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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419780 书在运用得好的时候是最好的东西,如若被滥用,书就进入最坏的东西之列。在对待书的问题上,所有的手段都是为了达到一个目的,这目的是什么呢?无非是激发、开启人的心智。我与其被一本书强烈地吸引,以至于偏离了我自己的轨道,从一个独立的星系变成一个绕它旋转的卫星,那我还不如根本就没见过这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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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419782 应该承认,不少人陷入“死读书,读书死”状况中,与印刷媒体(文本)本身的特性有关。印刷媒体不仅在外在形式上是“死”的(按固定的页码装订),而且从内容上说,一本书在很大程度上也是一本“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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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419784 每一本书的作者都有意无意地在书中自圆其说,有意无意地使自己的观点显得是独一无二的。如果他不执着于他自己的视角,而是对一个问题采取散点透视的方式来进行讨论(兼及所有人的视角),那么他写出的书往往是一大堆莫衷一是、缺乏主见、人云亦云、非驴非马的文字。最要命的是,如果他是一个喜爱较真儿的人,他会发现他的观点在不断变化,既有的观点需要不断修正,以至于他觉得他要写的这本书到他离开人世时也写不完,即使他在生命的最后一息勉强将这本书写完,他自己也会预见到里面仍然可能是漏洞百出,仍然可能被某个眼光锐利的同行批驳得体无完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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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419786 所以说,一个人写一本书时,他有意无意地置他自己无法从根本上克服的视野、见识上的有限性(其实对任何人而言都是如此)所造成的种种纰漏于不顾。他不得不寻找有利于自己论点的论据,忽略不利于自己的论点,以便使自己的学说、见解自成一体,自圆其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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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419788 然而真理总是开放、发展的而不是封闭、静止的。“自圆其说”必然以或多或少、或显或隐的固步自封、妄自尊大、削足适履、固执己见、甚至强辞夺理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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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419790 一位法国作家这样感叹道:“写一本书就是作一次孽。”禅宗的创立者为了避免永远是活生生的真理堕入“死”的文字的窠臼,变成僵死的说教,甚至提出了“不立文字”的极端主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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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419792 我们当然不可能同意不立文字的主张,可行的恐怕只能是以偏见来反抗和部分地消除偏见,以一种“误解”作为另一种“误解”的“解毒剂”和“泻药”,以不断的探索、交流来消除自己“真理在握”的幻觉,以开放的心胸避免自己获得的知识变得板结或腐臭。通过经常不断地与“高手”、“高人”们的交流、接触而形成自己的主见,同时又保持真诚的谦卑,在不断地提出在别人看来有可能是“高见”也可能是“谬见”的同时,由衷地对自己和别人重复巴甫洛夫的那句名言——“我还是个门外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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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419794 一句话,他必须使自己读过的“文本”、写过的“文本”和正在构思的“文本”成为一本本具有新陈代谢能力的“活的文本”而不是“死的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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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419796 法国思想家帕斯卡尔说:“河流是前进着的道路,他把人带到我们想要去的地方。”对这句话,一位研究帕斯卡尔的著名的学者这样解释道:“事实上,文章对于帕斯卡尔来说就是一条前进着的道路,它把我们的精神带到我们想要达到的结论。”当我们在一条河流上漂流时,我们身不由己地被带向我们意想不到的地方。所以帕斯卡尔接着说:“我们在写一部著作时所发现的最后那一件事,就是要懂得什么是必须置之于首位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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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419798 可取的读书方式,自然的思想方式不是自恋性、封闭性、功利性的,而是发散性、探险性和身不由己的。自然的读书和思想方式是以冲浪式、浏览式阅读和思想为主调的。如果你在写一本书之前就完全确定了你的思想和结论,那么这本书无疑是一本不值一读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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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419800 同样,如果你读一本书得到的东西正好是作者想要告诉你的东西,那么要么是你没有认真读这本书,要么是作者没有认真写这本书——作者只是在简单地兜售某种东西,读者只是简单地购买某种东西。这样的写作和这样的阅读之所以是失败的,是因为作者写的和读者读的都是一个“死的文本”而不是活的文本。这样的书是监狱的围墙而不是把你带向意想不到的地方的“前进着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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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419802 电脑技术的发展使得一种开放的、活的文本,一种向读者提供一条“前进着的道路”而不是一堵监狱围墙的文本在技术上成为现实。这种文本就是“超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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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419804 格威这样界定超文本的特征和意义:“超文范式对于 WEB 来说是关键性的基础范式,它赋予了WEB以力量和潜能,它的非线性、非等级、无疆界和客体指向的特征对于Internet和社会都具有深远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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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419806 应该说明的是,我们只是就超文本的流动性、非预期性的意义上说它是“河流”,是“前进着的道路”,但“超文本”是一种技术状态和属性,而不是指哪一个文本本身,所以它不是某一条“道路”,某一条“河流”,而是包含无数纵横交错的“道路”和“河流”的“网”,而且这样的网本身也是开放性的,不断延展、扩张开去的。