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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7 甘肃天水一座公元6世纪或7世纪的粟特墓葬中出土的石棺床陪葬石刻。艺术史学家认为,这幅图像描绘的是敬奉酒神狄奥尼索斯的庆典,酒从喷泉中倾泻而出,人们拿着大酒壶开怀痛饮。石刻现存于天水市博物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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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影:魏骏骁(Patrick Wertman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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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个推动葡萄和葡萄酒普及的事件可能是大唐帝国在641年征服了吐鲁番附近的高昌国,这巩固了大唐帝国对丝绸之路的控制,可能使一种富有传奇色彩的地方葡萄品种——马奶子葡萄——从中亚传入中国。这种葡萄在山西太原广泛种植,许多唐诗歌颂了它。647年的一份史料记载,这种葡萄可结出长达2英尺的葡萄串(Laufer,1919)。[5] 《唐书》(第200章)称,马奶子葡萄是与酿酒技艺一同直接敬献给唐太 宗(598—649)的贡品;太宗皇帝随后将这种葡萄和酿酒的知识传授给了唐朝子民[6] 。新疆和中亚仍被誉为最上乘的葡萄酒的产地,甘肃凉州出产的葡萄酒也饱受赞誉,有些歌咏凉州葡萄酒的诗篇流传至今(Huang,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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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的发展兼容并蓄、气象万千,最能体现其世界性的便是以葡萄酒、中亚音乐和舞者为特色的宴会——胡人舞者因其异域风情而在大唐都城广受赞誉。唐都长安内有许多酒肆,特别是在围墙环绕的西市内,长宽各1公里的礼泉坊尤以酒肆而闻名(Wertmann,2015)。在西市的波斯聚居区(波斯邸),粟特人开设的酒铺酒坊极具吸引力,胡姬的表演是其一大亮点。这些商铺是文化交流和商贸谈判最密集的核心场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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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过加强在今日新疆一带的军事力量,唐朝进一步巩固了对丝绸之路西部地区的控制。当异域商品大量涌入大唐时,葡萄酒不再只属于精英阶层,就连士兵和平民也可以享用中亚的葡萄酒。8世纪唐代诗人王翰便在诗中构想出一名士兵的经历(Liu,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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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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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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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国境内的数座粟特墓葬出土的随葬物品中,饰有绘画或雕刻图案的石棺床(石榻)引起了学者的注意。甘肃天水发现的一座石棺床年代可追溯至公元6世纪或7世纪,其特点是石屏上的彩绘和浮雕描绘了敬奉酒神狄奥尼索斯和酿造葡萄酒的场景,场景取材于年代较晚的古罗马神话(见图18和图19)。艺术史学家将中国本土的古典形象与丝绸之路上的各种 题材联系在一起,甘肃敦煌发现的一份保存完好的古代文献《安城祅咏》便是其中一例(Wertmann,2015)。在天水石屏上,两个形似欧洲石像鬼的喷泉喷出葡萄酒倒入瓮中,旁边是祆教神庙的火坛。片吉肯特的壁画中出现了极为相似的场景,同样体现了古典主义和祆教传统的融合。公元一千纪晚期,这一类图像艺术和文学作品在中国屡见不鲜,中亚乐手、胡旋舞者、用酒樽和酒杯享用葡萄酒的题材层出不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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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8 安阳粟特墓出土的石屏,创作年代可能是北齐(550—577)。画面中,葡萄架下正在举行庆祝活动,一串串葡萄沉甸甸地挂在枝头,一位身穿中亚风格盛装的男性坐在正中间,手举华美的角杯饮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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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来源:波士顿美术博物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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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9 安阳墓石棺床的另一面石屏。画面上半部分表现的是在葡萄架下饮酒聚会的场面。下半部分,粟特乐师在演奏各种典型的中亚乐器。葡萄酒想必是社交和政治场合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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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来源:波士顿美术博物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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葡萄酒与醋:一段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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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有36种葡萄属植物,大部分仅在南方生长(Wu,Ravens,and Missouri Botanical Gardens,2006)。