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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急忙压住大腿,以止住汩汩涌出的鲜血。我想自己正看着这名英俊的非裔美国青年死去。他生气全无,尽管十几名急救人员争分夺秒地配合协作,但我想他们无法阻止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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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等着技术员拿止血带时,抬眼看到我,冷静地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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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几乎吓了一跳,不确定他到底在问什么。他是问这个命悬一线的年轻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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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卫——刀伤怎么处理?……他的手受伤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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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两根大拇指几乎完全被割断了。我对双手重新进行了无菌包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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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将止血带缠到那条毁掉了的腿上,止住血流。他回头看着我说:“我们这儿已经忙坏了。我想让你去给那个人的手做麻醉,然后在急诊室把血冲洗干净,我们今晚再做缝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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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一家县级医院运作的现实画面,至今仍然如此。医院的医护人员有限,对他们来说工作简直太多了。县级和市级医院都有医学生和住院医师的支持,所以患者经常由不具备执业资格的人员来照料。事实就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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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到亨利的检查室,告诉他我们准备今晚重接他的拇指,因为还有两名外伤患者同时来到医院,所以我们现在无法去手术室。我现在会为他冲洗伤口,以避免不干净的凶器引起严重感染。虽然我没敢告诉他,但问题是我不知道怎样进行局部麻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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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威廉·霍尔斯特德率先使用可卡因作为局部麻醉剂的时候,他很快便认识到,以远离麻醉目标区域的特定神经为注射对象,可以导致整个肢体麻木。然而这需要对错综复杂的神经三维解剖结构了如指掌,而我当时根本没有达到那种全面理解的水平。我希望直接为双手注射能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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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士从药房取来利多卡因,并将其吸入两支大注射器中。拆除临时包扎的纱布后,我开始将针头插入刀口附近,这加剧了出血和疼痛。一遍又一遍地在两个拇指周围进行注射之后,我决定等几分钟好让麻药生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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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找到一张类似于烤盘的大金属盘来接冲洗的水,护士告诉我,骨科住院医师通常使用电动脉冲式灌洗器将水流喷入外伤伤口。我同意了,尽管自己从来没用过。这真是个天大的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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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病房后,我对亨利双手的麻木程度进行了评估,麻药似乎起作用了,我决定开始冲洗伤口。脉冲仪喷向亨利右手皮开肉绽的伤口时,他痛苦地尖叫起来,显然麻醉还没有达到能够让人忍受冲洗的程度。我决定再注射一些麻醉剂,但如果对神经本身注射,又担心伤害到手臂下方的神经。于是,我直接在裂开的伤口处进行了注射,并向亨利道歉说麻药没有像我所期待的那样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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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白自己的任务是暂时稳定亨利的情况,但我觉得我所做的一切正在让事情变得更糟。又等了几分钟,我的沮丧情绪不亚于亨利的恐惧心理。我提醒他,我需要再次冲洗伤口,他把双手放在金属盘上方。我没有用脉冲仪,而是用简单的球形注射器轻轻地冲洗开放性伤口。刚开始冲洗时,他又大叫起来,疼得直发抖,金属盘中的水也洒在了床边。尽管我们进行了重复麻醉并更换了冲洗方式,可他仍旧痛苦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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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放下球形注射器,无法继续让亨利承受这种酷刑般的折磨。我已经束手无策了,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看了一眼这位老先生。尽管身处困境,他仍然流露出善意的目光。我摇了摇头,他肯定也感到了我的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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亨利低声念叨:“请老天爷帮帮这位医生吧。”这美好的举动让人惊讶。我们目光交会,亨利又说道:“耶稣哭了。”这或许是他所知道的唯一一节《圣经》。我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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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我处于崩溃边缘时,住院总医师奇迹般地出现在门口。“怎么样,大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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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太好,乔。我无法麻醉他的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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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注射的是什么地方?做了局部麻醉吗?”乔感到情况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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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局部麻醉?呃,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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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帮我保住了面子,并意识到我们从未讨论过局部麻醉技术。他让护士再取一些麻药过来。“我给你示范。”乔肯定地说。我瞬间感觉如释重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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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便是医学教学——在反复试验中,承受失败,享受胜利,遭遇令人崩溃的不安,偶尔得到认可,这一连串的艰辛令人精疲力竭。一名医学生或住院医师经常会因为缺失一小部分知识而遭遇失败,这对他们自己,甚至对患者来说,都意味着厄运。在全面实施医学培训的医疗环境里,错误往往会在造成伤害之前就被及时发现,在这个病例中,我的住院总医师在紧要关头挽救了局面。亨利会接受他所需要的局部麻醉,以适当的方式清洗伤口,为今晚重接断指做好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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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40年,伦敦理发师-外科医师公会通过议会法案成立。这从法律上说明了理发师和外科医师各自的职能——只有理发师可以剃须剪发,只有外科医生能够进行脓肿切除、接骨和伤口缝合等原始操作。这是一种令人担忧的联合,特别是在接下来的两百年中,外科手术的专业化程度日益提高的情况下。1745年,理发师和外科医生已经各行其是,外科医生继续保有解剖死刑犯尸体的权利,并有权在职业实践中采取更积极的侵入人体的方式。最终皇家法令于1800年通过,成立了英格兰皇家外科医师学会,在很大程度上,这要归功于首位采用科学方法的外科医生约翰·亨特的开创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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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百年来,内科医生在英国保持着比外科医生更为优越的社会地位,他们属于社会精英阶层,而外科医生是手艺人,或像药材商一样是生意人。内科医生不屑于用双手工作,只“观察、推测、开药方”。[2] 在18世纪,皇家医师学会成员都是牛津和剑桥的毕业生,为贵族患者提供医疗服务,效仿上层社会的生活方式,“养成与众不同的行为举止和高雅流行的穿戴风格,想方设法令自己引人注目”。[3] 英国严格的社会等级并没有在北美殖民地形成,殖民地的内科医生、外科医生和药材商是共存的,如果有条件,他们会上一些简陋的医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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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业革命扩大了中产阶级队伍,增强了人们支付医疗服务开销的能力,扶植少数贵族医生的贵族患者也逐渐失去了原有的优势地位。但是直到消毒外科科出现并采用了德国的科学思维方式之后,将医院视为“死亡之所”的观念才彻底消失。20世纪伊始,医院数量出现了爆炸式增长。1872—1910年,美国医院的数量从178家增长到超过4 000家。[4] 1865年,亚伯拉罕·林肯与世长辞;1901年,威廉·麦金莱逝世。这使美国人对医生的治愈能力深表怀疑,但医学很快便走出了无能为力的状态,并展现出意想不到的功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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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脏病专家、医学史学家布鲁斯·菲指出:“在19世纪的最后三十几年里,铺天盖地的新技术改变了美国。当时涌现出很多令人印象深刻的发明,包括电话、打字机和留声机等通信工具和不断扩张的铁路线、涡轮动力轮船、自行车和汽车等交通手段,改变了我们的文化。另一项突破性技术是电力,电发动了机器,点亮了黑暗,也成为一种治疗工具,受到人们的追捧。”[5] 此外,现代建筑技术利用了新型贝塞麦钢材和乔治·富勒的内部承重钢结构,与历史上使用的外部承重结构不同。再加上1883年电梯的发明,建筑物越建越高。[6] 首座摩天大楼于1885年建成,没过多久,这种新推广的建筑风格就会对医学的转变产生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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