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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辆救护车只比前一辆晚几秒抵达,然而我们打开车门后看到的完全是另一番景象。一位非裔老人正从轮床上坐起来,手上堆着一张白色毯子。到处是血——鞋上,卡其布裤子上,短袖格子衬衫上,还有脸上。剧烈的疼痛使他表情痛苦,在担架上扭动着身体。被推往急诊室时,他一直恳求医生为他减轻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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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一下那个人怎么回事。”乔下了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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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赶紧跟着救护人员来到急诊的一间小检查室,听听他们的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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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亨利·琼斯,68岁男性,被搭便车的人在路边用大刀砍伤。行凶者试图捅向亨利腹部,但患者用双手挡住了刀,两根大拇指几乎被截断。没有其他部位受伤。输入一袋LR[乳酸钠林格注射液]。患者生命体征稳定,没有按时注射破伤风疫苗,但不存在其他医疗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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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护士斯蒂芬妮发现没有住院医师和主治医师,立即接手说道:“亨利,我们会为你治疗。没有药物过敏吧?”他紧紧地咬着牙,屏住呼吸,疼痛已经异常剧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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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过敏,请给我些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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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蒂芬妮去药房取芬太尼。因为所有的外伤科医护人员都在外伤病房,突然就剩下我和一名年轻的护士与患者在一起。我戴上手套,介绍了一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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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亨利,我是大卫·施耐德,是骨科的实习生。我需要看看你的手,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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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轻轻地掀开沾满血迹的毯子,一层一层地打开亨利手上临时包扎的纱布,解开右手的最后一层时,亨利疼得直发抖。揭开白色棉垫,我看到大拇指通过薄薄的一点皮肤勉强与手相连,皮肤一边悬着大拇指,一边是深红色的豁开伤口,肉呈锯齿状,肌腱撕裂,露出正在搏动的血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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亨利的头猛地向后一转:“我的天啊!”我默默地说着同样的话。尽管知道只是徒劳,我还是抓过几块四乘四纱布,试着把大拇指放回原位。握着这根危险的手指,我想着下一步该怎么办。我用更结实的军用纱布进行了临时包扎,并缠上几层棉布胶带加以稳固。我喜欢事物看起来整洁有序,就好像在做八年级的自然科学课题作业,但显而易见的是,我不够熟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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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乔汇报之前,我还得检查左手。亨利闭上了眼睛,我觉得芬太尼正在浸透他的大脑,终于缓解了这个可怜人的痛苦。我重复着右手的过程,像剥洋葱一样,小心翼翼地一层一层打开包扎纱布,终于看到了另一根摇摇晃晃的大拇指——这根手指正在流血,所以看不清到底是怎样连接在手上的,被截断的部分歪在那里,看着令人揪心。尽管强力麻醉剂正流向亨利的全身,但我的操作使他一直在地狱般的困境中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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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扎完左手,我去外伤病房向乔汇报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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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俩分开的这10分钟里,又来了一名重伤患者,这个年轻的小伙子被一辆大SUV(运动型多功能车)撞倒,司机是个毒品贩子。我向病房里扫了一眼,那是我所见过的最疯狂的场面。到处都是血。患者昏迷不醒,麻醉师急忙为他插管,外伤组正用巨大的外伤剪刀剪开他的蓝色牛仔裤。(每名医学生和外科住院医师都要负责带着这些工业级的橙色手柄剪刀,它们能剪断硬币,裁开各种材质的衣服。外伤病房的第一项工作就是剪掉衣服。)护士正在为他脱掉靴子,我看出他的双腿已经碎成了一堆骨头。护士将腿扭转了360度,牛仔裤被剪掉后,我才发现那条腿显然已经完全截断了,只通过粗如绳索般的神经与髋部相连,令人目不忍视。我的天啊!我又一次在心里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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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急忙压住大腿,以止住汩汩涌出的鲜血。我想自己正看着这名英俊的非裔美国青年死去。他生气全无,尽管十几名急救人员争分夺秒地配合协作,但我想他们无法阻止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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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等着技术员拿止血带时,抬眼看到我,冷静地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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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几乎吓了一跳,不确定他到底在问什么。他是问这个命悬一线的年轻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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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卫——刀伤怎么处理?……他的手受伤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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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两根大拇指几乎完全被割断了。我对双手重新进行了无菌包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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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将止血带缠到那条毁掉了的腿上,止住血流。他回头看着我说:“我们这儿已经忙坏了。我想让你去给那个人的手做麻醉,然后在急诊室把血冲洗干净,我们今晚再做缝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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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一家县级医院运作的现实画面,至今仍然如此。医院的医护人员有限,对他们来说工作简直太多了。县级和市级医院都有医学生和住院医师的支持,所以患者经常由不具备执业资格的人员来照料。事实就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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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到亨利的检查室,告诉他我们准备今晚重接他的拇指,因为还有两名外伤患者同时来到医院,所以我们现在无法去手术室。我现在会为他冲洗伤口,以避免不干净的凶器引起严重感染。虽然我没敢告诉他,但问题是我不知道怎样进行局部麻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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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威廉·霍尔斯特德率先使用可卡因作为局部麻醉剂的时候,他很快便认识到,以远离麻醉目标区域的特定神经为注射对象,可以导致整个肢体麻木。然而这需要对错综复杂的神经三维解剖结构了如指掌,而我当时根本没有达到那种全面理解的水平。我希望直接为双手注射能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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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士从药房取来利多卡因,并将其吸入两支大注射器中。拆除临时包扎的纱布后,我开始将针头插入刀口附近,这加剧了出血和疼痛。一遍又一遍地在两个拇指周围进行注射之后,我决定等几分钟好让麻药生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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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找到一张类似于烤盘的大金属盘来接冲洗的水,护士告诉我,骨科住院医师通常使用电动脉冲式灌洗器将水流喷入外伤伤口。我同意了,尽管自己从来没用过。这真是个天大的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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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病房后,我对亨利双手的麻木程度进行了评估,麻药似乎起作用了,我决定开始冲洗伤口。脉冲仪喷向亨利右手皮开肉绽的伤口时,他痛苦地尖叫起来,显然麻醉还没有达到能够让人忍受冲洗的程度。我决定再注射一些麻醉剂,但如果对神经本身注射,又担心伤害到手臂下方的神经。于是,我直接在裂开的伤口处进行了注射,并向亨利道歉说麻药没有像我所期待的那样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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