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园林水形有池沼、溪涧、泉源、渊潭等,源于自然界的江湖、溪涧、泉瀑,但并非自然江河的简单模仿或缩影,而是对自然作抒情写意的艺术再现,体现自然水体的本真美。古代园林采用掩、隔和破等理水法,达到“虽由人作,宛自天开”的目的。掩指曲折的池岸以建筑和花木掩映。亭、廊、阁、谢,皆前部架空挑出水上,水犹自其下流出,用以打破岸边的视线局限;或临水布蒲苇岸,杂木迷离,造成池水无边的视觉效果。隔指“疏水若为无尽,断处通桥”(明计成《园冶》),增加景深和空间层次,使水面有幽深之感。破指水面很小时,如曲溪绝涧、清泉小池,可用乱石为岸,怪石纵横、犬牙交齿,并配植以细竹野藤、朱鱼翠藻,虽一洼水池,也似有深邃山野风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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园林中创造的各种水体,诸如渊潭、寒泉、瀑布,都是自然界水体的艺术写照,并注重创造自然之趣,如挖池听雨、望月、受月等。至于池中赏倒影、观游鱼、听瀑声,园林中的倒影亭、观鱼台、听瀑亭等所在皆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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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浪亭西部御碑亭下石坳谷之间的深潭,使人产生如临深渊之感。水边摩崖“流玉”创造了一种象外之境,催发诗情。网师园“涵碧”泉,位于殿春簃小园西南一角墙边树丛下,一汪碧泉,临其潭,顿感寒气袭人,且泉暗通大池,幽深绵远。拙政园中部北边“劝耕亭”前水湾,有几支芦苇摇曳,使人有荒湾野水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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园林水景具有丰富的象征性,最早是对神话仙境的象征。皇家园林水面宽阔,圆明园象征福海、颐和园昆明湖象征银河,更多的是象征神话中有着蓬莱三神山或五神山的南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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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家园林中的池水,与假山一样,是隐逸文化载体,象征着江湖。许由隐颍阳间,闻尧欲禅,乃临颍而洗耳;“舜以天下让其友石户之农。石户之农曰:‘捲捲乎,后之为人,葆力之士也。’以舜之德为未至也。于是夫负妻戴,携子以入于海,终身不反也”(《庄子·让王》)。庄子称“就薮泽,处闲旷,钓鱼闲处,无为而已矣”者为“江海之士,避世之人,闲暇者所好也”(《庄子·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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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经》对退处深藏山水间的贤人歌之颂之:“考槃在涧,硕人之宽。”(《诗经·卫风·考槃》)毛传曰:“考,成;槃,乐也。山夹水曰涧。”赞美隐居之得其所,“读之觉山月窥人,涧芳袭袂”。朱熹《诗集传》曰:“诗人美贤者隐处涧谷之间,而硕大宽广,无戚戚之意。”清钮琇《觚剩·杜曲精舍》盛赞“《缁衣》之好,‘槃涧’之安,两得之也”。“槃涧”也就成为山林隐居之地的文化符号。网师园就有水涧名“槃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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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辞·渔父》中有沧浪歌:沧水若清,可濯我缨;沧水若浊,聊濯我足。濯缨濯吾随适意,“沧浪”、江海都成为隐逸的象征符号。水之清浊,往往用来暗喻世道的清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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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东汉开国之君刘秀有同学之谊的严光,不受征召,“隐身渔钓”,垂钓于富春江;唐有“竹溪六逸”。因而小小水面,往往可描写十里风荷、悠悠烟水的江湖风光。以渔钓为主题的网师园,聚而不分的园中彩霞池虽仅半亩,但因水面不植荷莲,不设岛屿,加上环池而筑的亭榭廊轩皆体量娇小,烘托出平波浩渺的水乡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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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甫《佳人》有“在山泉水清,出山泉水浊”的诗句,原诗喻佳人的贞洁,宁可在山中幽谷保持一身贞纯,而不愿离山堕随污浊的红尘。文人习惯以“在山泉水清”喻指隐逸山林,不与社会恶浊势力同流合污,以“出山泉水浊”喻指浊世,澄澈的泉水一旦流出山外,特别是流向人烟杂沓的地方,清流也便成了浊流,发生了品质的异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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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槃在涧,硕人之宽(网师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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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者乐水”的传统审美意识,深刻地影响了中国园林水文化的内涵。