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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花“有五谷之实,而不有其名;兼百花之长,而各去其短”(清李渔《闲情偶寄》),不事张扬,委实可敬、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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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花(沧浪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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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花椅(台湾林本源园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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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读园林(第二版) 九、自舒晴叶待题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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蕉直立高大,体态粗犷潇洒,但蕉叶却碧翠似绢,玲珑入画,兼有北人之粗豪和南人之精细,恰如《红楼梦》中贾探春的性格,所以探春自称“我最喜芭蕉”,并自称“蕉下客”,芭蕉成为她的性格符号。同里的崇本堂落地窗上雕刻了《红楼梦》中的“金陵十二钗”等图案,其中探春的特征就是一丛芭蕉,若干阔大潇洒的芭蕉叶。贾探春“才自精明志自高”,不仅是“三春”中的佼佼者,而且精明能干不亚于王熙凤,但比王熙凤正派。探春的住所是秋爽斋,不仅斋前有芭蕉,斋后有梧桐,而且,房屋陈设一如芭蕉般阔大:房舍三间,不曾隔断,显得阔朗大方;室内中间有一张花梨大理石大案,案上设大鼎,左边架上放着一个大观窑的大盘,盘内盛着数十个娇黄玲珑的大佛手,一大幅米襄阳《烟雨图》,都是以“大”为特点,自有一股不让须眉的英气,处处衬托出她性格中潇洒的一面。也就在这里,这位“蕉下客”与大观园中的宝玉和姐妹们结海棠诗社,公开抗议男权:“莲社雄才,独许须眉;不教雅会东山让余脂粉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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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埤雅》称:“叶不落花,蕉不落叶,一叶舒则一叶蕉,故谓之芭蕉。”芭蕉又名绿天,叶片能使台榭轩窗尽染碧色,“窗前蕉叶绿成林,长夏全无暑气侵。但带雨声连夜静,何妨月色半床清。”(明王守仁《书庭训》)中国园林斋馆的窗外,往往植修竹、芭蕉,置奇石,成为李渔所说的“尺幅窗”,如果芭蕉当窗,就成为名副其实的“蕉窗”,“窗虚蕉影玲珑”(明计成《园冶·城市地》),饶有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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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芭蕉叶大,尽可蕉窗听雨,聆听天籁。计成形容“夜雨芭蕉,似杂鲛人之泣泪”(明计成《园冶·园说》)。沈周的《听蕉记》将蕉窗雨声写得如闻其声,令人感同身受,读来情趣盎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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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蕉者,叶大而虚,承雨有声。雨之疾徐、疏密,响应不忒。然蕉何尝有声,声假雨也。雨不集,则蕉亦默默静植;蕉不虚,雨亦不能使为之声。蕉雨固相能也。蕉静也,雨动也,动静戛摩而成声,声与耳又相能相入也。迨若匝匝,剥剥滂滂,索索淅淅,床床浪浪,如僧讽堂,如渔鸣榔,如珠倾,如马骧,得而象之,又属听者之妙矣。长洲胡日之种蕉于庭,以伺雨,号“听蕉”,于是乎有所得于动静之机者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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蕉窗听雨(网师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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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以画家的眼光捕捉了美的瞬间,或工笔或写意,笔墨挥洒,自然雅畅,又用诗人的观察力和想象力,连用象声叠字以拟声,节奏优美,悠扬悦耳。听蕉,音美、画美、诗美,含英咀华,美不胜收!