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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如此，那么我们所做的每一件事，几乎都成了洞察道德的潜在来源。你怎样对待陌生人，你开车是礼貌还是自私，都体现了你自己的道德性格。什么人以多高的价格出售什么东西，公民对法律、传统、社会规范或宗教禁忌的尊重程度高下，什么样的享乐得到众人的认可或反感，反映了社会的道德结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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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常生活里洞察道德的潜在场所数之不尽，而自助早餐是一个尤为丰富的反思主角。记得我曾参加过一家大型酒店主办的会议。那儿的自助餐，从很多角度来看，都是我们错误对待食物的一个缩影。它提供了大范围的选项，但在这一背景下，“更多”一般意味着“更糟”。除非使用最廉价的食材，才可能经济地纵容大肚食客们以低成本想吃多少就吃多少，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如若不然，他们会把利润吃个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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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助餐还带来了方便，什么东西你都能尽快吃到口。但所有的好食物都得花些时间（哪怕只是10分钟）来做。在热盘子里搁上半个小时，不会让任何熟食的味道变得更好。面对一锅灰乎乎的鸡肉糊糊，我甚至要问过别人才能确定这是“粥”。我还看到彻底干瘪的香肠，以及一盘盘边缘已经老得起了硬壳的炒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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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就算是我们这些知道食物味道会变糟糕的人，在一定程度上也被丰盛的承诺给吸引了。“全都可以吃”对接了我们最原始的采集-捕猎进化冲动：趁着有机会，赶紧囤积热量，要不然明天就可能饿死。这就是为什么只要房价里包含了英式早餐（多为煎蛋、面包、培根等，需要即时制作）和欧式早餐（多是现成的食物，如糕点等），大多数房客会两样都吃，不管最后吃得有多胀。事实上，在很多人看来，付得起酒店或家庭旅店的费用算不上什么壮举，而吃完早餐之后胀得几乎走不动路，却是莫大的恭维呢。就这些方面而言，自助早餐暴露了现代食品采购的所有恶习。选择多、数量大和方便性胜过了质量，营造出有价值的幻觉，实际上却未能体会到食物的真正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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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现做早餐有多么棒，也无论它如何供应，选择现做早餐和欧式早餐的顺序同样暴露出了人们的心性。点罢现做早餐之后，客人们几乎总是来到欧式早餐自选区，等候热食的到来。可为什么呢？一般来说，人先吃咸食再吃甜食，可早餐时，人却先吃含糖谷类和糕点再吃鸡蛋和肉。再说，你并不知道点好的热早餐有多大份。因此，等早餐上了桌之后再决定额外补充多少更加合乎情理。可是，不，人们不等现做早餐上桌，就蜂拥到自助冷餐柜台前。哪怕酒店的自助餐里带热食，哪怕没有任何人规定进食的顺序，大多数人仍然选择先吃冷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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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所有这一切反映出对待饮食过分强调功能性的独特的盎格鲁-撒克逊式态度，也就是说，不肯在进食上多花时间。等候热食时先填些冷食，这才能更有效地利用时间，哪怕这意味着要猜自己吃多少就够，并颠倒平常先咸后甜的进食习惯。方便再次压倒一切，甚至压倒了感觉舒适的欲望。若非如此，我怎么也理解不了这一点。对人们为什么要以该顺序吃早餐，至今我都没听到过其他说得过去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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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样吃才合乎伦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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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经养成了先吃热食、吃完之后再决定是否补充点什么的习惯。这样一来，知道吃下的食物并不好却胀得只能松开皮带扣才好受些的早晨，一去不复返了。由于我在这方面的表现太过与众不同，一位家庭旅馆的店主告诉我，自从经营这家店以来，他们还没见过哪位客人是先吃热食再吃冷餐的。我们是多么容易不假思索地遵循惯例，这就是个叫人惊心的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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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回到我在写给伊莎贝尔·达尔豪西的信里提出的议题。很多人不认为那样做有什么问题。反正自助餐总会有那么多东西要浪费，带一些走又有什么错呢？规模很小的酒店或许不会直接扔掉你没吃的东西，但这并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依照纯粹功利主义的算计，我认同这其实没什么错：总的来说，直接结果甚至是好的，因为偷偷摸摸带走食物带来的益处，远比它招致的代价（就算有，也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要大。不过，光从纯粹的道德角度思考太局限了。我们还需要想到，行动和态度塑造了自己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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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自助早餐里偷窃，我担心的是，我们会给自己培养出一种远离魅力的性格：贪图小便宜，不诚实，挑三拣四，过度关注微不足道的物质奖励。把自利的雷达一直开着，时刻准备攫取机会，这不会让我们变成更好的人。基于这些理由采取行动，我们或许不会伤害别人，但我们伤害了自己，我们把焦点放在琐碎的收益上，人变得猥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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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里士多德表达过上述的论点。如前所述，他的主要想法是，培养良好的行为，会让我们变成优秀的人。考虑到表现英勇壮举或可怕恶行的机会都不多，我们只能以无数小而平凡的方式行善，让自己变成好人。