只有这样的“网”才是“非线性、非等级、无疆界和客体指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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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419808 格威特指出,“尽管布什和尼尔森被普遍看作是超文本的父亲和祖父,但这个概念在古代文献中就被使用。比如Talmud(即犹太法典,为犹太民法和宗教法之总体,包括本文Mishna和注释 Gemara 两部分——引者)就是如此。对于本文的评注,然后是对于评注的评注、注释,对于别的Talmud的段落的参考注释,对于Talmud之外的Torah 和 Tenach的注释。它是一种地地道道的以有机体的形式呈现信息的方式,体现了我们的内心处理、组织和补救性搜寻(retrieve)信息的模式。它创造了有机的信息空间,与印刷模式的人为的线性格式正相对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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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419810 超文本构成了一种“联合体”,这一“联合体”又是由被称为“节点”(nodes)的一大堆一大堆信息之间的“连接”(links)构成的。最后形成的结构被称为WEB,即World Wide WEB。超文本的以上这些基本特征,连同别外一些特征,使得网上的信息产品是一种极其丰富,极具伸缩性的文献和元文献(metadocuments),当它与多媒体合并起来,组成“超媒体”(Hypermedia)的时候,则更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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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419812 超文本是信息的呈现系统,它以一种多重性的路径提供了一个非线性的语义网络(semantic network),因此也提供了一种多重的信息经验。因此,在网上实际使用的超文本中,导航布局是相当关键的。与导航布局相关的,是作者给予读者控制信息的控制程度,以及信息与作为整体的 WEB 的统一。在以上所说的这些必备的条件都满足的这后,超文本能最大限度地发挥其非线性、无疆界的特点,信息能以更为有用和便利的方式呈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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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419814 孤独的狂欢:数字时代的交往 [:1700417846]
1700419815 “文献宇宙”(Docuver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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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419817 著名的德国哲学家、数家家莱布尼茨曾被德皇任命为皇家图书馆的馆长。当问及为什么让他担任这一职务时,德皇他的回答是:“他本人就是一座图书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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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419819 马克思的女婿拉法格曾这样描述过马克思:你可以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向他提任何你关心的问题,他都能给你作出详细的解答,并且还包含着概括性、哲学性的见解;他的头脑像一艘生火待发的军舰,一接到命令就可以驰向任何思想的海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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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419821 马克思和莱布尼茨的大脑超出常人的并不是他们头脑中储存的大量信息,而在于他们处理这些信息的能力。他们的头脑不是杂乱地堆放着知识存货的仓库。正如叔本华所说,一个只有知识而没有思想的大脑如同一个没有编目的图书馆。图书馆里的目录就是我们在其中获取有用信息的“导航布局”。一个具有发达的“导航布局”的大脑,才可能是一个“图书馆”,一艘“一接到命令就可以驰向任何思想海域的军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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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419823 可以这样说,一个智慧的大脑就是如同一个储存着“超文本”或者说一本“活书”的大脑,而那些被称为“两条腿的书橱”的人的头脑里只有一本本死书,或者说他们的大脑本身就是一本“死书”。他们终生抛锚在一个逼仄的港湾里,不曾进入过任何海域。再伟大的技术都不能保证人的伟大,“超文本”以及与之相关的“超媒体”技术不能必然使人获得一个“超文本”式的知识系统,获得一个莱布尼茨和马克思式的超级大脑,但它的的确确改变了“读”的方式,或者说大大地改变了“书”的形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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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419825 印刷出来的书(文本)总是一个个独立王国,它使人类的整个知识呈现为一个“百衲衣”式的结构。如同 Internet 打破了地理的疆界,人可以无需护照、无需签证地漫游世界,超文本技术使印刷文本之间的“天堑”变为“通途”,“国王”(作者)的权力被大大地削减,读者不再是作者的臣民,而是知识世界里的“世界公民”,如果说还有“国王”的话,那么每一个读者都是一个潜在的“国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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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419827 人不再读哪一“本”书,因为印刷范式的消失也就是“本”的概念的消失,作者“本位”的消失。“阅读”过程很自然地成为一个交往过程,一种促成对话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读者更像是一个研讨会和一个课题的“主持人”,一个超级的编辑和“出版家”。由于网络出版使用的是比特而不是原子,所以当我读或者编(超文体和超媒体已使“读”和“编”很难加以分别)书时,我无需考虑书的厚度和重量,因为只要我愿意,无数的“书”可以涌入我的电脑并通过显示屏进入我的视线——即使我把美国国会图书馆的所有书下载到你的电脑里,我的电脑也不会增加一微克的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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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419829 尼葛洛庞蒂说,印刷出来的书很难解决深度与广度的矛盾,因为要想使一本书既具有学术专著的深度又具有百科全书的广度,那么这本书就会有一英里厚。而电脑解决了这个矛盾。电脑不在乎一“本”书倒底是一英寸厚还是一英里厚。如果有需要,一台网络化的电脑里可能具有10个国会图书馆的藏书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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