拙政园听雨轩,轩前有碧池睡莲,轩周翠竹芭蕉,那一池碧皱、几片青荷、几丛翠竹、几株芭蕉,均是借听雨声的最好的琴键。每当潇潇雨落时,它们仿佛如键盘乐合奏团,无数看不见的手指按着这一片片绿叶,便有了各种合弦,所谓“芭蕉叶上无愁雨”,此之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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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人刘郎,以宏阔的哲理视野、柔情如水的笔触,踵武苏州才子沈复,编导了一部让苏州人耳目一新的《苏园六记》。恰是这位刘郎,对芭蕉也情有独钟,以“蕉窗听雨”为其中一记的回目,激赏苏州耦园城曲草堂一副对联:“卧石听涛,满衫松色;开门看雨,一片蕉声”。真可谓诗意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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蕉能韵人而免于俗,与竹同功。竹可镌诗,蕉可作字,皆文士近身之简牍,因此,在中国古代,芭蕉叶是文人十四件宝之一,以至“衫含蕉叶气”(庾信《奉和夏日应令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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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居易有“闲拈蕉叶题诗咏,闷取藤枝引酒尝”(《春至》)诗句,指的是怀素“蕉书”之韵事。据唐陆羽作《怀素传》载,唐以善狂草出名的书法家怀素(725—785),家贫,无纸可书,常于故里种芭蕉万余,以供其挥洒。黄庭坚有“更展芭蕉看学书”诗句谈及此事。李渔说,蕉叶可以随书随换,日变数题,尚有时不烦自洗,雨师代拭者,此天授名笺,不当供怀素一人受用。因诗曰:“万花题遍示无私,费尽春来笔墨资。独喜芭蕉容我俭,自舒晴叶待题诗。”并云:“蕉叶题诗,韵事也;状蕉叶为联,其事更韵。”(《闲情偶寄·联匾》)于是,突发灵感,为园林设计了一种“蕉叶联”,制作方法是:先画蕉叶一张于纸上,授木工以板为之,一样二扇,一正一反,即不雷同;后付漆工,令其满灰密布,以防碎裂;漆成后,始书联句,并画筋纹,蕉色宜绿,筋色宜黑,字则宜填石黄,始觉陆离可爱,他色皆不称也。用石黄乳金更妙,全用金字则大俗矣。此匾悬之粉壁,其色更显,可称“雪里芭蕉”。(见《闲情偶寄·联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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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佛”、大画家王维曾画《袁安卧雪图》,图中有“雪里芭蕉”,与常见景物不同;又作花卉,不问四时,以桃杏芙蓉莲芹,同入一幅。“雪里芭蕉”乃得心应手,意到便成,故造理入神、迥得天意(宋沈括《梦溪笔谈·书画》)。王维将佛理寄寓在画中,有禅家超远洒落之趣。雪山乃佛祖释迦牟尼出家后苦修苦炼之地,袁安卧雪,描绘的是“山中高士晶莹雪”的佛国清凉境界。宋僧惠洪《冷斋夜话》说:“诗者妙观逸想之所寓也,岂可限以绳墨哉?如王维作《雪中芭蕉》诗,法眼观之,知其神情寄寓于物。”形象地反映了《涅槃经》“是身不坚,犹如芦苇、伊兰、水沫、芭蕉之树”、“譬如芭蕉,生实则枯,一切众生身亦如是”的思想。陈寅恪也发明此意曰:“考印度禅学,其观身之法,往往比人身于芭蕉等易于解剥之植物,以说明阳蕴俱空,肉体可厌之意。”(《金明馆丛稿》二编)正以易坏不坚之芭蕉比喻人之肉身,长于雪地,乃得长住不坏,以示勤修精进之人。王维这种寄兴写情的画风,为士大夫所重,苏东坡谓:“细味摩诘之诗,诗中有画,细观其画,画中有诗。”王维因而被视为南宗文人画之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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蕉叶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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蕉之易栽,十倍于竹,一二月即可成荫,于是,蕉荫也沾上禅意和风雅。明代的拙政园有景点“芭蕉槛”,文徵明诗曰:“新蕉十尺强,得雨净如沐。不嫌粉堵高,雅称朱栏曲。秋声入枕飘,晓色分窗绿。莫教轻剪取,留待阴连屋。”“扬州八怪”之一的罗聘,师事金农(号冬心先生),好禅工诗,自号花之寺僧、衣云和尚,画有《冬心先生蕉荫午睡图》。画上几株巨大的芭蕉,绿荫如伞,金农袒胸靠椅午睡方酣。清雅的设色和超脱的风格,深为金农所喜爱,于是提笔写《题罗聘冬心先生蕉荫午睡图》诗曰:“先生瞌睡,睡着何妨。长安卿相,不来此乡。绿天如幕,举体清凉。世间同梦,惟有蒙庄。”旷达超逸中掩藏不住对现实黑暗的愤懑之情。“明四家”之一的仇英画《蕉荫结夏图》。沈周画笔下的芭蕉,并“非泛泛草木所比”(题孙艾《木棉图》),“惯见闲庭碧玉丛,春风吹过即秋风。老夫都把荣枯事,却寄萧萧数叶中。”(《题蕉》)碧玉丛中寄寓着诸多的人生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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