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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404080 此行除了人祸外还有天灾,狄克鲁途中遇到暴风雨,致使船只漂泊数日,还躲过一场海盗袭击。商船上缺乏淡水也是一大挑战,船长下令不准狄克鲁浪费珍贵的淡水来浇灌树苗,让他在长达一个月的时间被迫与树苗分享自己配额有限的淡水。1723年,商船总算抵达加勒比海的法属马丁尼克岛。他这样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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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404082 下船第一件事就是将快凋萎的“小祖宗”树苗,像抱娃儿似地、小心翼翼地栽种到住处的花圃里。这里的水土气候一定适合咖啡苗成长茁壮。我整天守着小祖宗,唯恐有人来破坏,后来索性在小祖宗周围栽植荆棘丛,并加派卫兵看守,直到它开花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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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404084 皇天不负苦心人,1726年,“咖啡母树”终于开花结果,狄克鲁成了中南美咖啡的祖师爷。他开始分赠种子给有心栽种的农民,之后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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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404086 丰收远超过预期。我共收获两磅咖啡豆[6],分赠给最有能力栽种、繁殖咖啡的热情人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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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404088 第一次大丰收还不够,明年再丰收一次,就可送给更多有心栽植咖啡的人,一步步延伸栽种范围。感谢老天帮大忙,两年后本岛发生一场暴风雨,岛民赖以为生的可可树全被洪水淹没枯死,他们因此纷纷改种咖啡树,这对扩展咖啡种植面积大有帮助。我们有了更多种子,移植到多米尼加、瓜达卢佩和附近小岛,均告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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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404090 18世纪中叶,咖啡馆开遍欧洲各大城市,庞大的咖啡需求量带动中美洲栽种咖啡热潮。目前中美洲的铁比卡咖啡树多半与狄克鲁移植的“咖啡母树”有亲戚关系。1777年,光是马丁尼克岛就种了1900万株咖啡树。加勒比海地区的海地、波多黎各和古巴也跟着抢种咖啡。中南美洲的危地马拉1750年开始种咖啡,哥斯达黎加(1779年)、委内瑞拉(1784年)、哥伦比亚(1732年)、墨西哥(1790年)和巴西(1727年)也争相引进咖啡树。可以这么说,如果1714年阿姆斯特丹市长克制了好大喜功的冲动,未赠送法王路易十四一株爪哇咖啡树苗,就不会有狄克鲁护送“咖啡母树”的传奇,中南美洲的咖啡栽种史恐怕也要改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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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404092 狄克鲁潜入皇家植物园盗取咖啡树苗系违法行为,但他带动法国殖民地种咖啡热潮,为法国赚进大笔外汇,贡献良多。法王路易十五不但赦免他的窃盗罪,还指派他出任西印度群岛属地瓜达卢佩(Guadalupe)的总督,任期从1737至1759年,他的大名也编入法国杰出海军军官名册,逝世于1774年。法国史上因为偷窃行为歪打正着,而成就一番有利全人类的事业者,狄克鲁是第一人。咖啡历史学家兼作家乌克斯(William Ukers)对这段历史拍案叫绝:“法国军官狄克鲁誓死护驾‘咖啡母树’的传奇,堪称人类咖啡栽培史最浪漫的一章。”狄克鲁的后人近年也在法国北部度假胜地狄耶普(Dieppe)筹建狄克鲁博物馆,以纪念他的传奇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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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404094 狄克鲁后人出书,印证传奇:狄克鲁基于强烈的爱国心,舍命移植咖啡树苗至加勒比海马丁尼克岛的传奇,乍听下也不脱“牧羊童与跳舞羊群”的神话性。我10年前读到狄克鲁资料时,心中半信半疑,因为整个故事太离奇,融合了爱国情操、偷窃、美人计、咖啡间谍、海盗、海上冒险、牺牲淡水配额成全咖啡树苗、水灾淹没可可树,以及农民改种咖啡等离奇元素。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几年来搜集相关资料,比对查证,发觉整个事件可信度极高,因为事件、人物与历史背景并无矛盾处,后来又查到狄克鲁大名也列入法国杰出海军军官名册中,他担任瓜达卢佩岛总督的任期亦有文献可考。更神奇的是,法国北部度假港市狄耶普,居然有条街就叫狄克鲁街,他的后人就住在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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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404096 事隔200多年后,狄克鲁的后代凯瑟琳夫人(Catherine de Beaunay-Ctelle)在1995年为祖先的英勇事迹写了本法文书《向狄克鲁勋爵致敬:狄耶普冒险家时代的咖啡传奇》[7],黄底封面,中央有一幅画像展示了狄克鲁穿着军装的英姿。