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0289933
院落的大小与建筑物高度的比例，一般为1∶1，在扬州地区能有充分的日照。夏日上加凉棚，前后门牖洞开，清风自引。从地穴中来的兜风，更是凉爽。到冬季，将地穴门关闭，阳光满阶，不觉有严寒的袭人。这些花墙与重重的门户，增加了庭院空间感与深度，有小宅不见其狭，大宅不觉其旷的好处。这在解决功能的前提下，又扩大了艺术效果。大厅的院子用横长形，有的配上两厢或两廊，使主体突出。内厅都带两厢，院子形成方形，房屋进深一般比苏南浅，北面甚至有不设窗牖的。这因夏季较凉爽，冬季在室内需要较多日照的缘故。
1700289934
1700289935
室内的空间处理，主要希望达到有分有合，曲折有度，使用灵活，人处其间觉含蓄不尽的设计意图。因此在花厅中，必用罩或槅扇，划成似分非分、可大可小的空间，既有主次，又有变化。如仁丰里辛园、地官第小苑皆可见到。厅室前面的翻轩，在进深较大的建筑中，有用两卷（两个翻轩）的，如康山街卢宅。内室与套房有主副之别，似合又分。内室往往连厢房，而以罩或槅扇分间。罩以圆光罩（罩作圆形的）为多，有的还施纱槅（罩的花纹中夹纱），雕刻多数精美。书房中亦可自由划分，应用上均较灵活。厅堂皆露明造（不用天花），亦不施草架（用两层屋顶）。居住房屋有酌用天花的。花厅内部亦有作轩顶（卷棚）。房屋内都墁方砖，砖下四角置复钵的“空铺法”（见《长物志》卷一），垫黄沙，磨砖对缝，既平且无潮湿之患。卧室内冬天上置木地屏（方形木制装脚的活动地板）以保暖，同时亦减低了室内空间的净高。有些质量高的楼厅，两层亦墁砖，更有再加上地屏的，能使履步无声，与明代《长物志》卷一上所说“与平屋无异”的办法相符合。这些当然只会在高级的住宅中出现，一般近期的住宅，则皆用地板了。
1700289936
1700289937
1700289938
内外墙都用砖实砌，在质量高的住宅中用清水砖，经济的住宅则用灰泥拼砌大小不等的杂砖，外表也很整齐。在外墙的转角，当一人高的地位，为了便利交通，用抹角砌。廊壁部分刷白，内壁用木护壁，其余仍保存砖的本色。天井铺地，通常用砖石铺。砖铺有方砖、条砖平铺，及条砖仄铺的。石铺则用石板与冰裂纹铺，更有用大方块大理石、高资石拼铺的。柱础用“古镜”式。在明代及清代早期的建筑中，还沿用了“”形石础。大住宅皆用“石鼓”，或再置垫“复盆”础石，取材用高资石，兼有用大理石的。
1700289939
1700289940
柱都为直径。明代住宅的柱顶，尚存“卷杀”（曲线）的手法，比例肥硕，柱径与柱高的比例约为1∶9，如大东门毛宅大厅的。现在一般见到的比例在1∶10～1∶16之间。柱的排列，与《工段营造录》所说“厅堂无中柱，住屋有中柱”一致。大厅明间有用通长额枋，而减去平柱两根，此为便利观剧，不阻碍视线。梁架做法可分为三种：一是苏南的扁作做法；二是圆料直材，在扬州最为普遍；三是介于直梁与月梁（略作弯形的梁）间的介体，将直梁的两端略作“卷杀”，下刻弧线，看来似受徽式建筑的影响。这三种做法中，以第二种足以代表扬州的风格。尚有北河下吴宅，建筑系出宁波匠师之手，应当是孤例了。圆料的梁架，用材挺健，而接头处的卯榫，砍杀尤精，很是准确。一般厅堂，主要梁架在前后柱间施五架梁，上置蜀柱，再安三架梁与脊瓜柱，不过檩下不施枋及垫板，与《工段营造录》所示不符，当为苏北地方做法。从结构上来说，似有不够周到的地方。花厅有用六架卷棚的，其山墙作圆形叠落式。豪华的厅堂，有改为方柱方梁的，系《工段营造录》所谓方厅之制。翻轩一般为海棠轩（椽子弯作海棠形），或菱角轩（椽子弯作菱角状），但多变例。此外鹤胫轩（椽子弯如鹤胫）也有见到，总的以船篷轩为多，草架只偶有用在翻轩之上。
