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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桥林家花园之规模不下于任何一个江南名园,面积在一万六千平方米之上,面山带水,是一个很理想的庭园的坐落,在台湾尤其是首屈一指。一个大规模的园林自造园家看来,固然是表现的机会,却也要胸中满是丘壑才成,并不是容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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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江南园林的设计原则除特别的原因外,均以山水或单以山或水为主题,其中尤以山峰为庭园之灵魂。由于山峰、水面均不厌其大,故不只是小型庭园,即使是较大型的庭园,在布局上也以能显示其宽敞为原则。建筑物之安排尽量不破坏其主题,回廊等均沿地界边缘曲折回转,亭台之设置以能支配整个主题景致为度。至于园中之主体建筑,若为官人府第,多采对称之厅堂形式,配置则以控制进口、突显园中主题为原则。进口处多安排一独特的环境,使与园景隔离,以使访客产生风景曲折、柳暗花明渐入胜境之印象。进口院落以静而小为主,使来客心理有所准备。延至厅堂,向外展望,则豁然开朗,美景尽收眼下。亭台楼阁不过多方面、多角度的对主题加以阐明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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园林之主要部分仍以山水为主题。若因特别情形无法有一主题,如吴县木渎之羡园,因地方细长、曲折,或如嘉兴烟雨楼,因处于湖中之小岛上等,造园之原则是以回廊亭形成各个不同之局面,在每一小环境中创造不同之园景,分别以不同之特色,使整个庭园成为无主题、无高潮之不同景色之连续。这种配置的方法虽曾一度为文人之理想,但观察园林之发展,究因不能以主题吸引观者之兴趣而少为人使用。盖在大自然中也许有“高潮迭起”的景色,人造中小型园林只能创造平淡与厌烦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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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种了解之下,我们回头来看板桥的林家花园,会发现它是一个性质非常特殊,很难归类的作品。据记载,设计人可能是来自福建的文人,然此花园是否有闽南甚或福建的蓝本,目前尚无研究资料可资查证,虽然我们认得出闽南民间庭园的细部手法。这一点使得我们今天去了解林家花园,就隔着一层迷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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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我们对当时之时代背景略有所知。我们知道西方庭园的原则在清末已经在东南沿海,借着西人东进的影响力来到我国。而南洋一带的西风建筑,亦因侨民之往返,式样混入了各地方之传统中。厦门一带为闽南侨民建筑集中之处,金门亦为数不少。林氏家族在从事贸易,往来各地的几十年中,对西方几何庭园必有一知半解之认识。故本园成为这样一个具有混合风格的作品就不足为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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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家花园的空间组成很难了解,非常可能是一个随意的、偶然的设计。在我们讨论江南园林所提到的原则中,几乎没有一项是使用在板桥林家的。由于我们平常所谓的中国庭园,实际上即江南园林,故我们也可以说林家花园所具有的正统中国园林的成分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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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末辗转于官商之间的这些“读书人”,已经失掉了在明清时期即已所剩不多的对自然景物的观照精神;他们对“园”的看法已经相当世俗化了,而“园”对他们不再是生活,而是一些通俗化了的文学的梦境。他们不是从自然中寻找生活的理想与生命的意义,甚至也不是像江南文人一样透过诗词与山水画去再建一个虚浮的、因袭的、人为的自然。他们是自山水诗词中,找出几个可以启发梦想的句子,或四字匾额,然后设法去造一个景来应合。不管所造之环境是否满足了主人的原意,永远可以由园主及其文人雅客的想象力去补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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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家花园的功能自复原图看来,并不只是一个单纯的修身养性之处,可供主人漫步其间。它似乎是“大观园”之缩影;一种富豪之家所可希企的梦境的实现。“大观园”实在不是一个园,而是由很多独立的具有不同风格的园组成的大园。林家花园的面积也许比不上“大观园”,但它的面积与一般私家庭园比较起来,是勉强可以做到这一点的。可是大观园式的花园是否有一套计划的方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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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图面看,可知大观园式的花园并没有一定的计划方法。林家花园使用了南方园林的一种手法,即回廊,把花园的各部分联结起来,并且大部分是靠近园墙建造,只有三分之一贯穿庭园之中心。除此之外,很难找出该园各部之关系,及其配置之原则。从复原图上观察,可以推想“汲古书屋”及“方鉴斋”之位置,因系主人读书燕居之所,故较近新大厝。“定静堂”为宴会之厅堂,靠近花园之主要旁门,似亦尚近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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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体上,本园之主体可分为三部分。一为“来青阁”,二为“定静堂”,三为“观稼楼”。这三部分均有其独立围墙,及一套形式上附属的东西,诸如庭院、墙饰等。“汲古书屋”与“方鉴斋”可说是较具独立性的第四个部分,但所占地位甚有限。