在那儿发号施令或收费。它们只是团团转着跑来跑去,漫无次序地衔起土粒木屑又放下。后来,两三颗土粒木屑碰巧堆叠在一起,这一来一下子改变了所有白蚁的行为。它们开始表现出极大的兴趣,发疯一样把注意力集中到初始的柱上,给它加上新的木屑和土粒。达到一定的高度后,建筑停止了,直到近处建成了别的柱子,他们才重新活跃起来。这时,构造由柱变成了拱,弯得匀匀的,然后合拢,一个拱券建成了。于是,几只白蚁又开始建造另一个拱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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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270757 构造语言的工作大概也是如此。可以想象,原始的印欧语系的人偶然凑到一起,胡叫乱嚷着。有一次是被蜂包围了吧,其中一个突然嚷道:“Bhei—!“这时,其余的人就采用了bhei,一遍又一遍地重复,于是,这部分语言就作成了。不过,这是一种有局限性的、过于机械的观点。这种观点把音素当作木屑,意味着语法的深层结构是由象粘固木屑的某种粘合剂作成的。我不赞同这一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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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270759 更有可能的是,语言只是活着,象一个生物一样。我们谈论活的语言时,彼此讲述的就是这件事。我想,我们所说的”活”并不纯是一个相象的比喻。我们的意思是语言真的活着。词是语言的细胞,它们使语言的巨大身体活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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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270761 语言生长、演化、身后留下化石。单个的词象动物的不同的种,突变时有发生。不同的词融合,然后交配,杂交词和作为野生变种的复合词便是它们的子嗣。有些混成词酷象亲本中的一方,而其另一方则是隐性的。一个词今年的用法是其表现型,但它还有一个深层的、不变的意义常常隐藏着,那就是它的遗传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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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270763 如果我们对二者都更多了解的话,遗传学的语言可用来以类似这样的方式描述语言的遗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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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270765 大约在五千年前或者更早的时候,印欧语系的种种独立的语言可能原是一种语言。操这一语言的人们由于迁徙而分离,这对语言产生了影响。这种现象可与达尔文在加拉帕戈斯群岛观察到的物种形成相比较,各种语言成了不同的种,跟始祖保留着足够的相似之处,因而仍可看到同属一族的相似性。种种不同的语言一直在变化着,变化的原因是操不同语言的人偶尔与自己的语言孤岛之外的人接触,还可能是随机的突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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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270767 但是,词还有其他的性质,使得它们看起来、摸起来都象是活的、会动的、具有自己头脑的生物。要感觉这一点,最好能找到一本把全部词根上溯到假定的化石语言—原始印欧语—的词典,把它们查出来,然后观察它们的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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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270769 有些词始于印欧语,后来涌入世界上很多地区的宗教。比如,blaghmen一词意为神甫。它进入拉丁语和中古英语,形式是flamen,这是异教徒对神甫的称呼;进入梵语作brahma,后来成了brahman(婆罗门)。Weid,意为看见,后来有了智慧和机敏的内涵。进入日耳曼语系,成为witan,进入古英语为wis,后为wisdom(智慧)。它又成了拉丁语里的videre(看见),于是有了英语的vision(视觉)。它加了后缀成为woid-o,于是又成了梵语veda(知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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