1700289941
1700289942
栏杆的比例一般较高，花纹常用拐子纹，四周起凸形线脚。檐下挂落也很简洁，都与整个建筑物立面保持协调。屋顶在望砖上瓦。其瓦饰如勾头滴水等，勾头的下部较长，滴水的上部加高，形式渐趋厚重。
1700289943
1700289944
扬州城区住宅的给水问题，除小秦淮与汶河一带有河水可应用外，住宅内皆有水井，少者一口，多者几口。其地位有在院子中，厨房前，园中，或“火巷”内，更有掘在屋内的暗井（无井栏）。坊巷中的公共用井随处可见。凡在井的边墙，必砌发券（杭绍一带用竖立石板），以免墙身下陷，也是他处所罕见的。井水除洗涤及供作饮料外，必要时还可作消防用水。此外，住宅内还置有积储檐漏供食用的天落水缸，与供消防用的储水缸并备。每宅院子中有窨井，在大门外有总的下水道。至于池中置鱼缸，则供金鱼栖息度冬用。
1700289945
1700289946
住宅中庭院绿化，可参看园林部分。
1700289947
1700289948
扬州住宅建筑，在外观上是修整挺健的，对城市面貌起到一定的影响。这许多井然有序的居住区，在我国旧城市中还是较少有的。它的优点是明洁宁静，大中寓小，分合自如。在空间处理上，注意到院落分隔与宽狭的组合，以及日照与通风的合理解决办法。建筑物不论大小，都配置恰当，比例匀整，用地面积亦称经济，达到居之者适，观之者畅的目的。在平面处理上，能“因地制宜”，巧于安排。不论何种朝向的地形，皆能得到南向；不论何种大小的地形，皆能有较好的空间组合与解决了功能上的需要。而建筑手法，介于南北二地之间，以工整见长。这些都是扬州住宅的特征。无疑地，扬州住宅是封建社会商业城市的产物，在设计的主意与功能上，是从满足当时宅主的需要出发的，有它很大的阶级局限性，如封闭性的高墙，大型住宅中力求豪华的装修，以及过多的厅堂与辅助建筑占用了实际住房的面积等，这些设计方法都是今日应该扬弃的。扬州的园林与住宅，在我国建筑史上有其重要的价值，也是研究扬州经济与文化发展及统治阶级官僚富商对劳动人民残酷剥削史的重要资料；尤其对古代劳动人民在园林建筑方面的成就，以及如何鉴别其精华和糟粕，如何供社会主义园林建筑借鉴等问题，今后我们更有继续研究和探讨的必要。本文目的在于介绍扬州园林与住宅的概况，供有关方面参考。(4)
1700289949
1700289950
1961年8月初稿，载《社会科学战线》
1700289951
1700289952
1978年第3期，1977年11月修订
1700289953
1700289954
(1) 《水窗春呓》卷下“维扬胜地”条：“扬州园林之胜，甲于天下。由于乾隆六次南巡，各盐商穷极物力以供宸赏。计自北门抵平山，两岸数十里楼台相接，无一处重复，其尤妙者在虹桥迤西一转，小金山矗其南，五顶桥锁其中，而白塔一区雄伟古朴，往往夕阳返照，箫鼓灯船，如入汉宫图画。盖皆以重资广延名士为之创稿，一一布置使然也。城内之园数十，最旷逸者断推康山草堂，而尉氏之园，湖石亦最胜，闻移植时费二十余万金。其华丽缜密者，为张氏观察所居，俗称谓张大麻子是也。张以一寒士，五十外始补通州运判，十年而拥资百万，其缺固优，凡盐商巨案皆令其承审，居闲说合，取之如携，后已捐升道员分发甘肃。蒋相国为两江，委其署理运司，为言官所纠，罢去，蒋亦由此降调。张之为人盖亦世俗所谓非常能员耳。余于戊戌（道光十八年，即公元1838年）赘婚于扬，曾往其园一游，未几日即毁于火，犹幸眼福之未差也。园广数十亩，中有三层楼可瞰大江，凡赏梅、赏荷、赏桂、赏菊，皆各有专地。演剧宴客，上下数级如大内式。另有套房三十余间，回环曲折不知所向，金玉锦绣四壁皆满，禽鱼尤多。……”