本书颇受历史学者重视,已再版发行,但仍无英译版。书中指出,法国海军档案仍存有法王路易十五写给狄克鲁的信函,以及狄克鲁和马丁尼克总督及相关官员的书信,足供印证这段传奇史。凯瑟琳夫人最大的心愿,是为祖先狄克鲁筹建一座博物馆,若能兴建完成,将为度假胜地狄耶普增添一个好去处。狄克鲁被封为“中南美洲铁比卡咖啡树之父”应不为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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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404098 ●波旁圆身豆香飘中南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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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404100 铁比卡种在荷兰与法国联手下,率先登陆中南美。就基因丰富性来看,单一品种在异域繁衍并非好现象,幸好法国急起直追,转攻阿拉比卡另一变种“波旁”,丰富了中南美的咖啡基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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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404102 波旁岛(Bourbon)位于非洲东岸马达加斯加岛以东,面积2512平方千米,1646年成为法国属地,取名波旁以彰显法国波旁王朝勋业,1792年法国大革命后又改名为“留尼旺岛”(Réun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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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404104 1711年,法国人波瓦文(Louis Boivin)在波旁岛海拔约600米以上的圣保罗首度发现一种原生阿拉比卡咖啡树,成熟后果皮不是红色而是褐色的,当时称为褐果咖啡,后来经法国知名植物学家拉马克(Jean-Baptiste Lamarck,1744~1829)确认为新品种,取名“Coffea Mauritiana”[8]。波旁岛是埃塞俄比亚之外,全球第二个有原生阿拉比卡咖啡的地方,法国人窃喜,试喝后却发现褐果咖啡苦味稍重,在法国没市场,于是1715年从也门运来60株摩卡圆身咖啡[9]取代苦味重的褐果咖啡。这种摩卡咖啡树很适应该岛气候,为了与荷兰的“铁比卡长身豆”区别,法国人为其取名为“波旁圆身豆”(Bourbon Rond),或称“绿顶波旁”[10]。1724年,法国出口第一批1700千克波旁咖啡,1734年产能增加至44.8万千克,但在1827年达到最高峰的244万千克后,开始走下坡,因为波旁岛位置较偏远,竞争不过更靠近欧洲市场的中南美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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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404106 波旁尖身豆暗藏天然低因的秘密:波旁除了圆身豆外,1810年波旁岛的咖啡农雷洛伊(Leroy)发现,庄园有些咖啡树变得较矮小,而且结出的咖啡豆是尖身状,与波旁圆身豆明显有别。经植物学家确认为波旁变种,即俗称之“波旁尖身豆”(Bourbon Pointu),成为传说中“喝多了亦好眠”的美味咖啡,据说法国大作家巴尔扎克最爱此豆。直到20世纪科学家才发现,波旁尖身豆的咖啡因含量只有一般阿拉比卡豆的一半,但到底是环境因素造成波旁圆身豆突变成低咖啡因的波旁尖身豆,抑或是圆身波旁种与该岛原生的褐果低咖啡因树杂交所致,至今仍无定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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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404108 不过,变种波旁体质弱易染病,开花结果更少,因此不受农民欢迎而遭到弃种,几乎绝迹,直到1999至2007年在法国和日本的努力下复育成功,成为当今最贵的咖啡(这段复育传奇,详见本书第四章)。小小的波旁岛,在18到19世纪抢种咖啡树热潮中,出现了三个阿拉比卡品种,即原生的褐果咖啡、波旁圆身和波旁变种尖身,其中的褐果咖啡和波旁尖身为天然的半低咖啡因品种,弥足珍贵,但这两种罕见的低因咖啡并未移植到他国,仅见于波旁岛(但千禧年后波旁尖身在哥伦比亚和萨尔瓦多试种成功)。最早移植到中南美和东非的波旁咖啡,是波旁圆身而不是变种波旁尖身,这一知识点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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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404110 巴西美男计获赠铁比卡种子:波旁岛的咖啡栽培业仅在18世纪昙花一现,到了19世纪中叶,波旁岛因竞争不过中南美咖啡而开始没落。这恶果,其实早在1727年就因一场美男计而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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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404112 当时狄克鲁的“咖啡母树”后代已从马丁尼克岛繁衍到法属盖亚纳,与荷兰属地苏利南的咖啡田分庭抗礼,产生商业利益摩擦,加上两国在中南美洲领土纠葛,几乎爆发战争,法荷双方邀请巴西调停两国纷争。巴西指派熟悉外交事务、一表人才的陆军军官帕西塔(Melo Palheta)前往斡旋,“羽扇纶巾”间顺利地调停两国争端。他还利用自己英挺的外貌亲近法属盖亚纳总督夫人,两人有了情愫,就恳请夫人送他一些咖啡种子。