对此我基本上认同，但还需补充两点重要的注意事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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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心理学研究表明，性格特征受环境的影响很大。比方说，有些平时很和善的人，陷入麻烦时兴许会非常自私，以自我为中心。同样，在自助早餐上严守规矩的人，不见得更能抵挡大诱惑。所以，这里的观点不在于小事做得对就能保证我们变成好人，而是它起码有所助益。只要我们经常反省自己为什么要继续按照习惯去做，习惯就能变成一种提醒，让我们牢记自己想要坚守的美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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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点要注意的是，尽管在道德伦理上，日常行为能够以小观大，见微知著，但两者的转换其实相当棘手。比方说，偷带自助早餐的人，或许其动机来自可敬的节俭、对浪费的反感，又或者，他一丝一毫也没意识到私自带走东西会引发什么道德问题。我们不应该看到别人做了一两件我们眼中的错误小事，就对他们妄下道德败坏的结论。毕竟，对他人的负面性格特征过度解读，也不是什么该日常培养的小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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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偷偷夹带自助早餐根本没有必要，因为通常，诚实些也能实现相同的结果。在小旅馆，如果餐点真的有剩余，你问能不能带些走，他们一般都会答应你。当然，在大型连锁饭店，有可能他们会按照公司的政策做，浪费相当多的东西。在这种情况下，手脚灵敏地夹带私藏或许不算错——但我也说不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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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怎么说，核心在于：我们在自助早餐上的行为表现事关道德，不是因为它代表了展示善举恶行的机会，而是因为它是我们日常培养美德或造成恶习的诸多小机会之一。关注看似微不足道的小行为，你往往会发现它背后隐含着一些更大、更重要的东西：性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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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的美德：餐桌上的哲学思考 14 减肥的自控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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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不承认啦，朱尔斯。”录音师说得没错。（“朱尔斯”是我的昵称。）他把微型扩音器别在我腰上时，发现我的肚子大过了裤子。我不想再买更大号的裤子，也不想再让皮带多松一扣，但我决定牺牲着装的舒适性，而不是节食。我的腰围逐渐走高已经好些年了，先是涨了几毫米，接着涨了几厘米，接着又涨了好几寸。我希望阻止它继续恶化，免得变成严重的健康问题。所以，我不得不去做看似不可避免的事情：减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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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之内，我轻了13公斤多。我现在觉得这是一场灾难，原因下一章再解释。然而，这并不完全是浪费时间。我从锻炼里得到了一些有关意志力的宝贵教训。从某些方面说，我更喜欢“自控”这个说法，因为意志力暗示“意志”是一种我们召之即来的特殊东西，但其实并没有这样的东西。不过，总的来说，意志力最清晰地表达了我在这一语境下的意思：有能力去做你下定决心要做的事情，哪怕是在你不想做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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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多数节食者似乎缺乏这种能力。有人因为数千次小小的违规而迷了路。例如，他们会尽职尽责地称量早餐的谷物，但同时额外多吃了一两勺，还打趣说，这不算数。晚餐他们或许按照规定执行，但又觉得自己这么辛苦理应得到奖励，于是多喝了一杯酒。还有人以更极端的形式落了马。上午才过了一半，节食者却吃了一整块巧克力，甚至两块。因为感到愧疚，他们会放弃午餐，结果半下午的时候又饿了，再次狂欢着吃了富含热量的零食。还有的人没过上多久就彻底甩开了束缚，连续几天甚至几个星期爱吃什么就吃什么，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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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我们往往缺乏决心呢？很多时候似乎可以归结为冲动控制的问题：你兴许真的、真的很想减肥，但面对巧克力布朗尼的诱惑，欲望在那一两分钟里压过了决心，减肥目标因此被击败。幼儿实验表明，哪怕是在非常小的年纪，有些人也能比其他人更好地抵抗或推迟即刻满足。这一点比减肥重要得多：事实证明，良好的自控能力，是预测学业和事业成功的准确指标。心理学家安吉拉·李·杜克沃斯（Angela Lee Duckworth）和马丁·塞利格曼（Martin Seligman）做了实验，表明延迟满足的能力，相比智力更能准确地预测学习成绩（但并不清楚这到底是不是成功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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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控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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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备自控力的人和不具备的人，是什么造就了他们的区别呢？脑部扫描当然能显示大脑兴奋区域的不同，但这并不必然意味着这种不同全来自生物因素。如果我让弗雷德想一幅画，而让朱迪想一支曲子，他们的脑部扫描肯定会显示不同的模式，但很明显，他们的思考之所以不同，我的指示是主要的原因，而非因为大脑内部构造有什么不同。的确有人缺乏克制冲动的神经回路，但这些人是极少数，而非总人口里的典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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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似乎是我们能对自己的思维展开多少思考，即所谓的“元认知”。在一场经典实验中，和立刻吃掉棉花糖的孩子相比，抵挡住诱惑的孩子并不是不想吃，只不过，他们能够分心不去想这事儿，而去想些其他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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