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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以来，国人造园，于山池之中，喜造岩穴。此于汉代、六朝文献中数见不鲜。说明最清楚的还是《洛阳伽蓝记》中司农张伦宅的园子：“重岩复岭，嵚崟相属，深溪洞壑，逦逶连接。”当时之山以土山为主，然而“深溪”、“洞壑”等奇景，没有石是做不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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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区林屋图轴（局部） 元 王蒙 细看王蒙此一作品，可看到山谷处之巨石，均具有透、漏、瘦之特点。如无建筑点景，几可误为园石。此为园林与绘画互相影响之一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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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安像 清 罗聘 巨石形与枯木无异，有气泡化之倾向。此图可反映后期中国园林对石的看法。 ·玩菊图 明 陈洪绶 奇木之形与较坚实之石台相对比，但园林传统中，木与石有相交替之情形，均尚轻尚古。 为什么国人这样喜欢洞穴呢？第一是奇，因洞壑在山水之中，有神秘感，可引人入胜，制造悬疑。第二是隐，因洞穴为可栖息之所，想象中，隐者当可居住其中。隐与仙相类，可以引发甚多想象。故后期园林之洞穴中，或置家具，可供起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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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如此，洞穴在南宋之园林中，已见洞天等字眼，似尚不普遍，到明代才真正盛行起来。这与石之泛滥地使用有直接关系的。如苏州狮子林那样的大量使用湖石，叠石为山之余，可以很容易造成岩穴。由于太湖石多孔，形状富于变化，堆叠容易，架空亦不难，可轻易叠成供人穿过之拱形，制造洞穴又可以象钟乳。对于熟练的工人来说，也是很难拒绝的诱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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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之用也有数种。最普通者为洞门。洞门以石砌成，供客人进园时，得“别有洞天”之趣。所以古人建园，喜以洞天为名，或设洞天之景。特别是以叠石为入门之屏障时，此种情形最易形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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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次为供游客穿越，以得曲折变化之趣的洞穴。上文中所引明金陵名园之一“锦衣东园”中的石法，即令游客生“登顿委伏，纡余窈窕，上若蹑空，下若沉渊”之感。为什么要委、要伏？就是因为有很多洞穴穿越。“蹑空”就是过桥，下为沟壑，走到壑间，就有深渊之感。“窈窕”，走不尽之感也。这是说明园中之石山，七上八下，出明入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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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同书“徐锦衣家园”中，亦有山洞。“曲洞二，蜿蜒而幽深，益东则山尽而水亭三楹出焉。”这里的文字很清楚地说明了石洞之过渡性质，用以创造空间变化，故洞要曲。山尽而见水亭，乃有豁然开朗之感，是《桃花源记》的意味的呈现。故过程必须“蜿蜒而幽深”，以加强“豁然”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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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手法极易流于庸俗，近世的园林中，如台北板桥林家花园，所用曲洞，与“登顿委伏”的造型，都是这一传统的末流。其风格已近乎儿戏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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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种手法为石室。在明代文献中，时见“亭下有洞”的描写，或“洞壑”、“亭榭”并列的文字。这说明了石洞室与建筑间一般的组合关系。亭、榭为明亮的建筑，洞穴为幽暗的空间，这种明暗对照的手法或为明代早期园林中所喜用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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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娄东园林志》中，“东园”一项里有“累石穴，上置屋如谯楼”的记载。于“学山”一项内，居然有“屋内累湖石作岩洞”的记载。这些都说明了石室与隐逸思想的密切关联。在现有的苏州园林中，其历史可上溯至明代的狮子林、环秀山庄等，均有石穴存在，亦有类似钟乳等设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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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种手法更易流于庸俗，香港与新加坡之虎豹公园，台湾佛光寺地穴之展示等，大多为园林岩穴之持续及堕落的结果。故堪为中国园林中最大的败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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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水池成为园林之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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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文中提到，我国古代文献中，园林与山池是同义语，乃以不同之主题表现之而已。“园林”一语，显示以花木禽兽为主，用现代的话说，乃以软体称之。“山池”一语，乃以地形变化为主，用现代的话说，以表示园之硬体。然而无可讳言的，山池因怪石之用，清流之辟，逐渐可以具有独立的观赏价值，与奇花佳木、珍禽异兽分庭抗礼。到了后代简直就取而代之了。明代以后，“园林”实在只是取其古雅，而虚有其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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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发展，自然因为文人对水石的兴趣日渐提高，亦因为花木禽兽之属，有栽培、畜养之困难，非一般文人所可负担。松竹之类，虽无栽植之苦，却必须先其园而存在，并不是指日可得的。唐代以来虽有移木的技术，然而可以推想，绝非普通人办得到的，而花开花谢，因岁月之变迁而景致迥异；山池为静态的背景，可以供久赏也。这种情形与奇石的案上清供，其存在的意义是类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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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另外一个重要因素就是规模。山池本来就是园林中的一部分，可能是园林中比较精彩的一部分。后来规模缩小，自然选择其中精彩的部分保留之。换句话说，水池在园林中地位的改变实在是园林空间组织的大变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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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为园林之命脉是无可置疑的。所以洛阳园林在宋代的兴衰，《闻见前录》中有这样一段记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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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城之南东午桥，距长夏门五里，……自唐以来为游观之地。……洛水一支自后载门入城，分诣诸园，复合一渠。……伊水一支正北入城，又一支东南入城，皆北行分诸园，复合一渠。由长夏门以东以北玉罗门者，皆入于漕河，所以洛中公卿庶士，园宅多有水竹花木之胜。元丰初开清汴，禁伊、洛水入城，诸园为废，花木皆枯死，故都形势遂减。四年，文潞公留守，以漕河故道湮塞，复引伊洛水入城，入漕河至偃师，与伊、洛汇，以通漕运。……自是由洛舟行河至京师，公私便之，洛城园圃复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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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在园林中，水之用或为种植花木，或引为清流，并不一定有池。洛阳时代用水显然是两者并重的。洛阳之园以植花木为主，故当时“园圃”并称。因用水灌园之便，引为清流，活泼园景，或为十分自然的发展。可是宋代洛阳之园中大多有池，应该是没有问题的。《洛阳名园记》中之记载，仅约三分之一提到池，这并不表示三分之二的园中无池。该文题为“名园”记，未用“园林”二字，文内提到园而用两字时，时用“宅园”，时用“园池”，时用“园圃”，以“园池”二字使用最多，并影响了后世的著作。可知园中有池为当时之通例，似乎是作者以为不必多说而忽略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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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名园记》中述及司马光的“独乐园”时，并没有提到池，但在司马光自撰之《独乐园记》中，则说明了有“沼”，沼中且有岛，可知是有池的。以此类推，可证明园池普遍相连的看法，是不虚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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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如此，池之重要性在洛阳时代显然尚不居于中心的地位。洛阳最有名的“富郑公园”中，“流”是有的，没有提到池，此虽不足以说明该园中无池，却可说明即使有池，亦不占有主要的位置，故为该文作者所有意地忽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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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说来，洛阳园林，根据文献研究的初步结论，其园景为碎锦式组合。亦即一园之内，有具特色的景观多处，加以适当之拼凑，游园者乃穿过这些景观，逐个欣赏，各景之间没有明显的关系。水池成为诸景之一，与花圃之景、古木之景、苍林之景、竹丛之景是相并列的。因此早期的园林，因规模较大，并没有一个艺术上统一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