1700289955
1700289956
(2) 《水窗春呓》卷下“广陵名胜”条：“扬州则全以园林亭榭擅场，虽皆由人工，而匠心灵构。城北七八里，夹岸楼舫，无一同者，非乾隆六十年物力人才所萃，未易办也。嘉庆一朝二十五年，已渐颓废。余于己卯（嘉庆二十四年，即公元1819年）、庚辰（嘉庆二十五年，即公元1820年）间侍母南归，犹及见大小虹园，华丽曲折，疑游蓬岛，计全局尚存十之五六。比戊戌（道光十八年，即公元1838年）赘姻于邗，已逾二十年，荒田茂草已多，然天宁门外之梅花岭东园、城清梵、小秦淮、虹桥、桃花庵、小金山、云山阁、尺五楼、平山堂皆尚完好。五六七诸月，游人消夏，画船箫鼓，送夕阳，醉新月，歌声遏云，花气如雾，风景尚可肩随苏杭也。……”
1700289957
1700289958
《龚自珍全集第三辑：己亥（道光十九年，即公元1839年）六月重过扬州记》：“居礼曹，客有过者曰：卿知今日之扬州乎？读鲍照芜城赋，则过之矣。余悲其言。……扬州三十里首尾屈折高下见。晓雨沐屋，瓦鳞鳞然，无零甃断甓，心已疑礼曹过客言不实矣。……客有请吊蜀岗者，舟甚捷……舟人时时指两岸曰，某园故址也，某家酒肆故址也，约八九处，其实独倚虹园圮无存。曩所信宿之西园，门在，悬榜在，尚可识，其可登临署尚八九处，阜有桂，水有芙蕖菱芡，是居扬州城外西北隅，最高秀。”从周案：龚氏匆匆过扬州，所见甚略，文虽如是，难掩荒败之景。
1700289959
1700289960
钱泳《履园丛话》卷二十“平山堂”条：“扬州之平山堂，余于乾隆五十二年（公元1787年）秋始到，其时九峰园、倚虹园、西园曲水、小金山、尺五楼诸处，自天宁门起，直到淮南第一观，楼台掩映，朱碧新鲜，宛入赵千里仙山楼阁。今隔三十余年，几成瓦砾场，非复旧时光景矣。……”
1700289961
1700289962
(3) 清嘉庆《江都县续志》卷五：“片石山房在花园巷，吴家龙辟，中有池，屈曲流前为水榭，湖石三面环列，其最高者特立耸秀，一罗汉松踞其巅，几盈抱矣，今废。”
1700289963
1700289964
清光绪《江都县续志》卷十二：“片石山房在花园巷，一名双槐园，县人吴家龙别业，今粤人吴辉谟修葺之。园以湖石胜，石为狮九，有玲珑夭矫之概。”
1700289965
1700289966
续纂光绪《扬州府志》卷五：“片石山房在徐宁门街花园巷，一名双槐园，旧为邑人吴家龙别业。池侧嵌太湖石，作九狮图，夭矫玲珑，具有胜概，今属吴辉谟居焉。”
1700289967
1700289968
(4) 《魏源集》中有记扬州园林盛衰之诗。《扬州画舫曲十三首》之一云：“旧日鱼龙识翠华，池边下鹄树藏鸦，离宫州六荒凉尽，不是僧房不见花。”（凡名园皆为园丁拆卖，唯属僧管之桃华庵、小金山、平山堂三处，至今尚存。）《江南吟》注云：“平山堂行宫属园丁者，皆拆卖无存，惟僧管三处如故。”故有“岂独平山僧庵胜园隶”句。魏氏于清道光十五年（公元1835年）构园于扬州新城仓巷，甃石栽花，养鱼饲鹤，名曰絜园。其时尚在太平天国革命战争之前。
1700289969
1700289970