帕西塔返国前收到盖亚纳总督夫人送来的一大束鲜花,表面是感谢他协调有功,但花束里却暗藏一袋铁比卡的咖啡种子与小树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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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404114 帕西塔回国后立即辞官,带着盖亚纳总督夫人的厚礼,于1727年在巴西北部的帕拉省(Para)种下铁比卡树苗,生长情形很好,很快蔓延巴西南部更肥沃的地区,成就了巴西咖啡今日产量高占全球1/3的荣景。巴西一直到1860年以后才从波旁岛引进圆身波旁,取代产量较低的铁比卡。另外,20世纪初,法国和英国传教士又将波旁圆身豆移植至肯尼亚和坦桑尼亚,从此造就肯尼亚咖啡的威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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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404116 英国在圣海伦娜岛栽下波旁:英国倾全力发展印度的茶树栽培业,但眼见荷兰和法国的咖啡业蒸蒸日上,英国东印度公司也从也门运来一批摩卡咖啡种子(圆身波旁),于1732年种在非洲西岸南大西洋上的圣海伦娜岛。尽管英国人并未全心培育,任其自生自灭,但它居然在恶劣环境下存活下来,成为1815年拿破仑被英国囚禁该岛时的上天“恩赐”。拿破仑对圣海伦娜咖啡赞不绝口,直到今日,圣海伦娜的绿顶波旁仍是世界最昂贵的精品咖啡之一。有趣的是,英国人直接从也门取得摩卡树,并未经过法属波旁岛,但仍以波旁相称。此例足以说明波旁豆并非全部来自波旁岛,也门摩卡的圆身豆才是重要来源。这一点非常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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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404118 ●咖啡产能上升,价格暴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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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404120 荷兰与法国在亚洲、拉丁美洲栽植咖啡大有斩获,英国和美国也为争夺利益而跟进。1730年,英国将铁比卡引进牙买加,造就日后闻名于世的蓝山咖啡。美国则迟至1825年才在夏威夷引进铁比卡。荷兰挟着爪哇、苏门答腊、斯里兰卡、苏利南发展出庞大产能,成为18世纪全球咖啡交易中心,价格也从18世纪初的贵得离谱,下滑到18世纪中叶后平民也消费得起。由于列强在殖民地剥削数十万非洲奴隶种咖啡,价格远比也门摩卡更有竞争力,产能也更大,摩卡咖啡16世纪以来的垄断局面,到了18世纪中叶被彻底打破,重要性也一年不如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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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404122 以1774年荷兰咖啡交易中心的售价表来看,更可看出摩卡咖啡竞争力远不如列强咖啡。当时每磅摩卡豆售价14.5斯泰法(Stuiver,荷兰旧币),爪哇豆每磅10.75斯泰法,中南美洲豆最便宜,马丁尼克或苏利南豆每磅6斯泰法,而1711年荷兰栽植爪哇初期,每磅爪哇豆卖到1.39荷盾(Guilder,荷兰币。1 Guilder=20 Stuivers),这种高贵身价只有王公贵族喝得起。但1774年后,每磅爪哇跌到0.53荷盾,中南美洲豆更便宜,每磅只需0.3荷盾,这还不算60多年来的通货膨胀(当时每磅茶叶约0.9荷盾到3荷盾)。列强咖啡产能上升之后,供应大增,售价大跌,消费量也跟着激增。18世纪中叶以后,咖啡正式成为欧洲人三餐必备的饮品。19世纪后,咖啡消费量更大,1822年全球喝掉22.5万吨咖啡,其中10万吨来自荷兰东印度公司掌控的爪哇、苏门答腊和苏拉威西,此时摩卡年产量约在2万吨上下,重要性大不如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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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404124 可以这么说,阿拉比卡咖啡从埃塞俄比亚传到也门,再依序扩散到印度、斯里兰卡、爪哇、波旁岛、苏门答腊、苏拉威西、加勒比海诸小岛、中南美洲和圣海伦娜岛。这一路径图恰好与欧洲列强侵略或并吞海外殖民地的路径不谋而合,咖啡栽种史说穿了就是浪漫传奇与列强侵略血泪史的综合体!没有欧洲霸权大肆抢种咖啡,咖啡种子不可能迅速扩散到亚洲和拉丁美洲,产量也不可能快速增加,咖啡更不可能成为今日最普及的饮品。咖啡就在列强欺压弱势民族的同时,逐渐成为新兴的饮料,也变成18世纪工业革命后,工人最佳的元气饮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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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404126 南大西洋咖啡因拿破仑而闻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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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404128 法国杰出军事家拿破仑堪称咖啡史上最浪漫、悲情的人物;他的白兰地私房咖啡、随身携带的圆柱形土耳其磨豆机,皆被传为美谈。他虽是18世纪中叶至19世纪初的人物,但老天冥冥中早在16世纪初便开始为他物色最浪漫、悲情的作古之地——圣海伦娜岛(面积425平方千米,距离巴西2900千米,距非洲大陆1900千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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