刘向《说苑·杂言》这样阐释“知者乐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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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智者何以乐水也?”曰:“泉源溃溃,不释昼夜,其似力者;循理而行,不遗小间,其似持平者;动而之下,其似有礼者;赴千仞之壑而不疑,其似勇者;障防而清,其似知命者;不清以入,鲜洁以出,其似善化者;众人取平品类以正,万物得之则生,失之则死,其似有德者;淑淑渊渊,深不可测,其似圣者。通润天地之间,国家以成,是知之所以乐水也。诗云:‘思乐泮水,薄采其茆;鲁侯戾止,在泮饮酒。’乐水之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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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者”之所以“乐水”,是因为水具有着川流不息的特点,而“知者不惑”(《论语·宪问》),捷于应对,敏于事功,同样具有“动”的特点(李泽厚、刘纲纪《中国美学史》)。儒家推崇基于水“动”的自然属性之上的哲学美学蕴涵。孔子说“盈不求概,似正”(《荀子·宥坐》),“水至平,端不倾,心术如此象圣人”(《荀子·成相》)。“概”是古代刮平斗斛的一种工具,计量水则不必使用“概”,水满了便会自动停止增加,这是由于它的端正持平,品行端正是水品格魅力的重要表现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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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成为衡量道德修养优劣的准绳。孔子向学生解释《沧浪歌》曰:“‘小子听之,清斯濯缨,浊斯濯足矣。自取之也。’夫人必自侮,然后人侮之;家必自毁,而后人毁之;国必自伐,而后人伐之。太甲曰:‘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此之谓也。”(《孟子·离娄》)用水本身的清浊,比喻各人的道德修养之优劣;“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强调了自我修养的重要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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拙政园小沧浪(蔡廷辉刻文徵明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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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亦能引发哲理思考。“流水不腐,户枢不蠹,动也。形气亦然,形不动则精不流,精不流则气郁。”(《吕氏春秋·尽数》)颐和园谐趣园中的玉琴峡上题刻“泉流不息”,用的就是“孔子观于东流之水,子贡问曰:‘君子所见大水必观焉,何也?’孔子曰:‘以其不息且遍与诸生而不为也。’”(《孔子家语》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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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家的创始人老子便从水“静”的特性中总结出了处世治国的道理:“大邦者下流,天下之牝,天下之交也。牝常以静胜牡,以静为下。”(《老子》第六十一章)清静无为思想是老庄学派的核心思想,故而他们更注重水“静”的特性,并以水为“象”,赋予了它静修养生、以静制动等哲学意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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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人说“真水无香”、“水能性淡为吾友”,洁净明亮的水犹如澄澈的心境;水能“隔尘”、“隔凡”,如沧浪亭园外一湾曲水,潭清潦尽,水明天淡,就有“隔绝尘嚣”的哲学意义。它可使人悠然而有濠梁意,使游之者“胸次浩浩焉,落落焉,若游于方之外者”(清宋荦《沧浪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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耦园东花园悬崖峻峰、深潭临下之景,使人有深山濠濮之兴。北海的濠濮间想、颐和园的知鱼桥,取意庄惠的濠梁观鱼、庄子的濮水垂钓,为文人追步效法,象征着对名利的超脱,标举着人格的高洁。这也构成园林水的重要文化意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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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能涤秽洗襟,使人联想到对心灵的净化,所谓“临深使人志清”。拙政园临水处就有“志清处”,“圣人以此洗心”,士人用来“涤我尘襟”(苏州畅园旱船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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