1700289971
1700289972
1700289973
梓翁说园 [:1700289275]
1700289974
梓翁说园 瘦西湖漫谈
1700289975
1700289976
扬州瘦西湖由几条河流组织成一个狭长的水面，其中点缀一些岛屿，夹岸柳色，柔条千缕。在最阔的湖面上，五亭桥及白塔突出水面，如北海的琼华岛与西湖的保俶塔一样，成为瘦西湖的特征。白塔在形式上与北海相仿佛，然比例秀匀，玉立亭亭，晴云临水，有别于北海白塔的厚重工稳。从钓鱼台两圆拱门远眺，白塔与五亭桥正分别逗入两园门中，构成了极空灵的一幅画图。每一个到过瘦西湖的人，在有意无意之中见到这种情景，感到有但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妙境。这种手法，在园林建筑上称为“借景”，是我国造园艺术上最优秀巧妙手法之一。湖中最大一岛名小金山，它是仿镇山、金山而堆，却冠以一“小”字，此亦正如西湖之上加一“瘦”字、城内的秦淮河加一“小”字一样，都是以极玲珑婉约的字面来点出景物。因此我说瘦西湖如盆景一样，虽小却予人以“小中见大”的感觉。
1700289977
1700289978
瘦西湖四周无高山，仅其西北有平山堂与观音山，亦非峻拔凌云，惟略具山势而已，因此过去皆沿湖筑园。我们从清代《乾隆南巡盛典》、赵之壁《平山堂图志》、李斗《扬州画舫录》及骆在田《扬州名胜图》等来看，可以见到清代乾隆、嘉庆二代瘦西湖最盛时期的景象。楼台亭榭，洞房曲户，一花一石，无不各出新意。这时的布置是以很多的私家园林环绕了瘦西湖，从北门直达平山堂，形成一个有合有分、互相“因借”的风景区。瘦西湖是水游诸园的通道。建筑物类皆一二层，在平面的处理上是曲折多变，如此不但增加了空间感，而且又与低平水面互相呼应，更突出了白塔、五亭桥，遥远地又以平山堂、观音山作“借景”。沿湖建筑特别注意到如何陆水交融，曲岸引流，使陆上有限的面积用水来加以扩大。现在对我们处理瘦西湖的布置上，这些手法想来还有借鉴的必要。至于假山，我觉得应该用平冈小坡形成起伏，用以点缀冲破平直的湖面与四野，使大园中的小园，在地形及空间分隔上，都起较多的变化。
1700289979
1700289980
扬州建筑兼有南北二地之长，既有北方之雄伟，复有南方之秀丽，因此在建筑形式方面，应该发挥其地方风格，不能夸苏式之轻巧，学北方之沉重，正须不轻不重，恰到好处。色泽方面，在雅淡的髹饰上，不妨略点缀少许鲜艳，使烟雨的水面上顿觉清新。旧时虹桥名红桥，是围以赤栏的。
1700289981
1700289982
平山堂是瘦西湖一带最高的据点，堂前可眺望江南山色。有一联将景物概括殆尽：“晓起凭阑，六代青山都到眼；晚来把酒，二分明月正当头。”而唐代杜牧的“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又是在秋日登山，不期而然诵出来的诗句。此堂远眺，正与隔江山平，故称平山堂。平山二字，一言将此处景物道破。此山既以望为主，当然要注意其前的建筑物，如果为了远眺江南山色，近俯瘦西湖景物，而在山下大起楼阁，势必与平山堂争宠，最后卒至两难成美。我觉得平山堂下宜以点缀低平建筑，与瘦西湖蜿蜒曲折的湖尾相配合。这样不但烘托了平山堂的高度，同时又不阻碍平山堂的视野。从瘦西湖湖面远远望去，柳色掩映，仿佛一幅仙山楼阁，凭阑处处成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