这些葡萄属植物中唯一具有经济价值的是山葡萄。这种抗霜冻能力出色的葡萄在俄罗斯和中国北方种植,不久前与欧洲葡萄杂交出了更强壮的品种。这种葡萄很有可能在过去100年里才引种到中国东北部。中国南部多地的植物考古学发现则清楚地表明,在欧洲葡萄引进之前,中国先民采集本土野生种葡萄已有上千年历史(Jiang et al.,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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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洲的鲜食葡萄是所有欧洲葡萄酒的源头,而它的祖先则是生长在欧洲南部和西南亚的野生葡萄。现代欧洲的鲜食葡萄多为无性繁殖的无核品种,这给遗传学和植物考古学研究带来了困难。驯化型鲜食葡萄为雌雄同株,但其野生祖先是雌雄异株(雄花和雌花开在不同的植株上)。不同鲜食葡萄的形状、颜色和甜度都差异巨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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鉴于其在文化和经济方面的重要地位,欧洲葡萄得到了考古学家、历史学家和遗传学家的极大关注。2010年,学界对葡萄的植物标本和基因库样本进行了大规模的遗传研究,试图探寻栽培型和野生型葡萄种群的全基因组模式以及遗传变异。这项研究为葡萄最早在西南亚种植的观点提供了佐证,同时也发现葡萄在向欧洲传播的过程中与多个野生品系发生了大量杂交。遗传学家还认为,葡萄的驯化瓶颈效应[7] 较弱——这意味着野生种群和人工栽植的种群之间存在密切的关系;上千年的无性繁殖让栽培品种的葡萄各自保持独立。用长远的眼光来看,无性繁殖是一把双刃剑,一方面可以固定优势栽培品种的理想性状,另一方面却让植物的遗传基因停止了发展的脚步,破坏了基因的多样性,使植物更易受到病虫害的侵袭,导致现代葡萄酒产业每隔一段时间便会遭受灭顶之灾(Myles et al.,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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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奥米·米勒在《比葡萄酒更甜美》(Sweeter than wine )——这篇颇具影响力的论文中论述道,人类最初种植葡萄并不是为了酿造令人飘飘欲仙的饮品,而是因为葡萄滋味甜美,在尚未出现蔗糖的世界里相当珍贵(Miller,2008)。在公元前六千纪西南亚地区的大陶缸中检测出酒石酸的残留,而酒石酸是葡萄酒存在的标志,这表明当时的人类已会用陶缸储存葡萄酒。不过,米勒认为这种葡萄酒很可能是用野生葡萄酿造的,并且葡萄种植在此之后的3000年里都未得到普及(McGovern et al.,1996;Miller,2008)。位于伊朗西北部乌鲁米耶湖流域的哈吉费鲁兹遗址(Hajji Firuz)出土的一件容器中同样检测出了酒石酸残留,这是关于人类酿造葡萄酒的最早证据(在遥远的格鲁吉亚,考古发掘也获得了同一时期的证据)(McGovern et al.,1996)。这件容器曾经装有9升液体,而附近一处遗址出土的另一件容器容量则高达50升。考虑到这些容器的体量,有学者提出争议,认为它们盛装的是葡萄酒而不是醋,因为一个家庭可以消耗50升酒,却用不完50升醋。伊朗戈丁特佩遗址发现的公元前四千纪的陶器中也检测出了酒石酸残留。戈丁特佩已不在野生葡萄自然生长的范围之内,因此,这或许是早期人工栽植葡萄的证据(McGovern,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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植物考古学在西南亚和伊朗高原发现的葡萄籽遗存可以一 直追溯到更新世。早在第一批原始人迁居到地中海一带时,葡萄便吸引了人类的注意力。毫无疑问,早在驯化葡萄之前,人类便会从野生葡萄藤上采集这种果实。不过,确定人类最早栽种葡萄的时间是一个极为复杂的难题,因为我们无法从植物考古学发现的证据中检测出植物驯化的形态学标志(比如甜度提高、果肉含量提高、植株雌雄同体以及一串葡萄上的果实数量提高等)。葡萄籽往往能够完好地保存下来,但我们无法通过葡萄籽的形态对野生葡萄和早期栽培型葡萄予以区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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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对土库曼斯坦南安纳乌的纳马兹加V—VI期遗址(约前2500)进行的发掘中,我们发现了欧亚大陆中部最古老的葡萄遗存物证(Harrison,1995)。而中亚南部的其他纳马兹加V期遗址(约公元前2000年)——例如古诺尔特佩和贾尔库坦——也都发现了葡萄籽,这说明公元前三千纪晚期中亚南部已有人工栽植葡萄的活动(Moore et al.,1994)。在巴基斯坦,公元前2000年的美赫尕尔哈拉帕文化遗址也发现了人类栽种葡萄的痕迹,主要证据是葡萄藤的存在(Miller,2008)。植物考古学家还在克什米尔的布鲁扎霍姆发现了一根年代在公元前1700年至前1000年的葡萄藤(Lone,Khan,and Buth,1993)。在乌兹别克斯坦南部苏尔汉河州,公元前6世纪至公元前4世纪的阿契美尼德王朝古城克孜勒捷帕发现了葡萄籽的碎片(Wu,Miller,and Crabtree,2015)。此外,在吉尔吉斯斯坦奥什州地区的几处5世纪至7世纪遗址——库尤克特佩(Kuyuk Tepe)、蒙恰特佩,5a定居点和图代卡郎(Tudai Kalon)的泥砖碎片中均发现了葡萄籽碎片(Gorbunova,1986)。在丝绸之路沿线的乌兹别克斯坦小镇塔什布拉克(年代在一千纪晚期),人们在镇中心一处窖穴的浮选样品中发现了39份葡萄籽和葡萄梗(支撑果实的短茎),甚至还有一粒完整的碳化葡萄果实(见图20和图21)(Spengler Ⅲ et al.,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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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20 一颗保存完好的葡萄的正视图和后视图,以及两根葡萄梗和一粒破碎的、附有一些果肉的葡萄籽(底部中央)。另有两粒葡萄籽的背面观和腹面观(左下和右下)。均出土于乌兹别克斯坦的塔什布拉克(900—1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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