其他如“香玉簃”、“月波水榭”等均可视为附属于三部分中之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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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们很快可以看出这三部分均有一个明显的主轴。这也许表示了传统住宅的影响(定静堂),西方庭园的影响(观稼楼),及结合了两者的趣味(来青阁),然其结果则一。我国庭园中很少有此现象,即使有对称的格局,必然限于正厅,置于花园之一角。这三部分的主轴延长,相交在“来青阁”的院门前附近。除此之外,看不出它们配置的原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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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缺少的山水在本园中也是很重要的,但是主人对山水的看法,即使在园中也只能算是世外的一部分,故他把山水安排在贯通全园回花园廊的结尾处,似乎在使游园者游完全园之后,得到一种高潮式的满足。在这里与江南园林不同:它不是以山水为主题,而是以山水为终结。南方的回廊是环绕着主题而存在,林家花园的回廊似在贯穿园内各部分。在这里,什么是真正综合全园的主题?回廊只有连通的作用,其娱乐性不高,即使在中段回廊改为复道,可以登高漫游,亦不能说有什么可看之景,因为各部分自有其范围,并无奇特之处,单单自其旁边走过有何益?想来这园的主题可能是花。在早期保留下的照片中,尚可看到园主家人在花圃前观赏的情形。在上述之三大部分之中间有一块近三角形空间,事实上是全园之中心,想来当年应该是一片争奇斗艳的奇花异草。俗称“林家花园”,大约可以部分证明林家以花为主之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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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大厝 新大厝 ·板桥林家宅园斜角透视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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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汲古书屋 2.方鉴斋 3.来青阁 4.观稼楼 5.香玉簃 6.月波水榭 7.定静堂 8.门房 9.戏台 10.假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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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园之门也是园景艺术中很重要的一部分,盖能支配动线,加强心理效果。林家花园之入口有四。最主要者为连通新大厝及白花厅之双拼长廊者;其次为自旧大厝之一侧进入者;其三为自北方街外进入可径通定静堂者;其四,为自东街进入可径入来青阁者。这四个入口的处理手法均不同,亦均与内地园景有异。不知为了何种理由,主要的第一、第二入口都没有明显的过渡院落。也许为了这理由,进园前的长廊可能被认为可以取代小院落的“静化”功能,故第二进口进入园中后,虽其位置在山水高潮的附近,却用围墙强迫访客沿窄巷南行数十米,到达第一入口附近之凉亭。这一亭子轴线正对长巷,想来是有意作为第二入口前进之标志的(复原后,考虑公众进出与管理之方便,在靠近三落大厝之入口处之东北角辟建大门,增加了入口院落之趣味)。自第一入口进园有一空旷的大院子,当年如何布置,是否亦为花园,或如复原后所见一片西式之草坪则不明。但很显然的,如访客不沿边回廊作全园之游,则可进入此凉亭一带,很快就发现是处身于“来青阁”与“观稼楼”之轴线上,亦即入口处了。这里是全园的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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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家花园的形式可分几方面分析说明:一、水面与山峰;二、建筑;三、开口等装饰。由于林家花园不属于一般的中国园林形式,这些局部的形式特色实际上建立了林家花园的意象,其重要性是不可言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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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水面与山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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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国庭园中之水面取几何形者极少,有之亦多设于前庭中,使与主园分开。林家花园中之水面有四处,大小悬殊,其中“方鉴斋”、“观稼楼”与“月波水榭”三处之水面均很小,为几何形而且是装饰性的水面。这种水面之性质并非取其“水”的动态美,而是以水池之形状及栏杆之式样为主;水为材料,等于草坪、花圃一样。这是西方庭园中对水的态度,只是林家花园之规模较小,缺少西方雕刻的点缀,又加了些我国传统的文字游戏趣味而已。作为高潮的山水部分之水面最大,且非属于几何形,但其水面之性质亦非中国园林中之自然形,而是由折线组成,且沿岸均有护堤,上设栏杆走道的。这种水面在骨子里仍是装饰性,而非观照性的。自然庭园之栏杆、拱桥之配置是以欣赏水面为原则,林家花园则以人工圈围着水域,很像宫廷中“龙舟竞渡”的缩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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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波水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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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波水榭”可以说明文字游戏所发生的作用。在一个几何形的小水池中建造一个双菱形的小亭作为水榭,似乎无法欣赏到月波。盖池小榭大,水深台高,榭上复有露台,能见到水面已经不错,要欣赏到水波反射之月影,恐系不可能之事。如能在大水面上设榭,尚可勉强达到目的,但园主之动机显然不在于水榭上欣赏月波,而在于这菱形等装饰性、奇巧的建筑造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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