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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画·影:穿衣镜全球小史 第二章 从怡红院到养心殿:文学和视觉想象中的镜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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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类型的镜子激发出不同的文学和视觉想象。手执或镜台上的小型容镜映出照镜者的容颜,杜丽娘因此在《牡丹亭·写真》一场中如此“照镜叹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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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绡,把镜儿擘掠。笔花尖淡扫轻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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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儿呵,和你细评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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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腮斗儿恁喜谑,则待注樱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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染柳条,渲云鬟烟霭飘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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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梢青未了,个中人全在秋波妙,可可的淡春山钿翠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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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相应,七峰草堂本《牡丹亭还魂记》(1617)的插图画家在描绘这个场景时只表现了杜丽娘的面影——不但在杜丽娘面前的圆镜中,也在她正在完成的自画像里(图2.1)。虽然作为观者的我们看到的是她的全身形象,但“容镜”把这个形象进行了切割。就如杜丽娘在唱词里形容的,她笔下的画像只复制她的面影——樱桃般的嘴唇、柳丝般的云鬟、春山般的眉梢、秋波般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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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2.1 《牡丹亭·写真》插图。1617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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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揽镜自容”的形象在中国绘画史中源远流长,从顾恺之的《女史箴图》(见图I.10)到雍正的《胤禛围屏美人图》(见图1.24a)从未中断。但是古代文学家和艺术家也并不仅仅专注于美女面容,不少时候也会把她们的整个身体作为描述和描绘的对象。可是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就必须放弃面积有限的容镜,而将竖高的屏风作为想象和表现的媒介。与后者相关的一则记载说的是五代时期的事情:南唐后主李煜(961—975年在位)传召著名诗人冯延巳(903—960年)上朝议事,过了很久延巳仍未露面,后主于是派了另一名侍从去催促。让侍从大吃一惊的是,冯诗人正在大殿前逡巡不进。问他为何如此,回答是“有宫娥着青红锦袍,当门而立”。二人向前查看,才发现是南唐画家董源画在一扇“琉璃屏风”上的西施画像。(1)此事是否真正发生难以证明,但有意思的是冯延巳的诗词往往包含了“画屏”意象。在《酒泉子》里他如此吟咏:“月落星沉,楼上美人春睡。绿云欹,金枕腻,画屏深”;在《采桑子》里他形象地描绘:“香印成灰,独背寒屏理旧眉”,“玉娥重起添香印,回倚孤屏”;在《喜迁莺》中他低声吟唱:“宿莺啼,乡梦断,春树晓朦胧。残灯和烬闭朱栊,人语隔屏风”;在《三台令》里他含蓄地写道:“更深影入空床,不道帏屏夜长”。无不以屏风指涉着宫闱深处美人的私密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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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与董源的西施画屏相互印证的是,文献和考古材料显示至少从汉代开始,屏风就已成为描绘女性的标准媒材;唐代更发展出一种流行于朝野上下的美人联屏,从首都长安一直传布到西域的吐鲁番和东海中的日本群岛。屏风上的女郎手执乐器或物品,或站或坐;如出一辙的相貌和身段使人感到是同一美女转盼生姿,在多幅屏面上反复出现(图2.2,2.3)。与这种“动画片”般多幅图像联系的是一种新的文学想象:屏风或屏幛上的女性画像不但能够欺骗眼睛,而且可以化成活人,最典型的例子是唐代杜荀鹤《松窗杂记》中记载的“真真”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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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进士赵颜,于画工处得一软障﹐图一妇人,甚丽。颜谓画工曰:“世无其人也﹐如可令生﹐余愿纳为妻。”画工曰:“余神画也﹐此亦有名﹐曰真真。呼其名百日﹐昼夜不歇﹐即必应之﹐应则以百家彩灰酒灌之﹐必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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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如其言﹐遂呼之百日,昼夜不止,乃应曰:“诺”。急以百家彩灰酒灌之,遂活。下步言笑,饮食如常。曰:“谢君召妾,妾愿事箕帚。”终岁生一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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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年两岁,友人曰:“此妖也,必与君为患!余有神剑,可斩之。”其夕乃遗颜剑,剑才及颜室,真真乃泣曰:“妾,南岳地仙也。无何为人画妾之形,君又呼妾名,既不夺君愿。君今疑妾,妾不可住。”言讫携其子,却上软障,呕出先所饮百家彩灰酒。睹其障,为添一孩子,皆是画焉。后因以“真真”泛指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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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2.2 鸟毛立女屏风。752年以前,日本正仓院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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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2.3 美女屏风。长安县南里王村唐墓壁画,8世纪中晚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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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在这个艺术和文学传统中去看,上章讨论的《对镜仕女图》似乎把传统文化中的这种想象最终化为现实(见图1.21):人们终于在屏上看到了“活的”美人。镜屏所实现的,因此是一种新视觉媒材所造成的“变幻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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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的转变也发生在文学想象中:就在焦秉贞创作这幅画的十几年后,曹雪芹在《红楼梦》里以大玻璃镜为道具,构成这部旷世名著中的一条潜伏的叙事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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