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0375661
同一架穿衣镜也被用来拍摄她的女儿伊莎贝拉和克莱门蒂娜。在伊莎贝拉的一幅肖像中(图3.9),她穿着一袭宽大长裙,其颜色、样式以至裙摆上的花边都和前幅照片中哈瓦登夫人的长裙一模一样,明显是相同的一件(见图3.8)——母女在照片中的“换装”透露出二人不同寻常的关系。和母亲一样,伊莎贝拉也站在穿衣镜前;但与母亲不同的是她背对着照相机和观者,我们看到的是她的背影和小溪般披下的卷发,被身后的落地窗凸现出来。同样有别于哈瓦登夫人自摄像,穿衣镜在这里所映射的不再是相机,而是伊莎贝拉的年轻脸庞:她稍稍侧着头,用左手撩起长发,似乎对镜中的自己静默地发问。
1700375662
1700375663
1700375664
1700375665
1700375666
图3.9 哈瓦登夫人,《窗前的伊莎贝拉》。1862—1863年,维多利亚和阿尔伯特博物馆藏
1700375667
1700375668
正如上文提到的一些例子所显示的,在19世纪中期的欧洲,“穿衣镜前的女子”已经成为一种流行摄影样式(见图3.3—3.5)。但哈瓦登夫人给予镜子更加深刻的功能——与其是纯粹显示发型、服饰和身体,此处的穿衣镜被用来揭示女性主体的内省状态。在这个意义上,她的摄影与当时的一些著名文学和绘画作品见证了同一潮流,甚至有着极为具体的联系。例如当时旅居伦敦的美国画家詹姆斯·惠斯勒(James McNeill Whistler,1834—1903年)于1865年创作的《白衣姑娘》,几乎是哈瓦登夫人镜像摄影的翻版(图3.10)。上章结束时提到的《爱丽丝镜中奇遇记》的作者英国作家卡罗尔,实际上是哈瓦登夫人摄影作品的一个爱好者,他收藏的照片就包括了上面分析的伊莎贝拉的肖像(见图3.9)。这张照片拍摄于1862—1863年,《爱丽丝镜中奇遇记》出版于1871年。在该书第一章中,爱丽丝对她的猫咪说:“现在,只要好好听着,别说那么多的话,我就告诉你,我所有关于镜子房间的想法。首先,你看这就是从镜子里能看到的房间——它跟咱们的屋子一模一样,只不过一切都翻了个个儿。当我爬上椅子就能看到镜子里的整个房间——除了壁炉后面的那一点儿地方。啊,我多么希望看到这一点儿地方……”(图3.11)我们完全可以想象,这些话是从照片中伊莎贝拉的口中说出来的。
1700375669
1700375670
1700375671
1700375672
1700375673
图3.10 詹姆斯·惠斯勒,《白色交响乐第二号:白衣姑娘》。油画,1865年,泰特美术馆藏
1700375674
1700375675
1700375676
1700375677
1700375678
图3.11 爱丽丝穿越镜子。刘易斯·卡罗尔《爱丽丝镜中奇遇记》第一版插图,1872年,约翰·坦尼尔(John Tenniel)绘
1700375679
1700375680
如果说卡罗尔和惠斯勒可能从哈瓦登夫人的镜像作品中取得了灵感,那么哈瓦登夫人本人则可能受到同时或早一些英国文学的影响。文学史家希瑟·布润克-罗比(Heather Brink-Roby)曾撰文讨论穿衣镜在当时英国文学中的作用,所举的最重要的一部作品是威廉·梅克比斯·萨克雷(William Makepeace Thackeray,1811—1863年)的《名利场》(Vanity Fair)。(6)在这部于1847年首版后造成轰动的小说中,萨克雷多次使用镜子揭示人物的内心活动。对此布润克-罗比总结道:“虽然我们常把镜子和现实主义摹写物质现实(即眼睛能够看到的世界)的意愿联系起来,以表现现实中的实在细节,但在萨克雷的笔下它们却被用来铭记意识层次的无形活动。”(7)
1700375681
1700375682
这个说法完全可以被用来解说哈瓦登夫人的镜像作品。在她的另一幅这类作品中,二女儿克莱门蒂娜取代了伊莎贝拉,站在同一场景中的同一架穿衣镜前(图3.12)。但她不在观看镜中的自己,而是把头侧倚在镜框的立柱上,出神的眼睛透露出飘浮的遐想。我们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对于19世纪60年代的观者来说,她裸露的肩颈和镜旁挂着的外衣或披巾很可能会引起“少女怀春”的想象。但是更重要的是,这张照片印证了哈瓦登夫人经常使用的一个手法:她把观者的目光引向两个紧密联系但又不完全相同的主体,一是镜前的人物,一是她与镜像的并存。当专注于镜前人物时,我们欣赏她的秀丽面颊和充满活力的年轻身躯;而当注视的焦点包括了镜中映像的时候,我们更希望发现心理活动的痕迹——镜前女孩与镜中自己的沉默交流。
1700375683
1700375684
1700375685
1700375686
1700375687
图3.12 哈瓦登夫人,《倚镜的克莱门蒂娜》。1862—1863年,维多利亚和阿尔伯特博物馆藏
1700375688
1700375689
这类镜像在哈瓦登夫人的作品中有很多变体,所反映的情绪和感觉也不断发生微妙的变化。有时相机向前推进,只露出上半身的人物和镜像被置于更直接的对峙之中(图3.13);有时镜像出现为黝黑的剪影,突出了镜前女子高光之下的肩头(图3.14)。但除了这些穿衣镜肖像之外,“镜像”的概念对于哈瓦登夫人来说还有一层更深的含义——当它们从图像的内容转化为图像的结构。如图3.15所示,照片中的两个年轻女性——伊莎贝拉和克莱门蒂娜——近距离地相互凝视,环绕在彼此腰部和肩上的手臂把她们拉得不能再近。这里没有镜子,但是图像的自身结构使人物变成彼此的镜像。图3.16是哈瓦登夫人辞世那年拍摄的作品,其中的两人仍是伊莎贝拉和克莱门蒂娜——她们已经成长为年轻妇人。伊莎贝拉穿着时尚长裙,背向观者因而把头上的饰物直接呈现在我们面前;克莱门蒂娜则是一身黑色骑装,眼光向上凝视着姐姐的面庞。“镜像”的概念在这里变得更为复杂:立在二人之间的玻璃门仿佛是一面透明的镜子,提供了两个形象中途相遇的平面。
1700375690
1700375691
1700375692
1700375693
1700375694
图3.13 哈瓦登夫人,《对镜的克莱门蒂娜》。1863—1864年,维多利亚和阿尔伯特博物馆藏
1700375695
1700375696
1700375697
1700375698
1700375699
图3.14 哈瓦登夫人,《背影的克莱门蒂娜》。1861—1862年,维多利亚和阿尔伯特博物馆藏
1700375700
1700375701
1700375702
1700375703
1700375704
图3.15 哈瓦登夫人,《伊莎贝拉与克莱门蒂娜》。1862—1863年,维多利亚和阿尔伯特博物馆藏
1700375705
1700375706
1700375707
1700375708
1700375709
图3.16 哈瓦登夫人,《伊莎贝拉与克莱门蒂娜》。1864年,维多利亚和阿尔伯特博物馆藏
1700375710
[
上一页 ]
[ :1.700375661e+09 ]
[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